世界上本來沒有鬼的,那為什么現(xiàn)在有了呢?是人還是鬼呢?人恐怖,還是鬼恐怖?
——題 記
一
身體用快要虛脫的狀態(tài)迎接明晃晃的蒸騰,白天!小鳥引竹子的青翠讓自己的歡愉叫出了聲音,白天!蟬聲嘶力竭地為天氣加溫,白天!即使炎熱,即使寒潮,即使淫雨霏霏,我現(xiàn)在還是喜歡白天。 白天的人是有生命的,白天的影子是真實的,白天的聲音是有溫度的。一切可以讓我捉摸得到,用眼、用嘴、用耳……
黑夜是只能用眼睛,用一種情緒去了解的,沒有糾正的機(jī)會, 因為夜用黑封殺了所有的退路。生活在虛幻中的現(xiàn)實更加真實,由此派生出另外一些更虛幻的真實。本質(zhì)和本性在黑夜中流浪,充滿了驚恐和絕望。正是這樣,一些東西獲得了養(yǎng)料,而另外的卻在黑夜的夾縫中茍延殘喘。其實,我本來是喜歡黑夜的。喧嘩的白天總會讓人找到種種對面孔施以凌遲的理由,身心俱疲。但夜晚,實質(zhì)沖破軀體的極限,潛在的、深埋的東西總會“咸魚翻生”,表現(xiàn)得很誠實、很真實,搜尋到放縱的痕跡?!半S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的溫脈;海濱仲夏夜的涼快;“天街夜色涼如水”的深幽;“柴門聞犬吠,風(fēng)雪夜歸人”的溫暖,夜色溫柔,天地寂靜,就算沒有延伸到一路的愜意,也可以退守一室的溫馨。
長大了,黑夜不再簡單,不再平易近人,于是慢慢開始了恐懼。喜歡與恐懼之間只有一轉(zhuǎn)身的距離,措手不及。一切緣于死對生的綁架,由對死的驚恐神化了死的本質(zhì),在顧忌中生長出了畸形的崇敬。確切地說是怕鬼,對死人的“再生”的恐懼。
二
一般說,鬼是在晚上而且是午夜之后出現(xiàn),和黑暗有著魚與水的關(guān)系,因而,怕鬼的心理,促使我開始害怕黑夜,不再喜歡黑夜。但對鬼的認(rèn)識和恐懼,是從她開始的。
她是闖深圳的第一批人中的一員,成績頗為不錯。奈何愛上了一個同姓的男孩,還有了身孕。她知道跟同姓人談戀愛的結(jié)果,也知道未婚肚子先大在村里引起的后果。她天真地認(rèn)為,農(nóng)藥可以把肚子撫平,然后便喝了大半罐農(nóng)藥。之后,人們把她推給黑夜給她作依伴——鬼生活的區(qū)域就是黑夜的幾個小時。某一天早晨,大家在議論紛紛,不過語音很低,而且是刻意地避開她家人,但又刻意地裝出無意中泄露給聽到: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在晚上或者是看到虛無的影象,或者是聽到凄厲的哭泣聲;有人斷斷續(xù)續(xù)地生病,經(jīng)歷滿長的一段時間才恢復(fù)。兩個老人經(jīng)歷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后,住進(jìn)了人言的黑房子,不久后便也跟隨女兒去了。從此,村子里開始鬧鬼,讓人害怕。其實,最讓人恐懼的不是黑夜本身,而是白天中人們·制造出來的黑夜,畢竟白天里的黑房子鬼氣會更加重,那是連鬼都會害怕的。
三
同情之于鬼,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引起怎樣的嘩然?即使對世界上有沒有鬼還不清楚,但當(dāng)時幼稚地想見一下她,揭示生與死的糾纏——畢竟,她在我小時的心目中是很和藹的。在一種如做賊般刺激的心態(tài)下,明知道很“危險”,但竟然還是深埋著熱忱。
不久,8月來了,晚上也來了,我睡了。半夜里,不知道為什么會醒過來的,剛想閉上眼再睡,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很尖細(xì),不像蟲鳴,不像鳥叫,但卻很容易地刺穿人的聽力的防御范圍,像一個看不到母親的小孩饑餓的哭聲,但憑空多了一分濃重的凄厲、悲慘。小孩的哭聲!我很是吃驚,接著的反應(yīng)是恐懼:聽到一個會降神的人說,他還和她打過架,把蚊帳都撕破才把她趕走——那她會怎樣對付我呢?身體僵硬,喉嚨被詭秘的空氣堵著,心慌、氣悶、窒息,快死的感覺在一剎那占據(jù)全身。至于什么見面、對話的東西,早就在恐懼中逃亡了。從此,我便會經(jīng)常在午夜里驚醒,接著在恐恐慌慌中再度墜入脆弱的睡眠中。葉公好龍的滋味,我從此再也不敢去想她的事情。
四
自從聽到鬼的號哭后,夜晚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凌遲——天天晚上都受罪。我想上山尋找“給予”、“理解”。但我沒有偷到火種,卻已經(jīng)身陷痛苦中。人間的明亮、溫暖,真的太難超出庭院里四角的天空了。即使是偶然的溢出,也不過更增加了外邊的黑暗,為更多的鬼找到更多的空間和更多的對象實施更多的。
也許世界上真的有鬼吧,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遭遇鬼,那么多人聽到鬼哭的聲音,還有那么多“斬妖除害”的“大俠”?
那個跟鬼打了一架的“道人”,他在街上有一處駐扎地,在那里專門為善男信女排憂解難,專門收服、除掉妖魔鬼怪。每天都會有那么一大幫信士去面向佛祖、懺悔。
在他對面有一個也專門從事此業(yè)的婦女——50多歲吧,也有很多人去朝貢佛祖的。
一天,他與她相遇,溝通開始。
“生意還好吧?李師傅?”
“我法力不夠你強(qiáng),哪能跟你比啊?!?/p>
“你生意比我好咧?!眿D人賠笑著說。
“哪里,哪里?跟你商量一件事——本來我也不好意思說咧。哈哈……我這間房子是租我親戚的,她昨天來看了一下,說你把衣服掛在正對著門口,是不行的,影響風(fēng)水——我這幾天生意都不好,她說你是不是——賠點錢咧?”他也一臉笑瞇瞇,很為難、商量的神態(tài)。
“這個……”
“行,你賠一點吧,因為是我租親戚的……”
……結(jié)果婦人賠了300塊,還不能把衣服掛在外面。
五
一個月后,也是一個晚上,我再度聽到同樣的哭聲,父親拿了把掃把靜靜出去。不多時就回來了,“一只貓而已,以后要大膽啦?!币痪湓捵屛覒M愧不已。
再后來,那個婦人無意中問到——他的親戚根本就不知道她與他的事情,至于影響風(fēng)水更無從說起。之后兩個人“同道相輕”,反目成仇。
“世界上其實是沒有鬼的,說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鬼?!蔽野迪搿5?,有時候是人更殘酷,更可怕,更加吃人呢,還是鬼?想到這,我聽到了鬼委屈的哭聲,旁若無人地。
(責(zé)任編輯:朱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