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著草履的《詩經(jīng)》飛來,從穿布褐的《離騷》飛來,從套西裝的《周城》飛來,從我筆下飛過,只留下淡淡的痕跡。天茫茫,路漫漫。
總想遺忘,總不能遺忘。合上眼睛,意欲隨風(fēng)去,卻輾轉(zhuǎn)難眠,遙憶“南朝四百十八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神州萬里風(fēng)泱泱”,“五千余歲歷史古”。
你從龍骨山的洞穴走來,鉆木取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將甲骨文印在掌心,化作神秘的掌紋;我把崇拜融進游魚嬉戲、云彩翻滾的彩陶,讓信仰依附凝重的銹綠的青銅器。
我聽見銅車馬的嘶鳴,16銅蹄驟馳不歇,車上士卒咽沙喋血。落日下垂,金戈鐵馬頃刻化解于泥土。而你,慢慢張開雙臂,擁抱了它們。
我細(xì)細(xì)撫摸木觀音渾圓的手,輕吻隋石佛微笑著翹起的唇角,靜觀敦煌壁畫的塵封與缺失。
我為你斟上葡萄美酒,急撥琵琶,催你上馬,卻無力抹綠枯萎的胡楊,任關(guān)外茫茫黃沙將你淹沒,只留“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的悲憤。
我駐立池邊,萬朵睡蓮,淡紫,柔粉,雪白,在隋朝酒池肉林中暗暗嘆息,在唐朝護城河里隨波逐流,在清朝渤海灣香消玉殞。
我循粉香而來,“自古金陵帝王州”,只是風(fēng)雨似秦淮,“嗚咽寒潮帶雨來”,一代王朝化作一堆胭脂,染紅靜靜的秦淮河。
青銅中的殷商,石頭里的秦漢,瓦缶上的唐宋,一切一切,都化作塵埃,泥土。
堅船利炮,夾雜著烏黑的鴉片,揭開了中國封建的頭巾,掀起層層血紅的浪濤,刻下虎門殘破炮臺的恥辱。“百年積弱嘆華夏”。一抹殘陽照在圓明園的廢墟上,我看見被辮子掛到門柱上的頭顱,我看見廢磚斷瓦上流淌的血,迷蒙一片。
風(fēng)雨中又傳來商女的《后庭花》,如血如淚。“春色不隨亡國盡”,無數(shù)英雄豪杰“留取丹心照汗青”,“雄飛宇內(nèi)疇與倫”。
緊握在掌心的是一個個不死的精魂。帶著遙遠(yuǎn)年代的積蓄。
一個階級的血流盡了,一個階級站起來了。紅色的箭射穿那陰魂縈繞的故舊的中國的夢,射破了那枚白色的變質(zhì)的月亮。紅色的喜悅,蔓延了整個漆黑的國度。
你抖落細(xì)細(xì)碎片,拾起一塊,舉過額頭,映著夕陽,光,刺痛了瞇成一條線的眼睛。
把碎片一片片粘合起來,正好是一面圓鏡,平滑無棱。端坐鏡前,我正衣冠,修容貌。
你把昔日埋在泥里,春暖花開。
你把傷痕層層包裹,用溫?zé)岬难獪I,讓它晶瑩耀目,變成碩大的珍珠。
尋覓你,在山之巔抱起雪蓮;尋覓你,在海之淵串起珠貝。
路邊小草探出了頭,你向我招手;雪里春流滲出了縫,你向我歌唱。海濱日里海市蜃樓,月下燈火彌漫,天上人間;而山那邊,也已世外桃源。
華夏,神州,九州,四海,中華,全是你。
可愛的中國啊,我把你放在掌心,靜靜注視,時光流逝;我把你握在掌心,緊緊相貼,走遍天涯;我把你鑲在掌心,美麗圖畫,心心相印!
(責(zé)任編輯:朱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