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岸

回來的歌

請過來聽一聽我喑啞的聲音

那是一首回來的歌

帶著水草和泥土混合的氣息

帶著樺樹雪白的汁液

還有根須一樣蔓延而野蠻的愛情——

坐在我的身邊。我激情的緘默由來已久

天下所有的女人在我夢中行走

我只留你一個

只讓你聽一聽我的歌

像生活一樣帶著生命新鮮的腥香。

那根須的，枝蔓的，落葉的歌

那發(fā)白的巖礫的道路以及

風(fēng)化的山體的歌。那櫟樹的、楓樺的

和椴樹一樣柔軟的

易于雕刻的肉體

誰正在用這樣的身體承受黑夜的星空

帶著眾多星粒的歌?

請過來聽一聽我的群山、叢林和沼澤

我們愛著。因為死亡的存在而相互珍惜

當(dāng)我們和時間一同老去

只剩下一截骨頭、半副牙齒

在月亮剛剛升起在群山上

諸神都已經(jīng)停手，促膝凝神

傾聽我留在風(fēng)中的歌——

新的……

松林能夠辨認(rèn)每一只停下的鳥。但我不

能

在月光下，新嫩的松針柔軟地向四周觸

摸

山谷間凝著露華，懸浮而濃稠

雛鳥從夢中跌落，在下降中觸動了松

針

它如此幼小，甚至懸浮的露華都未顫

動

松針仿佛只翻個身就將它托住

夜半的群山微微地喘息

它吞吐，巨大的透明的肺頁

在我們的呼吸間翕動，凝成乳石

農(nóng)歷五月十八，我們從酣飲中醒來

被自己的影子絆倒，然后聽到海沉睡

的聲音

想起昨日午后經(jīng)過松林被刺傷的膝蓋

這一刻奇妙地停止了疼痛

轉(zhuǎn)過身，幽深的星空巨大的倒影

覆蓋松湖。黢黑的水面，一盞明黃的

燈

漸漸籠上松軟的輕紗。昨日進山的路

此刻如此飄忽，在叢林間移動

今夜它將把我送到何處?在微光中

它就像一個巨大的樹枝

我突然有一種飛翔的欲望

我嘗試著打開肢體

月光越過松林照耀在我的膝蓋

那傷口已愈合。新鮮的肉芽上冒出絨

毛

我失聲驚呼，卻樹枝輕輕一彈

當(dāng)我醒來，那新的世界如此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