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真
那是在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一天,我看見爺爺又拿出了他那桿“漂亮”的雙筒獵槍,知道又到了看護莊稼的時候了。我眼睛頓時一亮,學校已經(jīng)放了秋假,并且動員我們做好人好事兒,何不跟著爺爺去“看秋”呢!
爺爺是大家公認的“看秋”高手,他從小就拜師習武,練成了一身的好功夫。村里愛搗蛋的人都懼怕他,再加上有“大黃”作助手,更是如虎添翼!“大黃”是我家養(yǎng)的一條大狼狗,它身體粗壯,性情殘暴,站起身來比爺爺都高。
就這樣,在一個殘云遮月的晚上,我終于興高采烈地跟在爺爺和“大黃”的屁股后頭,去地里“看秋”了!
夜,靜悄悄的,我學著電影里站崗放哨的兒童團員的樣子,睜大眼睛在黑暗中捕捉著任何可疑的動靜。爺爺見我這副認真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說我還真像那么回子事兒!
就在我為爺爺?shù)目洫劧械秸凑醋韵驳漠斂冢瑬|南角兒的方向傳來了“喔喔”的聲音,我嚇得渾身一激靈。緊張地問爺爺:“那是什么東西的叫聲?”爺爺說:“沒啥,是只花狐貍”。爺爺說完沖那邊兒“嘿嘿”地大喊了幾聲?!班膏浮甭曂V沽?,但隨后又傳來“噼噼啪啪”的響聲,像是在掰玉米。我的心更加緊張起來,疑惑地問爺爺:“花狐貍在掰玉米呢,你為什么不讓‘大黃去把它咬死?”爺爺說:“花狐貍是益蟲,從來都不禍害莊稼的?!?/p>
第二天,我便添枝加葉、繪聲繪色地把我夜遇花狐貍的故事講給小伙伴兒們聽。當時,有個小伙伴兒叫大軍,膽子特別大,他鼓動我晚上帶他去捉那只花狐貍,還說花狐貍的皮可值錢哩,賣了它能換回許多好東西!
我被大軍說動了心。一天晚上,趁著爺爺?shù)酱箨牪块_會的當口,急忙找來大軍,拿上手電和繩索,偷偷帶上“大黃”,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地里,摩拳擦掌地準備活捉那只花狐貍。
果然,東北角兒的方向又響起了熟悉的“喔喔”聲。我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對大軍說:“沒錯,就是它!”大軍一聲令下,我拍拍“大黃”,往那邊一指?!按簏S”就像箭一樣竄了出去,不一會兒,前面就傳來一陣尖利的慘叫聲。
我和大軍疾奔過去,見“大黃”正在撕咬著一團黑白相間的東西。大軍打開手電一照,那花狐貍竟然是寡婦馮桂英!黑乎乎的東西是她穿的大棉褲,白花花的竟是她那光溜溜的大屁股!
我和大軍嚇呆了,急忙喝住“大黃”。馮桂英滿身泥土,狼狽不堪!她定下神兒來,見只有我們兩個小孩子,便滿臉慍怒地站起身提上褲子,沖我們說:“你們這倆嘎咕小子,人家在地里拉泡屎,憑啥放狗咬人家?”我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馮桂英見我倆有點犯傻,便拍拍身上的土說:“人家一個婦女光著屁股拉屎,你們不但放狗咬人家,還拿手電照人家屁股,這事兒要是說出去,看你倆日后咋跟老師交代?我看這事兒咱就算拉倒,你們回去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今天晚上的事兒,中不?”我倆搗蒜似地一勁兒點頭答應,牽著“大黃”溜兒地走了。半路上,我倆越想越不對勁兒:深更半夜的為啥跑這么遠到地里來拉屎?她分明是在撒謊。
回去后,我們立即到大隊部找到正在開會的爺爺,把剛才所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爺爺。爺爺一聽就急了,忙把我倆拉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警告我倆不許跟任何人說這件事,誰要是說出去,爺爺就打斷他的小腿兒。我們不解地問爺爺:“就算她是來拉屎的,那為什么還‘喔喔地叫呢?”爺爺說:“人家屎拉不出來還不興叫兩聲呀!”爺爺?shù)脑挵盐覀儍蓚€都逗笑了,心想馮桂英真有意思,拉不出屎來就“喔喔”亂叫!
回去后,大軍根本沒有在乎爺爺?shù)木?,很快就把馮桂英“拉屎”的秘密告訴了別人。幾天后的一個夜晚,民兵將馮桂英叫到連部,進行連夜突擊審訊,他們用盡了招數(shù),逼她交代偷掰玉米棒子的罪行,但馮桂英致死不招。民兵連無奈只好暫時將她放了回去。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馮桂英舍下三個餓得東搖西晃的孩子,喝下大半瓶農(nóng)藥自殺了,奶奶就把她舍下的三個孩子領回了我們家……
若干年后,我才從奶奶的嘴里解開了“花狐貍之謎”。奶奶說:“這事兒全是我一手策劃的,馮桂英一家實在是太可憐啦!家里窮得叮當響,幾個孩子餓得嗷嗷亂叫哇!于是我就讓她在你爺爺“看秋”的時候,假裝花狐貍,以“喔喔”和“嘿嘿”為暗號,到地里掰幾個棒子充充饑。
好幾個秋天都沒出過問題,沒想到事情竟壞在你和大軍兩個小毛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