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人

11月13-19日,越南首都河內迎來了引人注目的"APEC周"?亞太地區(qū)21個經濟體的高官?部長和最高領導人先后來到新落成的國家會議中心,舉行一年來最重要的APEC系列會議?這一主題所表達的有兩點,一是要在一個迅速變化

的世界中推進貿易和投資,二是要確保APEC大家庭的活力?經濟增長和可持續(xù)發(fā)展?

"亞太自由貿易區(qū)"遭到擱淺

河內會議有一件倍受關注的事,那就是有關建立"亞太自由貿易區(qū)(FTAAP)"的倡議在部長會議上便遭擱淺,未能遞交到領導人會議討論?亞太自由貿易區(qū)的設想最早在APEC名人小組中討論過?1994年茂物目標(即發(fā)達成員在2010年前?發(fā)展中成員在2020年前實現貿易和投資的自由化)提出后,此設想便不了了之?但它在某種程度上與美國所提倡的"太平洋共同體"有吻合之處,只不過當時美國的重點還是放在北美自由貿易區(qū)上,對亞太自由貿易區(qū)設想未作深入考慮?

但最近幾年,國際和地區(qū)經濟形勢的變化使這一設想又被重新提了出來?一是WTO多哈談判進展不順利,迫使美國從多邊體制轉向區(qū)域一體化?二是美國欲將NAFTA(北美自由貿易區(qū))擴大為覆蓋全美洲的FTAA(美洲自由貿易區(qū))的計劃遭到失敗,促其將目光重新轉向APEC?三是APEC自身的貿易投資自由化進展遲緩,引起美?加?澳等發(fā)達成員的不滿?最關鍵的是,隨著2010年的來臨,發(fā)達成員即將兌現其承諾,而他們又不愿意去做,因為他們不想讓發(fā)展成員享受長達10年的過渡期?在此背景之下,2004年5月由加拿大出面,向APEC工商咨詢理事會(ABAC)正式提出了建立亞太自由貿易區(qū)的設想?加拿大建議在2007年之前,成立由APEC現有21個成員組成的"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即把現有的APEC正式機制化為一個有約束力的超大型的多邊自由貿易區(qū)?

APEC工商咨詢理事會(ABAC)隨即向領導人會議提出該倡議,但未被采納?

該倡議包括五個要點:第一,"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將是一個建立在互惠基礎上的有約束力的多邊自由貿易協(xié)定,它與APEC現行的非約束性特點和"開放的地區(qū)主義"原則有本質的差別;第二,"亞太自由貿易區(qū)"的出現將真正使太平洋兩岸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實現整個亞太地區(qū)的經濟一體化,一旦多哈談判失敗,APEC成員還能依靠自己的貿易區(qū)來抗衡歐盟;第三,"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將根據與WTO相一致的原則來建立,并比WTO有關標準更高;其內容包括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貿易便利化?知識產權等,是綜合性的新一代自由貿易協(xié)定;第四"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建立后,APEC內部現有的各種自由貿易區(qū)都將取消,變?yōu)閱我坏膩喼?太平洋自由貿易區(qū)?第五,根據模型計算結果,"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將比APEC內任何自由貿易協(xié)定帶來更多的經濟效益,每個成員都能分享到其福利?

APEC成員們對該提案分歧很大,主要有三種不同看法:一種認為"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將徹底改變現有的APEC機制,需要慎重研究;另一種認為"亞太自由貿易區(qū)"與APEC原則熥栽感院頭竊際性犗喑逋,因此不能搞;第三種認為"亞太自由貿易區(qū)"是實現亞太地區(qū)貿易自由化的有效手段,它可以與APEC并存發(fā)展,而非相互取代?當時支持這一倡議的主要是發(fā)達成員,而多數發(fā)展中成員表示反對,還有一些成員認為目前條件尚不成熟,但可以做可行性研究?美國當時正把精力集中到多哈談判上,暫時將這一倡議放在一邊?

事隔兩年之后,"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倡議再度被提出,而令人玩味的是美國的態(tài)度出現大改變,由保留轉為帶頭提倡,其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首先,隨著茂物目標規(guī)定的第一期限(2010年)的臨近,APEC發(fā)達成員紛紛表示很難按期實現茂物目標,一些發(fā)達成員的貿易自由化甚至出現倒退?在此情況下,急需有一個替代方案來推遲期限?而"亞太自由貿易區(qū)"正合美國之意,21個成員光談判便要花許多年時間,到時早就過了茂物目標的期限了?

其次,這一倡議顯然對發(fā)達成員有利?目前,發(fā)達成員的關稅已經很低了?如果要建"亞太自由貿易區(qū)",那么不管是發(fā)達成員還是發(fā)展中成員都要在一個時間表上熑2007年起牽始降稅,這樣就等于要求發(fā)展中成員提前實現貿易自由化,而茂物目標的兩個時間表將完全失效?

第三,美國擔心被排除在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之外,試圖以"亞太自由貿易區(qū)"來取代提議中的"東亞自由貿易區(qū)"?據美國國際經濟研究所的資料,東亞自由貿易區(qū)建成后,美國因系非成員每年至少將損失250億美元的出口?2006年多哈談判破裂后,美國全力以赴推動該倡議?其原因無非是要保證美國在區(qū)域經濟一體化中的主導權?

"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倡議一旦付諸實施,將徹底改變APEC的原則和模式,發(fā)達成員和發(fā)展中成員將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這樣的倡議遭到擱淺,也在情理之中?盡管《河內宣言》同意將該倡議作為一項長遠目標進行研究,但在短期內它要得到全體成員的認可幾乎是不可能的?

"亞太自由貿易區(qū)"不能取代APEC

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即使建成也不能取代APEC,因為APEC現在已經發(fā)展成為亞太地區(qū)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政治經濟交流平臺,它不僅是一個經濟合作論壇,也是一個獨具特色的政治外交平臺?從2001年開始,APEC每年都在增加政治安全議題,涉及反恐?反腐敗?傳染病控制等?盡管這此會議沖淡經濟議題,但也反映出成員們對討論這些問題的需要,APEC不但為這種需要提供了平臺,而且還具備寬松的?非約束性的協(xié)商機制,這種機制提供了聯(lián)合國?世界衛(wèi)生組織等機構在解決相關問題上所沒有的優(yōu)勢?一些重大的政治議題通過這種機制更容易得到解決?

第二個原因是,"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帶來的經濟利益具有不確定性,它會給APEC成員帶來很多風險?盡管數學模型表明亞太自由貿易區(qū)的經濟效益將比APEC內任何一個雙邊自由貿易協(xié)定更好,但是這是在一系列的假設下得到的結論,是一種靜態(tài)分析,是不可靠的?顯然,小范圍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其風險要小于大范圍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有鑒于此,APEC大部分成員都有對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倡議持謹慎態(tài)度?

再說,這一倡議真要實施起來難度很大,它涉及到如何處理APEC內部已有的約20多個雙邊和多邊自由貿易協(xié)定的關系?特別是其中的原產地規(guī)則問題,要把各種各樣的原產地規(guī)則統(tǒng)一起來極其困難?其次還涉及到知識產權的保護問題,都要以美國的標準來統(tǒng)一也是很難做到的?另外,要美國放棄NAFTA也是根本不可能的?結果很可能是APEC區(qū)域內其他各種自由貿易協(xié)定蕩然無存,而NAF-TA依然挺立?無疑美國將是最后的勝利者?

不管"亞太自由貿易區(qū)"倡議出于何種考慮,它已經對茂物目標造成了沖擊?茂物目標是APEC的旗幟,絕不能丟?APEC的當務之急,是保證如期實現茂物目標?這不僅關系到亞太地區(qū)能否真正實現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使APEC成員分享其利益,而且也關系到各成員的政治承諾能否兌現的問題?

為了保證茂物目標的實現,2005年APEC會議提出了"釜山路線圖",本次會議又出臺了《河內行動計劃》,制定出通往茂物目標的更詳細的步驟?但是,APEC實行的是非約束性原則,《河內行動計劃》最終仍要靠各成員的自愿來實施,因此各成員對茂物目標的態(tài)度至關重要?2010年就在眼前,發(fā)達成員應當努力在執(zhí)行茂物目標上做出表率,而不應再相互觀望和推諉?另一方面,APEC需要進一步加強單邊行動計劃和集體行動計劃,繼續(xù)完善監(jiān)督和評審機制,增強整個評議過程的透明度,使各成員都能清楚了解其他成員在實施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上的進展情況,使落后者真正感受到巨大的壓力而去奮力追趕,這樣才能保障茂物目標的實施?而茂物目標的成敗,將關系到APEC的前途與命運?(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APEC與東亞合作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