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偉忠

在時代廣場的入口處，一溜兒跪著三個乞丐，一個老頭，一個老太，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老頭兒缺一條腿，老太斷了手臂，惟獨姑娘四肢齊全，過往的行人紛紛給老人扔錢，偏偏不理姑娘。聰明人一看就明白了，人家殘疾人值得同情，你一個正常人還要人家施舍?!

盡管那姑娘已經(jīng)跪好長時間了，一分錢也沒討著，但她堅信，只要堅持，總會有好心人向她慷慨解囊的。

果然，她的舉動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這人名叫李榮瑛，坐在對面的雕塑前已經(jīng)觀察很久了。她估計眼前的這位姑娘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難處，上前一問，不出所料，她錢包被人偷了，已經(jīng)餓了一天了。

李榮瑛把她拉到一邊坐下，從隨身帶著的馬夾袋里拿出兩塊奶油蛋糕和一瓶礦泉水。姑娘一邊美滋滋地吃著，一邊回答李榮瑛的詢問。幾句話一說，姑娘的大致情況李榮瑛基本摸清了：姑娘叫楊雪芬，十六歲，來自一個窮山溝。聽人說大城市好賺錢，從未出過遠門的她便跑出來打工。李榮瑛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很復(fù)雜，找工作也不容易。

楊雪芬吃完蛋糕，又喝了幾口礦泉水，嘴一抹，認定李榮瑛是好人，就笑著說：“阿姨，我看你心地善良，就幫我找份活兒干吧，行不行?”

李榮瑛說：“我自己也是在酒店里洗盤子的，哪有本事給你找工作呀，我看你年紀這么小，又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碰到壞人那麻煩就大了，要不這樣吧，我給你買張車票，你就回老家去算了!”

楊雪芬搖了搖頭：“我老家太窮了，回去也沒有好日子過，我這次出來就是想掙錢為父母減輕負擔!”她可憐巴巴地求李榮瑛：“阿姨，我想跟你一起做，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否則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被餓死在這里了。你就行行好吧!”

李榮瑛無可奈何地說：“既然這樣，那我也只好試試了，不過，我先帶你去見大堂經(jīng)理，如果他同意，你就有飯吃了!”李榮瑛原本在廠里工作，下崗后才在酒店里洗盤子打工。她帶著楊雪芬找到大堂經(jīng)理葉阿強，把楊雪芬要找活干的事情和他說了一下。

葉阿強說要做工作可以，但要學會招待客人，滿足客人提出的所有要求。

“行，”楊雪芬說：“我保證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工作了，但葉阿強說你別高興得太早，來這里工作，必須還要有熟人介紹，否則進不去。“那……那可怎么辦?我又沒熟人?！睏钛┓沂?。葉阿強笑著對她說，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讓楊雪芬冒充李榮瑛的外甥女，就說剛從老家來。楊雪芬立刻點頭同意，葉阿強笑道：“以后你就叫李榮瑛阿姨!記住，有人間起你也這么說，千萬別出紕漏，否則就前功盡棄了?！崩顦s瑛問：“楊雪芬，你現(xiàn)在是我的什么人呢?”楊雪芬連忙回答：“外甥女。阿姨就別再考我了，我全記住了!”李榮瑛和葉阿強相視一笑。

三個人在酒店里上上下下轉(zhuǎn)了一大圈，這是讓楊雪芬熟悉環(huán)境熟悉即將開始的工作。葉阿強對楊雪芬說：“服務(wù)員這行當，看來辛苦，你如果在勤勞的基礎(chǔ)上懂得隨機應(yīng)變，干起活來就如魚得水了。”

接著，葉阿強和李榮瑛帶著楊雪芬去見總經(jīng)理?？偨?jīng)理一見楊雪芬長得這么漂亮，馬上答應(yīng)收下她了。楊雪芬感激地對李榮瑛說：“阿姨，拿丁工資我就請你吃飯?！崩顦s瑛笑了笑，又叮囑她千萬別說漏了嘴。

當晚，楊雪芬興奮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魔掌之中。李榮瑛和葉阿強是一對夫妻，名義上他們在酒店里打工，實則在社會上專門收留一些涉世未深的落難姑娘，冒充他們的親屬帶進酒店，逼良為娼收受錢財。如果碰到一些所謂的“親屬”至死不從而丟了性命，那么正好，他們就向老板索要高額賠償金。城里的大酒店多如牛毛，他們打、槍換一個地方，于得也是逍遙自在。他們將楊雪芬這樣被騙而來的人起了一個金融方面的時髦語為“金卡”。

第二天，楊雪芬便開始了服務(wù)員的工作。她穿上套裙，露出細嫩的大腿，簡直就是一個天姿國色小美人兒。許多顧客紛紛點名要她服務(wù)。雖然做服務(wù)員極其辛苦，但楊雪芬對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倍加珍惜，聽說在這里干得好的話，老板會給額外補貼，顧客也會給她小費，一個月下來少說能夠賺個三千多元，她已決定在這里長期干下去了，并準備拿到第一筆工資后，先請李榮瑛吃頓大餐。

一轉(zhuǎn)眼楊雪芬已經(jīng)在酒店里干了半個多月。這天，李榮瑛獨自在廚房里洗碗，葉阿強走了進來，問：“你手里的那張‘金卡什么時候可以取錢?離‘五一長假沒多少時間了，你不是說要外出旅游的嗎?”

李榮瑛低聲說：“見鬼，這姑娘還真讓我下不了手，她對我太好了，一有空就來幫我干活，還幫我捶背、揉腿、問寒問暖的，我實在有點于心不忍呢!”

葉阿強冷哼一聲：“真是婦人之見，怎么，幾聲阿姨一叫，就骨頭酥了，心軟了?”

李榮瑛長長地嘆了口氣：“唉，總覺得我們做的是斷子絕孫的事，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報應(yīng)的，我還真不想干了?！?/p>

葉阿強譏諷道：“以前我們沒做這事，也沒得到什么好報，不是嗎?想想我們的女兒?！闭f完氣呼呼地轉(zhuǎn)身走了。臨走狠狠地說了一句：“馬上動手!”

李榮瑛知道葉阿強說這話的意思：他們婚后生了個女兒，卻在兩歲時丟了。后來他們想再生一個，她卻被查出患了子宮肌瘤，最后把子宮拿掉了，從此喪失了生育能力?，F(xiàn)在葉阿強說要馬上動手，李榮瑛在良心上剛剛浮起一丁點兒的溫情立馬消失殆盡了。

當晚，李榮瑛和葉阿強就盯上了一個前來就餐的老板，老板姓馮，人稱馮老板。趁他不注意，兩人把事先準備好的藥摻進了茶里，然后吩咐楊雪芬進包房侍候。馮老板不知有詐，喝起茶來。這時剛好楊雪芬進來，藥性在馮老板的體內(nèi)起了作用，他一把抱住楊雪芬就啃。楊雪芬從來沒遇到這種騷擾事件，誓死不從。她一邊掙扎一邊后退，最后退到了窗邊。馮老板見她無路可退，哈哈獰笑著猛撲上來。楊雪芬本能地躲閃，身子向后一仰，頓時腳不著地，凌空飛出窗外，硬生生地從六樓落下摔死在地。

酒店出了人命案，警方立即展開調(diào)查，但最終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是，楊雪芬因不堪騷擾憤而跳樓自盡，馮老板被捕，酒店老板被勒令停業(yè)整頓，并賠償其家屬8萬元。

葉阿強和李榮瑛得錢后也同時捧回了楊雪芬的骨灰。他們沒敢把骨灰?guī)Щ丶遥翘祥L途客車，說要送楊雪芬的骨灰回鄉(xiāng)，客車出城后不久他們就下車了，兩人來到山上，把楊雪芬的骨灰丟下了懸崖。李榮瑛對著萬丈深淵說：“雪芬啊，可憐的姑娘，愿你能夠早點投胎轉(zhuǎn)回人間!”

兩人高高興興地回到家，鄰居大媽來報信，說他們丟失了十幾年的孩子找到了。李榮瑛連忙問：“孩子呢?在哪兒?”葉阿強也欣喜不已：“大媽，你就快說吧，孩子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呀?”大媽說，公安局抓獲了一伙多年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得知他們的孩子被拐賣到了外省的一個窮山溝，賣給了一戶喪失生育能力的農(nóng)民。

第二天一大早，李榮瑛夫婦屁顛屁顛地趕到一個偏僻的山村，找到了一個叫楊伯的老農(nóng)。楊伯承認他的孩子是十幾年前買來的，但孩子半個多月前到城里打工去了。李榮瑛激動地問：“那有沒有孩子的照片，能讓我看一看嗎?”

楊伯一指墻上的鏡框：“那就是我家的合影，你們自己看吧!”李榮瑛夫婦上前定睛一瞧，突然驚叫一聲：“作孽啊，報應(yīng)哪!”兩人當即昏倒在地。

原來，合影里面，有一個笑得甜美無比的少女，正是前幾天他們親手設(shè)計害死的楊雪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