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中林
上個世紀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初,我有幸在前蘇聯(以下簡稱蘇聯)列寧格勒(現圣彼得堡)留學,歷時五年半。
列寧格勒是蘇聯最美麗的城市。城市建筑經緯分明,傳說全市有50家博物館,遠近聞名的冬宮博物館和俄羅斯博物館就在這里。市內有美麗的涅瓦河和涅瓦大街,市郊有很多公園和名勝。列寧格勒緯度很高,有北極光照射,夏天可以觀賞白夜。莫斯科的地鐵最初是美國人于1936年幫助興建的,列寧格勒的地鐵則是50年代后期蘇聯自建的。因為要從涅瓦河下面通過,位置必須很深,據說離地面有80米。因此與之配套的自動扶梯也很長。
上個世紀50年代的蘇聯,二戰(zhàn)留下的創(chuàng)傷明顯。比如婦女明顯多于男人。那時女性都要穿裙子,不穿長褲,女生只有上體育課才換上運動褲。有時下了體育課來不及換衣服,女生穿著長褲在教學樓里走來走去,大家都覺得很奇怪。有一位老師在課堂上對此很生氣地說:“女人穿褲子和男人不穿褲子一樣”。
我就讀的列寧格勒工學院有12000名學生,其中約有250名中國留學生,其他留學生主要來自朝鮮和東歐,學習成績最好的數中國留學生。全校約有150名教授(不含副教授)。
我們學校雖說有一萬多名學生,可校園并不大,與清華、北大相比小多了。我們上課沒有固定教室,下課后就得急急忙忙趕去另一個教室上課,有時教室在另一個樓,趕上冬天,要取大衣,還得存大衣,課間15分鐘也不夠用。有時一天上8節(jié)、甚至10節(jié)課,中午飯只能在小賣部湊合吃一點。
因為學校小,我們的宿舍都在校外,上課必須坐有軌電車。盡管車速相當高,但行車時車門一般不關。因此經常有人在行車過程中上下車,包括有些上了年紀的人。趕上乘客多,車里邊沒地方,許多人就掛在車門外邊。這樣也有好處,當你不想買車票時,看見售票員走過來,手一松就能下車。學生里不打票的大有人在,時間長了,我們有時也跳車。
我們的宿舍房間大小不等,小的住兩人,大的可住五人。我選擇了一個5人間,與4個蘇聯同學同住,這樣有利于學習語言。蘇聯同學年齡一般比我們小。這并不奇怪,因為蘇聯中學是10年制,我們是12年制。另外,我們去蘇聯之前都專修了一年俄語,許多人在國內已上過一年大學,比如我就是。我們住在一起,關系非常融洽。每逢誰過生日,都互送一些小禮品。
宿舍條件與國內相比還是比較優(yōu)越的。冬天暖氣很足,即使天特別冷,宿舍也總有一個小窗開著,以保持室內空氣新鮮。蘇聯同學在室內經常只穿背心,盡管外邊是冰天雪地。我們一般都去食堂吃飯。食堂的面包是免費的,我們只用買菜就行。
我們學習全靠自己,就算你整天不去上課,也沒人管,到最后都由考試說了算。一次考不過,可以補考。補考再不及格,就得降級,甚至開除學籍。因此淘汰率很高,一般只有一半左右的人能夠畢業(yè)。當時學校實行獎學金制度。我們宿舍一個叫廖尼亞的同學,家庭經濟情況不好,又老得3分,因此得不到獎學金,只好打工掙錢,維持學習和生活。
我畢業(yè)從蘇聯回國后,與廖尼亞還保持了一段時間的通信聯系。他被分配到明斯克拖拉機廠,是三級技術員。在這期間,蘇聯出版了一本我們專業(yè)的新書,我便托他幫我買一本。不久,他就把書寄給了我。我發(fā)現書上蓋有圖書館的章印,就寫信問他是怎么回事。后來才知道,當時這本書已售完,他為了滿足我的要求,不得不從圖書館借了一本,并謊稱書已遺失,然后以更高的價格給圖書館賠償。為此我非常感激,這本書對我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后來,中蘇關系越來越緊張,我和他的聯系也漸漸中斷。到德國后,我曾給他去信到明斯克拖拉機廠,但從此未見回音。
那時,給我們講課的多半是教授或副教授,助教一般只上練習課或帶試驗。我們的老師講課各有特色。機械原理老師已年過六十,每次講課都帶個大書包,里邊總是裝得鼓鼓囊囊的,全是教具。他比較和藹,一般只顧專心講課,對課堂上的違紀行為從來不管。理論力學老師則非常嚴格,上他的課不允許遲到,誰要是來晚了,他就直接跟他說“再見”,意思是不讓他聽課。金屬工藝學老師是個老頭,有點古怪,他規(guī)定上他的課不準笑。金相學老師講的課必須一字不落地記下,所以他講課比較慢。我們大家都認為他講得好。
畢業(yè)回國前,學校為我們舉行了歡送儀式,那時中蘇關系惡化已經公開。雖然在蘇聯留學的那段歲月已經過去40多年,但它是我人生一段難忘的經歷,也烙下了那個時代的鮮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