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父親經(jīng)常在繁星滿天的夜晚,帶我們外出,把天上的星座指給我們看?!澳銈兛吹将C戶座了嗎?就是那個獵人,你們快找那三顆星星連起來的腰帶!”可是,小孩子們通常不能像大人們那樣看待事物。我們總是在試圖跟上父親,試圖理解那些他想要我們理解的東西。
家鄉(xiāng)塔康特那有一座塔康特那山,離此山不遠處還有一座山,名叫喬奎因山。父親參與了這座山的命名,用的是他的朋友弗蘭克·喬奎因的名字。喬奎因山的巖層頗有特色,淺色的巖石與黑色的巖石形成鮮明對比,而淺色巖石所形成的輪廓就像一頭非洲獅。那時,父親看著遠處的山就會對我說,“麥琪,你看到獅子了嗎?你看到山上的獅子了嗎?”
我拼命地睜大眼睛,但是我沒看到獅子。我急于得到父親的贊賞,而且對于看不到他指出的東西,我覺得有點難為情,所以我說:“是的,是的,爸爸,我看到獅子了?!敝?,在他忙于工作時,我就會獨自溜出來,仔細地打量那座山,一心要把非洲獅找出來。但是不論我多么努力,我的腦子里就是無法呈現(xiàn)獅子的形象。我承認,在我們搬離塔康特那之前,我從未看見那頭獅子。
長大后,我回到了塔康特那。我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不曾回來了。這次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回鄉(xiāng)。村里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我一邊走,一邊竭力尋找我的回憶。父親建造的小木屋還在矗立著,但是那座1849年建造的、曾用來做零售鋪的小木屋卻已在一場大火中被夷為平地。父親的發(fā)電房,還有其他一些外面的房子也都不見了。我記得那些建筑,因為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那些房子給我撐起了一個世界。
看完村里的一切,我走到村外散步。我的視線越過小河到達對面的塔康特那山。這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剛好可以看到喬奎因山的位置。我?guī)缀躞@呆了——真沒想到在這里看到了那頭非洲獅!經(jīng)過這么多年,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終于看到它了。一種喜悅的情緒和關于父親的記憶將我淹沒。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輪廓竟然如此清晰,而小時候我卻完全看不到。
當我順著山路走在回機場的路上時,我在想這座山和山中的獅子為何能如此不朽?,F(xiàn)在我能看到父親曾看到的獅子,父親的父親也曾看到,還有……這是穿越了地質年代的自然形象,而不是建筑和村莊這樣短暫易逝、變化無常的東西。
父親在我18歲時去世。我生平一件憾事就是不能作為一個成年人與父親互相溝通。不過,喬奎因山上的非洲獅就像一個代際交叉路口??吹剿?,我感覺離父親很近,我感覺我理解了父親和父親所欣賞的自然事物。站在小山頭的飛機跑道上,我不想離去。多年以后,我終于看到了當年父親那樣熱切地指給我看的獅子,想到這一點,眼淚不禁奪眶而出。遺憾的是,當年我卻無法告訴父親,“我看到了。我真的、真的看到了山里的獅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