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礦產(chǎn)勘探隊在茫茫戈壁灘上考察。由于途中出了些意外,一男一女迷了路,與隊伍失去聯(lián)系。他們是一對戀人,確切地說,只是彼此暗戀。這之前,他們僅僅從對方的眼神和談吐中,捕捉到轉(zhuǎn)瞬即逝但確鑿無疑的戀人間所獨有的羞澀。
他們相互攙扶,說著鼓勵對方的話,在戈壁灘上不停地走??墒侵钡降谌?,他們的周圍,仍是一望無際的荒涼且可怕的戈壁灘。太陽在頭頂上惡毒地烘烤著他們生存的希望,那希望便一點一點地萎縮,幾近灰燼。盡管他們不說,盡管他們朝對方微笑,但他們知道,死神正向他們一步步逼近。
傍晚,女人經(jīng)過一片亂石時扭傷了腳,每走一步,都揪心地痛。極度疲憊的男人已經(jīng)背不動她了,并且,女人也拒絕男人背她。她說,那樣的話,他們將會一起死在戈壁灘上。
他們面前剩下兩條路。一、男人和女人不再試圖走出戈壁灘,他們守著對方和幾乎為零的希望,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二、男人先安頓好女人,然后一個人繼續(xù)前行,尋找到隊伍或者救援后,再回來救女人。他們斟酌再三,覺得第二條路,也許能夠增加一些活下去的機會。盡管這樣的后果,將極可能一轉(zhuǎn)身,便成為永別。
直到此時,他們?nèi)匀粵]有向?qū)Ψ矫鞔_表達出自己的愛戀?;蛟S他們認為,假如自己死去而對方活下來,那么,為什么要讓對方用一生的時間,來忘掉一個早已不在的深愛著自己的人呢?
男人為女人支好帳篷,扶她躺下。他說,等著我,尋到救援后,我馬上回來。他們檢查了對方的干糧袋,每個人的干糧最多還能維持兩天。你的水呢?女人問。男人便把水壺遞給女人。女人掂了掂,憑感覺,那里面還有小半壺水。女人笑了,她說夠了,這些水肯定能讓你找到救援隊的。男人問,你的呢?女人說,一樣。男人也掂了掂女人的水壺,同樣,還有小半壺水。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又握了握對方的手。然后,男人站起來,轉(zhuǎn)身。
他們就這樣分開了。
每走一段路,男人便會扔下兩塊礦石,以此作為他和女人之間的惟一聯(lián)系。暴烈的太陽不斷地炙烤著男人的生命,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終于走不動了。他在茫茫戈壁上緩慢地往前爬,最后,他連挪動身體的最后一絲氣力也沒有了。失去知覺前,他再一次想起女人,他想,她的水,還能讓她挺多久?
醒來已是第二天黃昏,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救援隊的帳篷里。他艱難地扭動脖子,看到女人靜靜地躺在另一側(cè)。盡管她的嘴唇裂開一道道的血口,卻是均勻地呼吸。男人長舒一口氣,他幸福地睡去。
救援隊其實并沒有發(fā)現(xiàn)男人。他們先是找到了女人的帳篷,然后順著一路的礦石,尋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那時,女人和男人的身體極度缺水,似兩枚風干的果。
但讓他們納悶的是,兩個人的水壺,竟然都不是空的。拿在手里,同是小半壺水的感覺。已經(jīng)到了生命的極限,他們?yōu)槭裁床豢虾纫豢谒畨乩锏乃兀?/p>
有人將壺塞擰開。然后,每個人都落了淚。
沒有一滴水。兩個水壺倒出來的,同是晶瑩的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