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

夏天的夜晚，它提著幽綠的小燈籠

在我家門前的稻場上飛

在竹塢里村的田野、河灘上飛

它們用微弱的光向童年的我

打招呼：“晚上好——”

很小的時候，夜里去找小伙伴玩耍

路上我總能和螢火蟲相遇

我想，我要是一只螢火蟲

那該有多好，那樣我就不用打手電筒了

很多年了

慢慢長大的我依然是村莊的一部分

螢火蟲也依然是村莊的一部分

我們都那么微小

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發(fā)著淡淡的光

我砍倒的樹木已做成了椽子

我種下的水稻和汗水

在秋天就可以收割

我愛的女人出走后再沒回來

我的哥哥在城里安了家，我的爺爺

在去年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在鄉(xiāng)下，我和我的父老鄉(xiāng)親

都是一只只螢火蟲，在光陰里

發(fā)著微不足道的光

一直朝著墓地的方向飛去

老屠夫

天陰了一個星期都不晴

老屠夫走在通往寺廟的路上

他早已習(xí)慣了天氣的無常

他習(xí)慣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豬被殺前瘋狂的尖叫

比如夜里連綿不絕的噩夢

老了，殺豬殺不動了

他把殺豬的工具埋在屋前

他堅持每天去村頭的寺廟進香

他要贖罪，讓自己的噩夢少一點

其實他贖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罪

是每個請他去殺豬的人的罪

贖的是每個吃下豬肉的人的罪

雙雙燕

天寧寺的鐘聲響了九下

我坐在船頭抽著旱煙

豆腐塊大的天空

一只燕子飛過。接著

又一只燕子飛過

春天就這樣走遠

在宋朝的夏天

我愛上了一個叫燕的女子

而同時另一個叫燕的

女子愛上了我

我愛的燕住在二十四橋的東邊

愛我的燕住在二十四橋的西邊

秋天剛到，揚州的稻田就金黃一片

我坐在田埂上擲骰子

一面寫著我愛的燕，另一面

寫著愛我的燕

最終我選擇了我愛的燕

我寫了兩封信分別給她們

可是我裝信封時把信紙裝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