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莊
寂靜的群山中
我的窗戶迎著曦光
俯視著鄉(xiāng)村平靜的生活。
稻田的上空,白鷺飛翔;
小溪潺緩地流向遠(yuǎn)方。
突然,口號像興奮的大舌頭
把口水吐在我的墻上
如一陣瓢潑大雨。
——我不知道該怎樣保護(hù)
我的生活,免受風(fēng)雨侵襲。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生活
在哪里,該怎樣開始。
我也不知道門前的小路
將把我?guī)蚝畏健?/p>
最后一次,我注視著
我即將告別的群山、樹木和太陽
踏上了通向遠(yuǎn)方的道路
在十八歲的早晨
火車站
我自己就是一個火車站
——伊萬諾夫
我自己就是一個火車站。
巨大的掛鐘——我的心臟,
準(zhǔn)確地背誦著離別的咒語。
每一根血管,一段伸向遠(yuǎn)方的鐵軌;
每一次心跳,一個無法停靠的小站;
每一聲嘆息,一起原因不明的事故。
我自己就是一個火車站。
飛滿烏鴉的冬天的圓屋頂,
閃著遙遠(yuǎn)的惑人的光。
汽笛聲聲,低吟著小小的死亡之歌;
車輪滾滾,戰(zhàn)栗著每一條風(fēng)濕的神經(jīng);
大雪紛揚,遮住了我們共同的未來的天空。
我自己就是一個火車站。
到處是揮動的胳膊,到處是遺落的愛的便條,
到處是從戀人的唇上撕下的吻。
我是離去的那人,也是留下的那人。
每一滴眼淚都是燃燒的汽油;
每一陣風(fēng)都是發(fā)臭的未亡人的呼吸;
每一陣鐘聲都敲碎了受難的心。
被頂替的生活
我生活著別人的生活,
我的生活卻被別人頂替。
我的家庭、愛情,格言
被別人引用,
我的抽屜里裝滿別人的
香煙、藥品和情書。
在一個假冒的世界,我
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生活。
我生別人的病,
看別人的醫(yī)生,
作為別人而死去!
一 生
把寫過的詩再寫一遍,
直到把一首好詩寫壞。
把對別人說過的話,
對自己再說一遍。
把牙蛀掉,消耗我們
一度美好的容顏。
把玩具一件件拆散
又重新紐裝。
重溫兒時的功課
把同一道難題反復(fù)演算。
以加倍的耐心潤滑時光的齒輪,
把一生慢慢過完。
鏡 中
一個茫然的中年人,
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和
一臉永遠(yuǎn)刮不干凈的胡子,
胸口的疼痛不時使他皺眉,
生活的負(fù)擔(dān)壓彎了他的腰。
只有嘴角仍然殘留著
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的笑容。
——我凝視著這個滿腹心事
疑慮重重的陌生人,想到
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完全
不同的人。
現(xiàn)在他是他自己的遠(yuǎn)方,
尼爾斯的鵝背上顛簸著他的信仰。
啊,脆弱的人,“最小的傷害
將致他于死地!”
(選自《星星詩刊》200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