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口

寒風的菜刀劈過柴門

切地揭不開的小鍋

雪花落在上面

落葉刮在天上

腸子自己斷了

如果大雪把大地落成一張紙

畫餅所有人都打著飽嗝

甭說幾條魚幾個燒餅

廚房就是一口大鍋!

煮過鋼鐵再煮開水

水沒開血就沸了

我奶奶說小坡奶吃著死人的大腿

其余的都是骨頭

白開水中的腿走過沸騰的生活!

她把臉埋向大雪

春天露天的鍋臺

春天來了，我們的春天啊

給我柔軟的樹皮和芽和葉和槐榆的花朵!

積雪沒有熔化掉的人腸小道走來春天!

蝸牛吃不到自己的土

蚓曲在陰間偷吃到了土

春啊給我們以一張小鍋哪怕是一面銅鑼

給我們一塊鹽巴和我女人執(zhí)瓢的手藝

面啊，春節(jié)我看見你!南天門下滾下了你!

黑的黃的還有指甲大的白

你知道籠圈有多大

你知道火候有多難把握

你知道一個饅頭里長出什么核

你知道饅心是種子還是叫“有”還是叫“發(fā)”

還是那“二十七越蒸越稀”

你知道一個包子長出什么菜

是觀音土還是苦菜花

是來春的野薺薺還是秋天的葫蘿卜

是水中冷月還是魚刺還是瘌哈蟆皮

露天的鍋臺，夜梟老鴰你別飛過來

喜鵲鳳凰你過來

夏日和面

我和著土

女人和著面

干了再加水

薄了再添面

小日月就在鍋臺和被窩里亮著

土你和不完

面你和不完

日子你過不完

自家小洋井淌出多少面食

四月八的廟會上

多少老虎獅子是麥子做成的

麥子長成耕牛草驢馬匹犁鏵萬事萬物

你看村莊的蒸籠里的群獸多么樣和

金黃的油菜花漫上大地如草原，油如雨水

你看我們的牙齒白如面食綠像黃瓜紅似櫻桃

你看籬笆長成墻頭上的草和瓦片

秋天傷口上的花椒

廚刀鏟子和勺握在男人的手里

女子到了前臺客人像刮過的北風南風

東風借來一草船的箭矢

草上的羊和馬匹的牧和獵

麥革稻葉里的蛙和鳥爪印和蹄印

羽跡和斑紋秋毫和毛筆

只獵無牧只有死刑而無勞教釋放

菜刀之上的斧頭尖刀砍刀刮子攝子肉鉤

刑場為大獸準備的是人間的婚禮喜筵

青蛙小夫婦瞬間就活扒了皮

北風下野馬野驢野羚羊

南風里的蛙鳴和無聲的蟬蛹和飛翔的歌喉

天空收緊了最后的一聲鶴喉

沒有魚藏劍刺向牙關

廚房!流著大地的咽喉的血

田野捕手的血穿山甲的血靈龜?shù)难?/p>

煮熟過鋼鐵的鍋煮著山水田地

傷口上的鹽像霜打蔫血腥的秋天

血滴成花椒紅燈的光輝

傷口下油鍋回味人間的酸甜苦辣

沒有靈禽異獸保持死節(jié)

沒有傷口再會流血

饅頭米飯往往沒有機會目睹散筵

以食為天廚房有了閃電的刀法

在冬天里端出豌豆和黃瓜嫩花

筵席通霄達旦從白天到黑夜

火紅的花椒林懸掛滿玉兔的眼神

狐的笑容撒滿鹽如寒霜

洗碗間

這些器皿和陶瓷我只能還

她們片刻的清白身子

又得送往廚房

我沒有足夠的大雪埋沒殘景

我沒有足夠的水花摸出蓮藕

只有洗碗工和陶上的人難以開口

只有洗碗工和瓷上的人沒有被燙著

還有多少風景沒有

撤到我的手中

龍刮掉鱗甲抽去了筋就游成了蛇

鳳凰在牙關里落成山雞

烹調的藝術使成熟的大地

又熟了一次

沒有煮熟的瑞氣再會飛回

家鄉(xiāng)的田地有幾滴淚水

打濕了殘存的雞頭鴨爪的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