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40年代的一天,處于日偽統(tǒng)治下的東北古城奉天,往日沉寂的街頭突然熱鬧起來,有幾百人正圍著一條精壯漢子齊聲喝彩。那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名聞東三省的鼠神雷天和。不說鼠神大名,單鼠神面前的那條老鼠也足以讓人稱奇,那鼠有一尺多長,毛發(fā)金黃,趾紅若血。這時,只聽雷天和手中的笛聲響起,那金毛鼠便翩翩起舞,口中吱吱有聲,時候不長,在眾人的腳邊竟齊聚了幾十只老鼠。眾人正在驚訝,鼠神自腰間取出一條麻繩,依八卦打結,擲于地下,又一聲暴喝:“還不各就各位!”
那老鼠仿佛久經(jīng)訓練,十只一組,占據(jù)八卦方位,那條金毛鼠獨占卦心,儼若統(tǒng)帥。鼠神又是一聲疾呼,“走八卦,串五行?!必詢戎T鼠在金毛鼠的帶動下,徐徐踏動,八卦陡轉,眾人齊聲喝彩。
這時,圈外忽然有人高喊:“好!”隨著喊聲,他擠進圈內,沖鼠神一抱拳:“在下刁二狗,家父久仰鼠神大名,奈疾病纏身,能否請閣下到寒舍一展絕技,以了慈父心愿?”那刁二狗皮衣皮褲,一看就是個富商。見鼠神正在猶豫,刁二狗沖人群中一揮手,一個隨從立即遞上一只沉甸甸的包裹,“光洋百元,敬請笑納?!?/p>
鼠神一捏包裹,哈哈大笑,“雷某跑江湖,無非求溫飽,受人錢財,與人方便,請!”說著,便懷抱金毛鼠,在眾人的注視下,登上了刁二狗早已等候在外的吉普車。
吉普車飛快地將奉天遠遠向后甩去,幾個小時過去了,仍沒有停的跡象,道路卻越發(fā)崎嶇起來。望著眼前綿延起伏的原始森林,車上的雷天和不禁警覺起來。憑直覺他感到吉普車已駛離郊區(qū),正駛向神秘莫測的長白山,而盤踞長白山的除了土匪就是抗聯(lián),這個刁二狗到底是什么人?
鼠神越想越怕,突然他大喊道:“停車!”但吉普卻像一頭脫韁的野馬,不僅沒有停,反而加大了油門。雷天和仿佛意識到什么,用肩膀猛地扛開了車門。這時,一支烏黑的槍管頂住了他的腦袋,雷天和回頭看時,大吃一驚,拿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自稱刁二狗的商人。他惡狠狠地說“不想死的話,就老老實實地呆著。”
雷天和身子一顫,頹然地坐了下來。也不知駛了多久,吉普車“嘎”的一聲停了下來,骨頭都要散了架的鼠神剛想下車,突然,幾個持著長槍的日本兵搶了上來,還沒容他看清眼前是什么地方,雙眼就被蒙了起來。
不多時,雷天和被帶進大廳,眼罩也給解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紅白相間的膏藥旗,旗上的“武運長久”格外醒目。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大名鼎鼎的鼠神先生,久仰久仰!”話音剛落,從屏風后閃出一個蓄著仁丹胡子的矮胖子。鼠神冷冷地躲過仁丹胡子遞過來的雙手,金毛鼠也緊緊地蜷伏在雷天和的懷里。雷天和心中一緊,但他不明白自己一個窮耍鼠的,日本人何必花這么大的力氣把自己騙到長白老林呢?
仁丹胡也看出了鼠神的猶豫,他用手指向刁二狗,用生硬的中國話喊道:“你的,跟他說。”
“哈依。”刁二狗一個立正,向雷天和說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秘密……
原來,這兒正是日本關東軍臭名昭著的731部隊的一個秘密生化試驗場,駐扎了鬼子的一個聯(lián)隊,專門研究細菌疫苗。聯(lián)隊司令山本根一,就是那個仁丹胡。為了對付東北抗日聯(lián)軍,山本根一接到731總部命令,要抓緊研制鼠疫菌苗,并開發(fā)鼠疫菌的解藥血清。但長白山的老鼠仿佛通神,任山本根一怎樣發(fā)動部隊抓老鼠,除了用鼠藥藥死的幾只外,連只活鼠的影子也見不到,而死鼠是沒有試驗價值的。正在山本根一一籌莫展的時候,那漢奸隊長刁二狗向山本根一獻計,只要找到鼠神雷,對他來說捕老鼠僅是雕蟲小技的來……
雷天和清楚,如果不答應合作,那只能是死路一條,他說:“合作可以,但有條件。”
山本根一喜上眉梢,“說,你的說。”
雷天和正色道:“我雷家世代以戲鼠為生,但從未害過一只鼠的性命,此番,雷某別無他求,一只鼠一塊光洋,容雷某日后為老鼠添食加料,以贖前罪!”
“一只老鼠一塊大洋,你他媽的拿皇軍當猴耍?!钡蠖芬宦牭菚r大怒。
“你一條狗都不如的東西,吼什么?”
山本根一突然說:“爽,難得雷先生有此義氣,成交!”
送雷天和出了司令部,刁二狗馬上湊過頭來點頭哈腰地說道:“太君,這價錢……”
山本根一意味深長地說道:“飯桶,給他再多的錢,他能帶出深山老林嗎?只要機會一到……”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雷天和每到早晨,總要坐在生化室的門前,低首吹笛,那只金毛鼠隨之起舞。說也奇怪,一只接一只的老鼠便毫無顧忌地進入了早已備好的鼠籠,又一籠一籠地被抬進了山本根一的生化聯(lián)隊試驗室。
有了鼠神的幫助,山本根一的鼠疫菌苗提取異常順利,并培養(yǎng)出了帶有原體鼠疫苗的跳蚤,只要將這些跳蚤附在一只只老鼠的身上,送到要去的地方,鼠疫便可橫行中國。
眼見死鼠越積越多,鼠神住處的大洋錢也越摞越高,鼠神的鼠笛也吹得越來越沉重起來。這一天,山本根一突然接到上峰的情報,東北抗聯(lián)的楊靖宇正率部越過南滿,長驅直入長白山區(qū),準備襲擊生化總部。要是往常,山本根一肯定馬上遷營拔寨,可這次不同,他已有世界上最先進的生化武器——鼠疫。山本根一決定動用鼠疫來消滅東北抗聯(lián)。
為了確保疫鼠的攻擊性,山本根一讓人給每只疫鼠注射了催情荷爾蒙。一切準備就緒,派來協(xié)助的戰(zhàn)機就將疫鼠彈準確無誤地空投到了楊靖宇部隊的營地……
山本根一打著如意算盤,不出十天抗聯(lián)就會潰不成軍。那一天,731總部突然來電,嚴責山本根一為什么不動用鼠疫來阻滯抗聯(lián),致使抗聯(lián)的前鋒已進入了長白山區(qū),嚴重威脅著731部隊的后路!
山本根一大為吃驚,按照時間推算,楊靖宇受到疫鼠攻擊的部隊應該早就暴發(fā)鼠疫了,那些抗聯(lián)戰(zhàn)士也應該尸橫遍野了,可現(xiàn)在?難道他們有抵抗鼠疫的特效防疫藥?不可能,不可能!
正在山本根一連連搖頭,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了,刁二狗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司令,鼠,鼠疫……”山本根一幾步趕到病房,見幾十個日本兵面紅耳赤……這分明是鼠疫的特征啊?!鞍烁?,為什么不注射血清?”
刁二狗結結巴巴地說道:“鼠清,鼠清全不見了。”
山本根一氣急敗壞,突然想起什么,“八格,鼠神的干活!”
但晚了一步,雷天和不見了蹤影,那滿滿的一大堆光洋也分文不見了!氣急敗壞的山本根一看著地上的腳印,猛地拔出指揮刀,瘋狂地咆哮道:“追,冰天雪地,看他能不能跑出長白山……”
鼠神的腳印變得越來越模糊,地上像有被千軍萬馬殘?zhí)さ暮圹E。山本根一狐疑地停下車,取過刁二狗遞來的望遠鏡,在前方開闊地上慢慢地搜索起來。驀然,山本根一的心一沉,前方幾里路遠的地方,出現(xiàn)了鼠神竭力奔跑的身影。更讓山本根一駭然的是,鼠神的背后一字長線擺開的竟是一群首尾相銜的鼠群……
“八格,追!”
看到追兵趕來,鼠神彎下身子,將那只金毛鼠抱在胸前,輕輕地擦著自己的面頰。那只金毛鼠異常溫順,后面的鼠群像突然得到了無聲的命令,都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鼠神。突然,鼠神把金毛鼠放在地下,仰天一聲長嘯,金毛鼠也一聲嘶鳴,帶著鼠群向前奔去。雷天和卻毅然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山本根一望著向他跑來的鼠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刁二狗嘶啞著嗓子喊道:“捉活的……”
鼠神又被五花大綁地帶回了山本根一的老巢。山本根一惡狠狠地問道:“說,疫鼠的干活。”
雷天和哈哈大笑說:“小鬼子,那些疫鼠彈里沒有一只疫鼠,我能讓它們進來,也能讓它們出去。好,既然我又回來了,這就還給你們疫鼠。”
還沒容山本根一反應過來,被綁的鼠神突然一聲長嘯,一只只老鼠又從地里冒了出來。它們個個眼紅如火,神情亢奮。“疫鼠!”山本根一總算明白了過來,一個側翻,連人帶椅向墻上撞去?!皣W”,墻上出現(xiàn)了一個暗道,山本根一一骨碌跌了進去,只可憐了刁二狗,這個漢奸隊長轉眼就被成千上萬只老鼠包圍了……
山本根一驚魂未定,但為了得到救命的鼠清,他不得不留下了鼠神的性命。但任憑山本根一用盡了酷刑,鼠神始終牙關緊咬。幾天下來,身染鼠疫的日本兵已相繼有人死去,再得不到鼠清,那些被感染的士兵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山本根一孤注一擲,決定連夜提審鼠神。
“別指望那些老鼠了。”山本根一得意地拍了拍被鐵皮裹得嚴嚴實實的密室。
雷天和嘲諷地望了一眼山本根一,緩緩地說道:“你需要的鼠清,已全部被我偷運出去了。”
“什么?”山本根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成百上千個小瓶,別說一個鼠神,就是十個鼠神也根本不可能把他從自己的眼皮底下弄走?!安豢赡?”山本根一自言自語道。
“中華的能人到處都是,不信嗎?拿鼠來!”鼠神笑道。
山本根一一哆嗦,讓衛(wèi)兵把一只小老鼠帶了進來。只見鼠神雙唇撮起,一股悠揚的口哨從口中吐出。那只小老鼠穿桌跳凳,撲在了鼠神的身上。只見它兩爪相抱宛若人形,隨著鼠神的口哨就去拔鼠神身上的銅笛,無奈那銅笛別在鼠神的腰上,幾經(jīng)用力仍然紋絲不動,小老鼠竟一口咬斷了銅笛上的玉綴,含在嘴里。
山本根一看得目瞪口呆,真是天下奇聞,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鼠神還有這等的本事。
見山本根一還在那兒發(fā)愣,雷天和又說道:“把它放了,我就告訴你鼠清放在什么地方。”
山本根一照辦了,立即問:“在什么地方?”
“在東北抗聯(lián)?!?/p>
山本根一臉上的肌肉哆嗦著,他猛地想起了那一群首尾相連的老鼠?!安豢赡?”山本根一絕望地喊道,“那些光洋,也在抗聯(lián)嗎?”
“一點不錯!”鼠神昂然地答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山本根一氣急敗壞地問。
“抗—聯(lián)—戰(zhàn)—士!”鼠神一字一頓地回答?!拔覀儣钏玖钤诘弥銈儨缃^人性的計劃后,就將計就計了。想不到吧,山本司令!”
“八格!”山本根一猛地拔出戰(zhàn)刀,“你的,馬上的喚鼠的有,我的快快的提取鼠清,否則……”山本根一高高的舉起了馬刀。
“呸!”鼠神一口吐沫飛向山本根一。惱羞成怒的他高舉起馬刀,“嗖”的就向鼠神的頭上砍去……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道閃電自天而降,只聽“哎喲”一聲慘叫,山本根一馬刀走偏,在他的面前,赫然蹲著那只碩大的金毛鼠。只見它身上的黃毛根根直立,山本根一的半邊臉上鮮血淋漓,一只耳朵也不見了。
山本根一怪叫著,操著馬刀,瘋狂地向金毛鼠砍去。金毛鼠騰挪閃跳,口中吱吱有聲。瞬間,一只又一只的老鼠像長了翅膀一樣自天而降,奮不顧身地向山本根一撲去。山本根一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又中了鼠神的圈套,那金毛鼠憑著銅笛的玉綴找到了密室。那些老鼠不僅能入地還能上“天”,室外的哨兵眼見老鼠在外面打起了鼠墻。
很快,山本根一的刀法漸漸散亂,但他的腳下也堆滿了老鼠的尸體。趁此機會,金毛鼠飛快的咬斷了捆綁在鼠神身上的繩子,鼠神抱起金毛鼠,一個旱地拔蔥,沖破屋頂,瞬間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渾身是血的山本根一,狼狽地爬出密室,外面?zhèn)鱽砹嗣芗臉屄?。一個渾身是血的軍曹結結巴巴地慘叫道:“司……司令,彈……彈藥庫!”
山本根一向彈藥庫奔去,他看到慘白的汽燈下,彈藥箱整整齊齊地碼在地上??煽此仆旰玫膹椝幭?,里面竟空空如也。望著遍布庫房的一個又一個的鼠洞,山本根一突然明白過來了,他又一次想起了那首尾相連的鼠群,那一塊又一塊的光洋……山本根一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聯(lián)隊司令部,面對破曉的東方跪了下去,他緩緩地將戰(zhàn)刀對準了自己的腹部,猛地刺了進去,身后的“武運長久”瞬時被染成一片血紅……
自那以后,731的鼠疫部隊在茫茫長白山無聲地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名噪一時的鼠神雷天和。不過,解放后有人發(fā)現(xiàn),在長白老林子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塊碑,上書“鼠?!?。有幸存的抗聯(lián)戰(zhàn)士說那是鼠神的手跡……
(責編/章慧敏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