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

她受傷的不僅僅是身體

十幾年前，媛媛父親陳維志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合肥市一家園林公司上班。母親王潔在合肥市郊區(qū)的大圩小學(xué)任教，媛媛一直跟隨著母親，她們在學(xué)校一間放教學(xué)器材、廢舊桌椅的房子里安下家。

一天晚上，王潔像往常一樣給女兒講故事。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有人喊救火，不一會兒，王潔和女兒已被大火包圍了。王潔把女兒抱在懷里向門口沖去。剛剛脫離危險，王潔隱約聽到隔壁那位半身癱瘓的退休老師在屋內(nèi)呻吟，她毫不猶豫地再次沖進火海。老人得救了，可王潔卻留下了永遠的傷痕，胸部、小腹部被掉下來的木椽子擊中，臉部、手臂都有不同程度受傷。經(jīng)過治療，王潔的左半臉留下一道疤痕，手臂更有許多如蛇行的印記，尤其是胸部和小腹部一條條蜈蚣似的疤痕，叫人看了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1996年初，陳維志和同事白曉莉離開單位，成立了“維莉林園樺木設(shè)計施工公司”。公司成立的當年，陳維志和白曉莉就賺了20多萬元。漸漸地，陳維志成了合肥私企中小有名氣的人物，合肥市的主要道路及校園、小區(qū)的綠化工程大部分出自他的公司，隔三岔五電視上就有關(guān)于他的報道。

1997年底，陳維志讓王潔辭掉民辦教師職務(wù)，在當時合肥市算得上最高檔的住宅小區(qū)琥珀山莊買了一套140多平方米的房子。時間一長，陳維志開始經(jīng)常夜不歸宿，有時打個電話說陪客人打牌，有時說出差，要一個禮拜才能回來。

陳維志是一個身強力壯，易沖動，性欲極強的漢子。王潔被燒傷后，陳維志就很少與她同床了。一年半載不沾老婆的邊，王潔懷疑陳維志外面有人。一次，陳維志多喝了酒，胡言亂語中爬上了王潔的床：“把衣服脫光，我要借酒壯膽……”就在王潔露出一身疤痕時，陳維志突然大聲笑起來，他兩拳打碎了床頭的銀光玻璃，手上的鮮血流了一地……

那以后，王潔開始聽到陳維志公司在傳說這樣一個消息：“陳總的妻子早就在一場大火中燒死了，陳總馬上就要和白總結(jié)婚了……”

陳維志和白曉莉的合作可謂是強強聯(lián)手，在合肥花木行業(yè)中，沒有人不佩服他們的優(yōu)勢互補。白曉莉畢業(yè)于蘇州大學(xué)園林工程系，對園林設(shè)計有獨到的思想，陳維志在工程接洽和施工方面有多年實踐經(jīng)驗。有一次，陳維志告訴白曉莉，他一直不敢正視王潔的身子，偶爾和她發(fā)生關(guān)系也是關(guān)著燈，因為一看到她身上的疤痕他的心里就像有千萬條蟲子在爬，就有欲生不能，欲死不得的痛苦。

一開始，白曉莉還勸陳維志：“你愛人是為救人才落得這樣，她的行為是高尚的，你這么嫌棄她是不道德的?！笨珊髞?，這位中年喪夫的女人還是沒能擺脫男歡女愛的糾纏。

白曉莉與陳維志出差到上海，在順利簽完一筆合同后，陳維志高興地把白曉莉抱起來舉過了頭：“曉莉，你晚上開個清單，明天我?guī)闳ド虉觯粯右粯咏o你買。”

晚上，曉莉推開陳維志的門，陳維志問：“莉，清單拿來呀。”曉莉一下子撲到陳維志的懷里：“清單寫在我身上，你看吧……”

不久，白曉莉懷孕了。做為女人，白曉莉想要名分，想要那張大紅的婚姻證書，她已經(jīng)完全聽不得陳維志說“放一放，過一段時間”的勸說，她決定找王潔當面談，她可以拿出100萬元，補償王潔。

百萬支票搭起一紙協(xié)議

她摔門而出

2004年5月12日，陳媛媛在家復(fù)習(xí)準備高考。午后，王潔接了一個電話出去了，回來后不聲不響進了廚房。吃飯的時候，媛媛注意到母親的眼圈紅紅的，好像哭過。

陳媛媛看著低頭一個勁扒飯的母親，越看越覺得不對頭。過去，只要父親不在家吃飯，母親就吃得很少，她常常戲說，父親是母親的下飯小菜?？墒墙裉煸趺戳耍?/p>

飯后媛媛給父親發(fā)了條短信：“老爸，你好嗎？收到速回！”

很快顯示屏就亮了：“我很好，今天來了特別客戶，不能回去陪你吃晚飯了，晚上可能也要遲回去，寶貝早點睡。”

“老爸，媽媽好像哭了，我很擔(dān)心，晚上早點回來！”摁完這一行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發(fā)送了。

老爸的短消息跟著就過來了：“別擔(dān)心，不會有事，相信老爸?！?/p>

父親在媛媛眼中是完美的，是她依賴的支柱。有了他這句話，媛媛覺得心踏實了。

夜深了，媛媛在夢中隱約聽到哭聲，是媽媽的哭聲，然后她聽到一個男人近乎兇惡的聲音：“你難道不知道媛媛就要高考了？……你還去找她，你拿什么跟她比，也不拿鏡子照照你的臉……”這陰森恐怖的聲音，居然是父親發(fā)出的。

接下來的兩個月，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全家一起進入媛媛高考備戰(zhàn)狀態(tài)。陳維志在家吃飯的時候也似乎多了，王潔偶爾也露出微笑?？墒牵骆轮栏改甘窃谘輵?。

王潔在這段時間加入了基督教會，在女兒高考結(jié)束后，王潔就經(jīng)常在教堂一呆就是大半天，她的床頭也擺上了一大摞圣經(jīng)。

一天，在無意中，媛媛看到了母親的日記，她下意識地打開。

在一則日記里，母親寫道：他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回家，后來我跟蹤他，看見他真的和那個姓白的女人在一起，那個姓白的女人的確長得很漂亮，打扮得也時髦，他和她拐進了一個住宅區(qū)……

在王潔的許多本日記的扉頁上，媛媛都看到這樣的一句話：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母親傷痕累累的身體

讓女兒頓生奇想

2004年8月20日，陳媛媛被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錄取，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媛媛?lián)涞侥赣H的懷里痛哭了起來，媛媛為這個眼看就要破碎的家傷心，更為母親無奈的愛難過。

這么多年來，王潔洗澡都是緊緊地鎖著門，夏天天再熱，也總是穿長袖襯衫，媛媛早就習(xí)以為常。

2005年春節(jié)前，媛媛忽然想看看媽媽不穿衣服的樣子，所以，媽媽正在洗澡的時候，她叫喊起來：“媽媽，快開門，我要上廁所，快點，快點?！眿寢尨蜷_了門，媛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媽媽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媛媛呆住了，眼淚在眼圈里打轉(zhuǎn)……

王潔望著鏡子說：“很怕人吧，快出去，太丑了！”然后，她使勁地把水潑到鏡子上，仿佛這樣就可以涂抹掉身上的疤痕和小腹的贅肉。

晚上，媛媛和母親睡在一起，她問母親，什么叫“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王潔說：“這話是歌德說的，過去我也不懂，不過，現(xiàn)在我懂了。你要愛一個人是你自己的事，與別人沒有關(guān)系，你想愛多久都可以。”母親說著說著，落淚了。

媛媛終于明白母親是多么深刻地愛著父親啊。這一夜，媛媛無法入睡，她在想辦法挽救父母的婚姻，她要挽救這個家。

2005年春節(jié)期間，陳維志與女兒陳媛媛有兩次面對面的長時間交流。

第一次是大年初二下午，媛媛把母親的日記遞給父親，陳維志先是愣了一下，還是翻看起來。媛媛看得出父親還是有些感動的，點煙的時候，手分明在顫抖，他有些難過。

很久，陳維志對女兒說：\"你母親是個好人，我曾經(jīng)也一直對她不錯……即便以后離婚了，我還是會好好照顧她。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生活上受委屈。\"

他嘆了口氣，繼續(xù)說：“你現(xiàn)在上大學(xué)了，也要為我考慮考慮，你老爸也不容易呀?？偛荒茏屛乙惠呑佣济鎸Α备赣H的話停住了，媛媛知道爸爸想說什么。

“孩子，你老爸一生除了愛你，就是愛面子?！?/p>

“愛面子？媽媽在學(xué)校教書的時候傷過你的面子？媽媽把我拉扯大，我考上了大學(xué)，傷了你的面子？！”

媛媛的話像一串子彈擊中了父親，他的身子癱軟在沙發(fā)里。

媛媛用勺子攪著泛泡沫的咖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爸爸，冷冷含淚的眼睛，把陳維志盯得渾身不自在。陳維志忽然發(fā)現(xiàn)女兒長大了……他只能使勁地吸煙。

“今年12月6日，我過生日前，能不能不提和媽媽離婚的事情，就算女兒求你了?！?/p>

陳維志只是在很小的時候，看到過她這樣的神情，那時她一嘴蟲牙，還嚷著要吃棒棒糖，他不同意買，她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

往事一旦爬出記憶，就泛濫出酸甜苦辣。陳維志把手里的煙頭用力按滅在煙灰缸里，說：“老爸答應(yīng)你！”

第一招奏效，陳媛媛第二天亮出第二招。

她說：“爸爸，假設(shè)媽媽的容顏能恢復(fù)到大火之前的樣子，你還會嫌棄媽媽嗎？”陳維志想也未想隨口說道：“那我肯定不會嫌棄！”于是，媛媛緊追不放，拿出事先準備的“意向書”要爸爸簽字。媛媛在意向書中寫到：

第一，媽媽在整形后，如果能恢復(fù)到受傷之前的模樣，爸爸應(yīng)無條件放棄離婚計劃。

第二，在第一條成為現(xiàn)實后，爸爸必須從公司撤除全部股份，完全斷絕與白曉莉的關(guān)系。

第三，爸爸如違背條款，女兒將登報聲明斷絕父女關(guān)系。

第四，媽媽是否同意手術(shù)，由女兒負責(zé)，手術(shù)所有費用由父親承擔(dān)……

看完意向書，陳維志先是一驚，心想，女兒哪里來的這鬼點子。他笑笑說：“媛媛你這是將爸爸的軍，我要是不同意，你就和我斷絕父女關(guān)系，這一條你打在爸爸的軟肋上，媛媛啊，爸爸不能沒有你啊……”看得出，意向書的第二條是促使陳維志簽字同意的關(guān)鍵所在。

2005年春節(jié)一過，陳媛媛先是在網(wǎng)上有意識地找些整容材料給母親看，母親不加考慮就拒絕了。

媛媛說：“媽媽，我們是要爭取讓我們喜歡的人回家?。　痹陔S之而來的媛媛歇斯底里的痛哭中，王潔終于決定為了自己的愛，也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含淚點頭應(yīng)允。

我們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們和陳媛媛這位女大學(xué)生一起，期待她母親手術(shù)成功，更期待她和她的母親把愛喚回家！

（周光亮薦自《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