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水晶
芳終于決定不再抱著幻想生活下去了,有些幻想很美麗,而總不是真的。但意識到真相的那一刻情緒往往接近于一種慣性,那就是痛苦。芳結婚5年了,感情就像一條拋物線,激情以后回歸了地平線,落地的聲音砸在地上,痛在自己的心里。她的華不再愛自己了,起碼她已經(jīng)無法感覺到他的絲毫愛意,芳甚至確定他已經(jīng)不再需要自己。
她不會做家務,雖然曾經(jīng)拼命地把自己打造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新時代女性,但是終究只能迷迷糊糊地接受別人真真假假的評論,華從來不說芳不能干,芳做的菜,他照吃,不會說好吃,也不會說難吃。
華不讓她洗衣服,尤其是那種雪白的襯衣,以前剛結婚的時候都是芳洗的,不知道是婚后多少天后的一天早晨,華出去了,然后又轉(zhuǎn)回來對芳說:“你不要再給我洗衣服了,我的衣服你洗不干凈?!狈贾钡卣f:“我很用力地搓了呀,你看我手都破皮了呀?!狈技泵γΦ匕炎约旱氖终粕斓剿难鄣紫?,華盯著她美麗的小手,上面找不到破潰的痕跡,只有一種可愛的粉紅覆蓋著細細嫩嫩的手指,華笑了笑把她的手放在嘴邊,親吻了一下:“你不用洗了,洗了我也不會感動的?!狈荚具€是準備繼續(xù)幫華洗衣服的,用力地洗搓,但當華說了后面這句話的時候,芳便決定再也不幫他洗衣服了。
芳不是那種美麗得讓人驚艷的女人,她身上到現(xiàn)在都還透著一股尚未褪盡的孩子氣,這在三十歲的女人中是不多見的,就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她總是被人誤認為還待守閨中。但讓每個人都想不明白的是,單純?nèi)缫槐逅姆迹咳ヒ患夜径寄芑斓揭粋€不大不小的“官兒”,但是她絕對不屬于街上那種昂首挺胸的女強人。
她在刷牙的時候順手把牙膏放在家里的任何地方,臨上班出門前找錢包,找鑰匙,找眼鏡,她總是尖叫著說:華,我的眼鏡呢?華,我的錢包又不見了?這樣的女人總是要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去寵愛,華就是這樣的男人,他不愛說話,連走路的樣子都像是在思考,他上班總是遲到,一個月只有五天不遲到,那五天一定是芳逼著他送她上班。
芳一直奇怪,像華這樣的人,在哪個公司都該被開除,可是偏偏華從24歲到32歲一直在那家公司,進去的時候是兵,現(xiàn)在也還是兵,每月拿回來的錢卻總比芳多。華從來沒有覺得不對,芳也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
從上一次華生病的時候,芳就開始覺得害怕,她越來越覺得華已經(jīng)不愛自己了。那天晚上,芳從睡夢中一個激靈驚醒,發(fā)現(xiàn)華不在自己的身邊,人不在,一直枕在脖子后面的手臂也不在,她便光著腳丫從臥室叫到了客廳,發(fā)現(xiàn)華像一個蝦米一樣的蜷縮在沙發(fā)上,整張臉都皺著,芳便坐在他的身邊,聲音已然是帶著哭腔了,怎么啦?華說頭痛,頭痛得要裂開了,芳說咱們?nèi)メt(yī)院吧!華半響沒吭聲,芳再問,華便說不用,沒事。芳看著華在燈光下愈加顯得瘦削的臉,便開始心痛,覺得平時對他實在是關愛得太少,便充滿歉意地探下身子,準備去吻吻華皺著的眉頭,平時芳肚子痛的時候,華就總會這樣,讓芳覺得很受用。芳沒想到華受驚似地睜開眼,然后揮手便把她的吻給打斷了,芳肯定那時華是嫌棄著她的,雖然沒有說話,但芳知道華揮手的時候一定是不愛她了,要不然怎么會連一個輕吻都會回絕。芳強忍著委屈和開始燃燒的怒火,問華,你需要我做點什么嗎?芳又沒想到,華說,你不要在我面前煩我,就是幫我了。
是的,華變了,5年了。華嫌棄我了,最近,華不會在每次電話結束的時候告訴芳,他愛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華無論哪次電話都會這樣說的,什么時候沒有的,芳記不清了,那個夜晚讓芳什么都想起來了,原來變化早在那晚就發(fā)生了。芳便開始哭了起來,她用各種細節(jié)去試探華,一次次的結果讓芳的心跌到了谷底。
芳在房子里面拉直嗓子拼命地咳嗽,以前華會馬上輕拍著她的背,像撫摸著一個小小的嬰兒,但是現(xiàn)在芳從遠咳到近,一直咳到他身邊,他卻一點都不會察覺。華在看書的時候,芳站在他的身邊,他10分鐘都不會理會,一直到芳忍無可忍,搶過他的書扔在地上,他才會茫然地問:“干嗎呀?”以前華每天都會帶果凍、帶巧克力,現(xiàn)在每天都會很晚回家,手上什么也沒帶,倒頭就睡。一切跡象都證實了芳的預感,他不再愛她了,更可怕的是她的華不需要她了。
芳這樣想著的時候,便開始絕望傷心起來,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華:“沒有了我,你會怎么樣?”
她緊張地看著華一貫的表情,心脹脹地酸楚起來,她開始后悔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這下連幻想都要無情地破滅了。
“沒有了你,我便可以不用找牙膏,找眼鏡,找錢包了;沒有了你,我就可以不用削水果了,也就可以不用吃果皮了;沒有了你,我就可以每天都不用回家了;沒有了你,我想干嗎就干嗎。沒有了你,我可以不用回答這么多無聊的問題,沒有了你……”
“那我是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有啊!”
“什么?”
“就是會煩人呀!”
芳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失意,卻也有著難以言述的失落,5年了,芳突然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女人,不善解人意,也不太會做家務。她謝謝華告訴自己這么多真相,如果兩個人生活還沒有一個人快樂,那還不如一個人過,也許是該放手的時候了。芳清點著自己衣物,淚如泉涌,決定住到單位的單身宿舍,給不愛自己的人一個足夠的空間,是自己惟一能為他做的事情。女人的心思針樣細密,一個眼神,一句關切的話,一個輕吻,就是她們判斷愛與不愛神圣的標準,她們認為自己從來就是對的,有什么比心里面折射出來的細節(jié)更有說服力呢?
芳打電話給華說,今晚不回家了,公司晚上加班,就住單身宿舍了。第一天芳這樣說,華囑咐芳好好照顧自己,他連芳語氣里透出的委屈都沒有聽出來,芳希望他追問點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沒問。第二天,芳又這樣對華說,華嘟囔了一句,你們公司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忙了呀。芳無比失意,覺得自己在演一場失敗的肥皂劇。第三天,芳又想這樣說,這次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芳心里緊張著,這么快就另尋新歡去了?
當她淚流滿面地來到宿舍門口,看到華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大聲說,丫頭,你生氣了!我來接你回家!芳一下子覺得過去發(fā)生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她贏了,雖然她到現(xiàn)在還未明白這到底算不算是一場愛情自衛(wèi)戰(zhàn)。
“你不需要我,你要我回家作什么?”芳故作氣憤問道。
華寵溺地看著眼前這個長不大的小女人:“我需要你呀!”
“需要我的理由,你說理由我才跟你回去!”
“沒有理由,只是需要你在我面前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