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榮金
很多年前,我是英格蘭一家兒童社會機構(gòu)的心理輔導員。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候診室里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正在不安地走來走去,于是我便走進候診室。
我把他帶到我的辦公室,讓他坐在我辦公室另一側(cè)的椅子上。當時已是深秋時分,窗外的紫丁香葉已落盡?!罢堊!蔽艺f。
男孩叫大衛(wèi),穿著黑色雨衣,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臉色蒼白,一直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雙腳,不停地扭著雙手,看得出來他有點緊張。大衛(wèi)是個可憐的孩子,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去世了,他跟母親和祖父住在一起,但13歲那年,祖父也去世了,母親則死于一次交通事故。14歲的他住在福利院里。
大衛(wèi)的老師曾經(jīng)在寫給我的信中提到過這個孩子。他說:“我非常理解大衛(wèi),他內(nèi)心充滿了悲傷和沮喪,不愿意跟其他人交談。我很擔心這孩子,希望你能幫幫他?!?/p>
我看著大衛(wèi),心里在想,我該怎樣來幫助他呢?對于一些人類的悲劇,是無法從心理學上找到現(xiàn)成答案進行化解的。有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一顆真誠和同情的心去傾聽。
頭兩次見面大衛(wèi)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只是弓著腰坐在椅子上,雙眼直盯著我身后墻壁上貼著的那些孩子們畫的圖畫。在第二次見面他即將離開的時候,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他沒有退縮,但也沒有看我一眼。
“如果你愿意的話,下星期再過來?!闭f完我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p>
他真的來了,我提出跟他下一盤國際象棋,他點了點頭。從那以后,每個周三下午我們都會在一起下國際象棋。我們每次都一句話不說,也沒有眼神的接觸。下棋是很難作弊的,但我有時會很有技巧地讓大衛(wèi)贏一兩次。
通常大衛(wèi)都會比我們約定的時間來得早一些。在我坐下來之前,他會先從架子上拿下棋盤和棋子并把它們擺好。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跟我在一起,但為什么他就從來都不看我一眼呢?
“也許他只是需要有個人來分擔他的痛苦,”我想,“也許他覺得我能理解他的不幸?!痹谀憾囊粋€下午,大衛(wèi)脫下他的雨衣放在椅子背上就開始擺放棋子,當時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了更多的活力,動作也變得更輕盈了。
幾個月后,窗外的紫丁香花開了。有一次,大衛(wèi)正俯身看著棋盤,我坐在他對面,凝視著他的頭,陷入了深思:我們懂得的療法是多么缺乏啊,而康復的過程是多么的神秘。忽然,他抬起頭來看著我。
“該你下了?!彼f。
那天之后,大衛(wèi)開始開口說話了。他在學校里交上了朋友,還加入了自行車俱樂部。他給我寫過幾次信。(“我正和朋友們在踩單車,我感覺棒極了。”)他說他將努力考上大學。過了一段時間,他沒再給我來信了,現(xiàn)在的他已真正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也許我是幫了大衛(wèi)一把。但在這個過程中我也學到了很多。我懂得了時間能夠減輕那些似乎無法戰(zhàn)勝的痛苦,也明白了要時時心系那些需要我?guī)椭娜恕4笮l(wèi)使我懂得了即使沒有言語的溝通,人和人之間也能建立起友誼,所有這一切需要的只是一個擁抱,一個可以靠著哭泣的肩膀,一個友好的觸摸,一顆同情心和一只善于聆聽的耳朵。
文/趙曉寧摘自《東方青年·瘋狂英語閱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