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的卓爾哈登,公司的人都去K公司拆卸設備了,經(jīng)理把我留在房東瑪莎大媽家翻譯K公司交來的技術(shù)資料。瑪莎大媽是個脾氣絕好的老人,和我說話的時候她臉上老是笑瞇瞇的。我在屋里工作的時候,她在門外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每到吃飯,她就敲敲門小聲叫:“杰克(她給我起的名字),吃飯了。”
瑪莎大媽有個侄兒叫做彼得羅,和我年齡相仿。年輕人很容易就談到一塊兒,一來二去我們就彼此熟悉起來了。瑪莎大媽常常當著我的面叨嘮彼得羅:“你看人家杰克跟你一樣大,已經(jīng)是工程師了,你看你就知道玩,不好好上學也不好好做事,光知道我這兒的飯好吃?!?/p>
彼得羅說:“瑪莎姑媽,我一上學就變糊涂,所以還是不上學的好。杰克是中國人,上帝讓中國人腦子好使?!彼袑W畢業(yè)以后就沒再上學,當上了司機。
彼得羅確實是在教室里坐不住,他是個風風火火的人,沒有閑著的時候:有一天,他領來一個金發(fā)女郎,告訴我這姑娘看上我了,要嫁給我跟我回中國;還有一天,他大半夜騎著摩托車回來敲我的窗戶,讓我跟他釣魚去。彼得羅就是這么個人。
有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正在院子里鍛煉身體,彼得羅開著一輛公共汽車來了。他在院子門口停下,跳下車,跑過來對我說:“杰克,我今天開車去斯德哥爾摩。你不是沒去過那兒么?正好今天我?guī)闳??!彼蝗菸曳洲q就把我拉上車,一腳油門踩下去,得意地吹著口哨向斯德哥爾摩開去。卓爾哈登距離斯德哥爾摩只有300多公里,沿途風光如畫。大約三個小時以后,我們到了目的地,彼得羅說:“杰克,好好玩,下午2點到車站來找我,咱們回去?!?。
斯德哥爾摩是北歐有名的城市,我轉(zhuǎn)了幾條街,覺得這個城市跟中國北方的大連有些許相似之處。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來我出來得太急,沒穿上衣外套——可是錢包就在外套口袋里。我搜遍全身,只找出來幾個克朗的硬幣。我買了一瓶礦泉水潤潤嗓子,這人生地不熟的,身上沒錢可不是耍著玩的。我找到一個警察問他車站怎么走,警察朝一座建筑指了一下,說:“那就是車站。”我走過去,門口一個穿制服的人把我攔住了,我解釋說我是來找卓爾哈登來的彼得羅的。
“你要去卓爾哈登?”他問。
“是的。”
“你快買票去,車快開了?!?/p>
“是彼得羅帶我來的,他是開公交車的。我來得急,錢包忘在住處了,現(xiàn)在我沒錢買車票,必須要找彼得羅。”我有些著急。
他看看我,問:“你是日本人?”
我說不是,我是中國人。他大手一揮說:“跟我來?!?/p>
我跟他來到一列車廂前,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輛電氣火車,掛了三節(jié)車廂。他讓我上了車,車廂里很寬綽,干凈舒適,整個車廂只有我一個人。剛才同我講話的人原來就是列車長。
車開起來后速度很快,列車長親自給我送來一杯熱茶和一包餅干。我對他說:“給我一個地址,我回去之后把車費寄過來?!彼麛[擺手說:‘不用了,那樣反倒很麻煩,火車是為國民服務的,這一趟沒人坐不也得開?你是外國人,偶爾一次,有什么關(guān)系?我也算開了一趟‘國際列車’吧。”
他和我聊了一會兒,說他最想了解的是中國的長城。他說:“中國人修了那么一道城墻,敵人是進不來,可是你們也出不去呀?那怎么做生意呀?”我覺得有點好笑,但是,我確實沒想過長城會讓我們出不去的問題。
不到兩個小時,火車到了卓爾哈登。我告別了熱心的列車長,返回到住處?,斏髬屨f她急得差一點報警了,責怪我跑這么遠也不跟她說一聲。我吃過飯,洗完澡,彼得羅才慌慌張張地跑來??匆娢一貋砹耍L吁一口氣,說:“我等你等不到,只好回來了。我還跟車站交待讓他們安排你坐別的車回來。”我說:“我回來沒坐上汽車,坐的是專列‘國際列車’。”
瑪莎大媽在一旁埋怨說:“杰克沒穿外套,沒帶錢,只有彼得羅才會這樣就把人家?guī)У剿沟赂鐮柲Α!北说昧_被說得直撓頭,嘿嘿傻笑。我心里倒是一點都不怪他,反而覺得這次意料之外的旅行讓我興奮又得意——這也算是一次不同尋常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