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

“來了，來了！” 我對自己說，“記住，你是社長，是有生殺大權(quán)的社長！” 我從椅子上跳起，整了整早起半小時從一堆領(lǐng)帶中精心挑出的那條真絲領(lǐng)帶。清了清嗓子，“哈依——！”然后一個箭步去開門。

公司打出求人廣告半月有余，才有兩個電話要求面接，都安排在今天。真有歡迎領(lǐng)導(dǎo)蒞臨指導(dǎo)的誠惶誠恐的心情。昨兒，吸塵、抹桌……忙活了一通；今天又沐浴更衣，西裝革履一番……

“這是A子小姐，35歲，有會計(jì)經(jīng)驗(yàn)……” 我默默念叨從電話中了解到的來訪者的情報(bào)，一邊拉開門——像婚禮上拉開教堂的門，讓新人隨著音樂步入。

女的，這個年齡的裝束，這個年齡的表情。

讓座寒暄，接過其簡歷。

“家住哪？”我問。

“神戶?！?她答。

“坐電車？”

“嗯”

“多少分鐘？”

“40?！?/p>

我看簡歷，她看我。

“以前干過什么工作？”

“x株式會社的事務(wù)員，y診所的按摩師，z會社的小時工……”

“工作有趣嗎？”

“嗯?！?/p>

“和家人住一起？”

“哈依，和媽媽?！?/p>

“爸爸呢？”

“在九州。”

“別緊張。”

“哈依?！?/p>

“工作有時會加班，沒問題吧？”

“哈依?！?/p>

“結(jié)婚了嗎？”

“沒有?！?/p>

“結(jié)婚后會辭職嗎？”

“不會?！?/p>

“你對我們公司有問題嗎？”

“哈依?！?/p>

“請問?！?/p>

“哈依。 工作中用中文嗎?”

“會最好，不會也不會影響工作，因?yàn)槲視照Z?！?/p>

“那太好了！”

送走了她，我擦汗，扭扭發(fā)酸的腰。

B子遲到了30分鐘，——這不是她的原因，是有一段地鐵發(fā)生了跳軌自殺事件，影響了地鐵運(yùn)營。她來了，帶來了地鐵站發(fā)行的誤時證明書，證明她的遲到是事故。

“我到了新大阪站出錯了出口，到了相反的方向，我打車來的。”她致開場白。

“給我發(fā)票，我給你報(bào)銷?！?/p>

“我應(yīng)該從哪個出口出來呀？告訴我，這樣我下次就不會弄錯了”——她很有自信，相信會被采用。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們的廣告中說每月的交通費(fèi)為2萬日元，我來這里每月要3萬多日元呢，你們能報(bào)銷嗎？”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們說，每個月有15個小時的加班。能提前一天告訴我加班的時間嗎？我參加了料理學(xué)習(xí)班，當(dāng)天取消是不退錢的?！?/p>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要干什么工作呀？”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要不要打掃衛(wèi)生呀，用吸塵器之類的？”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要不要端茶送水??？”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們有沒有有薪假期??？我前一個工作就沒有?！?/p>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是不是必須穿套裝上班?。课夷懿荒艽┻\(yùn)動鞋上班??？我腿不好，穿高跟鞋可難受了。今天我穿了高跟鞋，又得疼幾天。對了，我是不是得常出去跑啊？我可不希望這樣！”

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中午怎樣吃飯呢？我以前工作的地兒，最近的便利店也有10分鐘的路，一點(diǎn)兒也不便利。我只有天天帶飯，太麻煩了。我能不能在公司里吃拉面啊，我前一家老板可怕有氣味的東西了，我一吃拉面，她就喊味道太大了，味道太大了！ 哈哈！”

她不需要我回答這個問題。

“前一個公司，是個家族公司，事可多了。 他們的女兒和我同齡，我們不和。我正想辭職時他們說不讓我干了。”

這通話里沒有問號。

……

好像是在她訴說她前公司的第28條罪狀時，我一邊重申相見恨晚的心情，一邊小心翼翼地委婉地結(jié)束了談話。告訴她，希望能和她再次暢談……

送走了她，我擦汗，扭扭發(fā)酸的腰。

這就是我，一個在大阪開公司的小社長的第一次面接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