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賊后,手段并不高明,被人抓個現(xiàn)行成了家常便飯,因此被人揍得鼻青臉腫也成了家常便飯。后來,我的技術(shù)水平不斷提高,但“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因此戴手銬和挨警棍也成了我的家常便飯。我想反正就那回事了,只要你不判我死刑,我就生命不息,偷盜不止。
這段時間手氣比較順,連續(xù)做了幾個大單,心里高興。那天半夜,我手又癢了,便起了個大早,來到附近的一所大學(xué)找生意。
校園里還很冷清,只有幾個步入更年期的女人在滿懷希望地折磨身上的贅肉,找不到下手的對象。
我有些失望,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已經(jīng)到了吃早飯的時間,校園里來往的人流陡然密集起來,我想偷些飯票倒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像我這樣已經(jīng)步入“小康”的人,搞這些小玩意兒就沒意思了,撤吧!
回來的路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目標:從大門外匆忙走過一個漂亮的女生,那女生面色疲憊,顯然是在外面熬了一夜,她的身上還挎了一個小包!
長期的斗爭經(jīng)歷,我積累這樣的經(jīng)驗,那些在外面過夜的漂亮女生,絕對是老板們養(yǎng)的“金絲鳥”,她們的包包里有著不可估量的物質(zhì)財富。
我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找著機會下手。
女孩在一個偏僻的涼亭下坐了下來,好像在等待著什么,但她把小包捧著胸前,再加上來往的學(xué)生很多,我沒有機會下手。熬了一會兒,來往的學(xué)生已經(jīng)稀落下來,正在我準備動手時,女孩突然起身,疾步向前走去。
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女孩來到飯廳,我心里樂開了花,食堂應(yīng)該是最好的作案場所,她在買飯吃飯的時候,小包自然不會摟在胸前,這不是我下手的最好時機嗎?
飯廳的一角有把掃帚,我拿在手上做道具——這真是一個最好的道具,飯廳里,到處是垃圾:半拉饅頭啊,半根油條啊,幾根被踩癟的小菜啊,這些都是需要清掃的東西。
可奇怪的是,女孩并沒有走到買飯菜的窗口處,她警惕地在飯桌邊走來走去,還不停地朝我望來,像是觀察著什么。
我有點擔心,是不是女孩發(fā)現(xiàn)我的跟蹤,對我有了警惕。我趕緊裝出一副認真打掃垃圾的樣子,賣力地清理著桌上地下的垃圾。但我還是用眼睛的余光觀察著女孩,尋找著戰(zhàn)機。
女孩看我不注意她,飛快地走到一個飯桌前,將一個什么東西塞到小包里,又飛快走開,向飯廳外走去。
她為什么不吃飯?女孩裝的是什么?我明明看見,那桌子上除了兩個被啃得半拉的饅頭,什么也沒有???
我快步來到飯桌前,看見那兩個饅頭不見了。
這就是說,那兩個半拉饅頭被這個漂亮的女孩裝到包里去了?她裝饅頭干什么,而且還是別人吃剩下的?
好奇心促使著我跟在女孩的身后。
女孩又來到那個僻靜的涼亭邊,四周看了看,見左右沒人,她從小包里掏出一個饅頭,吃了起來。
饅頭已經(jīng)干硬起來,漂亮女孩吃起來很費力,脖子一伸一伸的,用力地將那饅頭往下壓。女孩子吃得很快,不一會兒功夫,風卷殘云地將那半拉饅頭消滅干凈。
我明白了,女孩子是在偷人家吃剩的饅頭!
我想反正我還沒有暴露身份,我也想探聽出這個秘密:她至于窮到吃不起早餐的地步嗎?再有,她包里還有半個饅頭呢?她留做干什么?
我擋住了她的去路。
女孩抬眼看到我,眼睛里飛過一絲驚慌,臉也紅暈起來,她低下頭,小聲地說:“大哥,我知道你在食堂里就注意我了,你也看到了,我拿的是大家吃剩下的饅頭,請你為我保密?!?/p>
看來,這個漂亮的姑娘把我當作食堂里的清潔工了。
我索性把這個角色扮演下去。我點點頭說:“要我保密可以,你得回答我?guī)讉€問題?!迸Ⅻc了點頭。
“你真的窮到連早飯也吃不起的地步嗎?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我問。
女孩很吃驚我怎么會知道她昨晚一夜沒歸。但她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其實以前我是吃得起饅頭的,可前幾天爸爸生病了,東挪西借了一點錢到城里治病,可錢在車上就被偷了。我只好把我的生活費拿出來,給爸繳了押金。爸在醫(yī)院里沒人照顧,我天天晚上就留在醫(yī)院里照顧爸爸?!?/p>
我的心有些發(fā)緊。
“那你包里還有半個饅頭呢?”
女孩頓了頓,小聲地說:“那是我中午的午飯?!迸⒌念^低下了,披肩長發(fā)散落下來,像一道美麗的瀑布。
“還有一個問題,你爸爸住在哪家醫(yī)院,哪個病房?”
女孩很奇怪我會問這個,她說:“問這個干嗎?”
“你答應(yīng)回答我的問題的。”我堅持著說。女孩說:“淮河路13號老中醫(yī)醫(yī)院,沒有什么床鋪,病人都睡在地鋪上?!?/p>
女孩走了,我回到宿舍,把那些刀片鑷子之類的生產(chǎn)工具丟到垃圾桶里。
我不知道我是否偷過女孩父親的錢,但我突然恨起自己的行為來,我很羞愧,我曾經(jīng)傷害過多少像那個女孩一樣美麗的人和家庭,再不“洗手”,上帝也不會原諒我的。
我把我最近的“戰(zhàn)果”送到老中醫(yī)醫(yī)院,交給那個女孩的爸爸,叫他趕快轉(zhuǎn)到一個正規(guī)的醫(yī)院,隨后,我就走了。
不久,我成了一個抓小偷的人。每當我用警惕的眼睛在捕捉敵情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浮現(xiàn)出那雙美麗的女孩……
現(xiàn)在我成了一個新聞人物——一個大家都稱贊的名人。我找到了一個人的尊嚴,我得感謝那個女孩,是她給了我美麗的改造,這種改造是手銬和警棍帶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