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A·愛迪生實驗室新澤西1885年
維廉姆:它有連續(xù)提供圖像的可能性,自由的圖像、可以給人帶來希望的圖像,數(shù)千人可以同時分享這種奇異的圖像,這些圖像將會永遠保存在那里,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可以通過一種機器攝影,可以選擇一個屏幕,就像窗戶一樣,并反映現(xiàn)實狀況。
愛迪生:這聽起來很有意思,維廉姆,繼續(xù)你的工作,并隨時通知我。
鏡頭轉(zhuǎn)向雨中的墓地,幾個男人打著雨傘站在墓前,電影放映機沙沙的背景聲配合鋼琴的滑音,憂傷、哀怨而凄婉,羽毛般輕輕地撩撥著心弦,接著,從鋼琴上一位優(yōu)雅的女士照片拉出整個房間,維廉姆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滿臉憔悴、憂傷地看著空蕩蕩的鋼琴上的照片。
鏡頭一個閃回,銀幕隨之變?yōu)椴噬?,電影放映機的近景,一雙男人的手正在給電影放映機安裝電影膠片,他合上放映機開關(guān),燈光一閃,接入字幕——
Don’t Die Without Telling Me Where You Are Going
這是阿根廷導(dǎo)演艾里西歐·蘇比耶拉奇幻電影《與愛同亡》類似于紀錄片的引子部分。
光看片名就已經(jīng)知道很浪漫很奇幻了:“Don’t Die Without Telling Me Where You’re Going/你死去,得告我你要去哪?!彼鼛Ыo我們無限的遐想,前世與今生,將演繹怎樣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奇異的人物關(guān)系
四個人、三個靈魂、一個機器人、一盆植物幾乎就是影片的全部,人到中年的萊博多是一個性格懦弱的人,他和岳父丹·馬里奧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經(jīng)營著一家瀕臨破產(chǎn)的電影院,勉強糊口,他的妻子蘇珊娜和他結(jié)婚20年一直沒有生育能力,他惟一的朋友奧斯卡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一個不太成功的發(fā)明家,醉心于機器人的制造,而他自己,整天抱著盆植物,沉醉在“夢的收集器”的發(fā)明中,故事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看起來似乎毫無希望。
穿戴如19 世紀80年代樣式的雷切爾靈魂出現(xiàn)了,她告訴萊博多,她是他前世的愛人,前世的前世的愛人,他們邂逅在300年間,彼此相愛,而萊博多的前世,正是在愛迪生實驗室發(fā)明電影的維廉姆!故事就在這樣亦真亦幻的色彩中展開,前世與今生糾結(jié),夢想與現(xiàn)實匯集在一起,演繹出一個愛的故事,萊博多所愛的靈魂相繼出現(xiàn),父親的靈魂、朋友帕布魯?shù)撵`魂,更奇妙的是,只有萊博多可以看得見的雷切爾的靈魂,奧斯卡發(fā)明的機器人卡利特斯和那盆植物安尼塔也能感覺得到,這樣奇妙的人物關(guān)系,給影片披上一層神秘的外衣。
魔幻的外衣
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東西一直就是西班牙語美洲的專利,影片的開頭看起來就那么荒誕,萊博多從電影院走出來,他的岳父告訴他,今天只賣出去10張票,他默默地抱著安尼塔去參加電影發(fā)行放映協(xié)會某位長者的葬禮,靈堂的門口,植物安尼塔因為害怕開始顫抖,萊博多連忙拿出儀器測量它的頻率,認真地記錄著,伴著巨大的心跳聲,萊博多走向躺在花叢中的死者,死者突然睜開眼睛說道:“不要讓黎明靠近我!”然后一切歸于平靜。這樣奇怪的開頭為后來的情節(jié)設(shè)置做足了鋪墊,電影這個夢已經(jīng)快要醒了,人類需要新的夢想。
影片就在這樣的奇幻與現(xiàn)實中交錯,在時間和空間中穿行著,異乎尋常的想象力擊碎日常的平淡,從19世紀的新澤西到現(xiàn)代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從天國到人間,一段夢境接著一段夢境,當雷切爾的靈魂出現(xiàn)在夢的收集器中的時候,一點有不覺得突兀,而他們在電影院的相會看起來順理成章,靈魂的轉(zhuǎn)世看起來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議,機器人和雷切爾的靈魂在月光下肩并肩散步,那么溫馨和諧自然,導(dǎo)演巧妙地設(shè)置一個又一個夢境,萊博多的夢、蘇珊娜的夢、奧斯卡的夢使愛的主題更進一步升華。
聲、光、色完美的組合
深夜,萊博多在設(shè)計他的夢收集器,隨著一連串意象的刻畫,眼睛和植物的顫抖、杯子的震動、示波器的跳躍,鏡頭緩緩地向左移動,就像進入隔壁房間一樣自然,萊博多進入夢鄉(xiāng),場景一下子切換到影片開頭那個19世紀客廳,照片上的那個女士正在彈琴唱歌,萊博多穿著上世紀的衣服含情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歌聲中,鏡頭切換到早晨,一道霞光從窗戶中射進來,照著萊博多臉上淺淺的笑容,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滴在那盆植物的葉子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前世愛人的場景,和其他導(dǎo)演不同的是,這部影片對色彩進行了徹底的顛覆,彩色和黑白頻繁地轉(zhuǎn)換著,所有的黑白夢境都那么精致、那么溫馨,維廉姆死后投胎轉(zhuǎn)世后,雷切爾在成群的轉(zhuǎn)世靈魂中四處找尋他的愛人,她找遍了天國,找遍了所有醫(yī)院的產(chǎn)房,她呼喊著“維廉姆、維廉姆,你在哪里”?當她在電影院看到電影放映的畫面,知道維廉姆終于成功了又是那么欣慰,這段溫馨的畫面,感人至深;相反,彩色的現(xiàn)實鏡頭卻讓人迷茫和困惑,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和憂愁。
導(dǎo)演對光線和色彩的把握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最讓人難忘的是萊博多見到夢中的愛人,透過電影放映窗口,看見雷切爾的靈魂正站在電影大廳的走道上,輕柔的鋼琴、柔和的光線、暖暖的色彩,你很難分清他們在天堂還是在人間相會,當他們并肩走出電影院來到夜色中的大街的時候,如水般的月光中,雷切爾好奇地打量著滿街的霓虹燈和掛著女士服裝的櫥窗,看起來就像一對相知、相愛、相守幾生幾世從未分開過的戀人,而雷切爾如仙子般在汽車間穿過馬路,光與影浮動,仿若夢境,給人一種美的遐想;影片的最后,當雷切爾決定再次投胎轉(zhuǎn)世時,他們相擁著翩翩起舞,火紅的夕陽中,沒有傷感,沒有哀怨,只有美好的期待和叮囑——當你死去時,記得告訴我你要到哪里去。
音樂在影片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輕撫的鋼琴,似乎在慰籍淡淡的憂傷、而夢里夢外的相會,詠嘆調(diào)穿插其間,時而高亢、時而婉約,蕩氣回腸。
視覺的高超轉(zhuǎn)換
影片的另外一個鮮明特點是視覺的轉(zhuǎn)換自如,當雷切爾第一次和萊博多來到奧斯卡家的時候,就是通過兩人不同的視覺轉(zhuǎn)換產(chǎn)生強烈的戲劇性效果,萊博多告訴奧斯卡,“她”就坐在房間那把椅子上,奧斯卡吃驚地看著他的朋友,他坐著輪椅用手在空氣中摸索著,視覺再次轉(zhuǎn)回到萊博多,他告訴奧斯卡,雷切爾說自己的前世發(fā)明了電影放映機,把這種戲劇性的效果達到高潮,在以后的場景中,這種視覺轉(zhuǎn)換在不為人察覺的情況下被導(dǎo)演反復(fù)、大量的運用,如果你不刻意留意,幾乎察覺不出來,無論是在電車上、還是在萊博多家里,視覺的轉(zhuǎn)換簡直不留痕跡,最富喜劇效果的一場戲是,當機器人打壞了蘇珊娜祖母遺留的盤子時,蘇珊娜哭泣著,坐在雷切爾坐著的椅子上,兩個身體重合在一起,當萊博多親吻著安慰妻子的時候,雷切爾偏開自己的頭,畫面看起來就像長著兩個頭一樣;而晚飯的場景則充滿了哲理意味,蘇珊娜在準備著晚飯,雷切爾在唱歌,她告訴萊博多,要學會愛,首先從愉快地吃下桌子上蘇珊娜準備的食物開始;而最震撼人心的是兩次靈魂與肉體的相擁,第一場戲是當雷切爾要萊博多解放自己,把自己從限制自己的三維視覺中解放出來的時候,他深情地依偎在愛人的身上,接著,鏡頭慢慢拉開,雷切爾不見了,只有萊博多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保持著依偎的姿勢,第二次是萊博多和父親的靈魂見面,父子倆在電影放映室緊緊擁抱,雷切爾站在放映室門口微笑地看著他們倆,隨著鏡頭的推近,只有萊博多自己抱著自己的肩膀,但是,千萬不要以為這兩處視覺的轉(zhuǎn)換是導(dǎo)演的破綻,這恰恰是影片精心的安排。
造夢者,與愛同亡
正如雷切爾對機器人說的那樣,你沒有靈魂,而我沒有肉體,如果我們能結(jié)合起來,那該多好??!影片穿著靈魂和機器人奇異的外衣,講述著生、死、愛與夢想的故事。萊博多對丹·馬里奧說:“人類如果沒有夢想,就像行尸走肉一樣?!倍斁S廉姆發(fā)明的“電影”這個夢逐漸走向衰退的時候,“夢的收集器”這個新的夢想又出現(xiàn)了,當奧斯卡第一次面對電腦屏幕出現(xiàn)的雷切爾鏡頭,他用一個粗魯?shù)膭幼鞅磉_自己的狂喜:“如果像這樣,想象就可以制作電影,而不需要攝影機拍攝它們……去它的愛迪生!去它的電影!”
但夢收集器并不是影片的全部,它僅僅是達到靈魂之愛的工具,通過它,蘇珊娜找到了初戀的感覺,奧斯卡找到了初戀的情人,而他的岳父丹·馬里奧從夢的收集器中看到了希望,毫不猶豫地把賣電影院的收入交給了萊博多,他說:“我們賺錢后可以再買一個電影院。”而雷切爾的愛是純潔的,她選擇默默地守侯在已經(jīng)轉(zhuǎn)世的萊博多身邊,直到他最困難的時候才出現(xiàn),她的出現(xiàn)讓萊博多重拾愛的感覺,當電影院賣給牧師做電子游戲廳萊博多極度痛苦的時候,她鼓勵他道:“你接替你父親成為電影放映員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可以給予更多,為了生活在貧困之中,你浪費了你的創(chuàng)造力?!倍詈蟮碾x去,是因為她知道,靈魂與肉體的結(jié)合,生命才是完美的,靈魂,它們渴望思念、渴望夢想,可惜的是,人類往往用他們的思想而不是靈魂去記憶、去愛,雖然愛是生活惟一可能的方法。
影片的最后寓意非常深刻,雷切爾轉(zhuǎn)世來到了萊博多家成為他們的女兒,明朗的天空下,父女倆在草坪上嬉戲,成群的蝴蝶從父親手掌中飛向天空,明媚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這是一次愛的升華,它告訴我們,愛有很多種不同形式:不僅僅是戀人之愛,還有父女之愛,兄弟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