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3事件”后,曾被林立果“選美”選中的張寧,回到六朝圣地、十代名都的南京城。與別人結婚,后又離婚,獨自帶著兒子蔣晨。1988年7月12日,12歲的蔣晨在秦淮河節(jié)制閘處“溺水”身亡。此案曾引起海內外的關注,并引起種種猜測。張寧畢竟是個有特殊經歷的人物,自10多年前風聞全國的“選美”風波之后,一直是海內外眾多人追尋關注的對象。張寧兒子意外死亡的消息不脛而走,傳播之廣之迅速,令人驚訝。一時間,“紀實文學”、“本報特稿”等在海內外眾多報刊、雜志上紛紛出籠,有的妄加猜測、獵奇杜撰,有的添油加醋、刻意渲染,搞得沸沸揚揚,流言四起。更有甚者,刊出專訪文章,對大陸警方大肆進行誹謗攻擊,并指出此案所謂可疑的政治背景。
誠然,也有不少善良的人們,包括省、市委和南京軍區(qū)某些首長甚至中顧委委員出于同情憐憫之心,從全國各地寫信或打來電話,對此案表示關注。
面對壓力,公安人員只能默默地繼續(xù)抓緊工作。他們不能容忍在我們的社會里,一個孩童的生命被罪惡吞噬——不論是誰的孩子!
南京市公安機關十分重視,艱苦偵查3年之久才水落石出。本案記載了——
一
1988年南京的夏天異乎尋常地熱。
剛到7月,氣溫驟升至攝氏40多度,而且曠日持久,旬日不降。大小醫(yī)院里,立刻住滿了被酷暑襲倒的病號,更多的人則爭先恐后地跳進了游泳池、河流、湖泊,躲避熱浪。這樣的高溫即使在被稱為“四大火爐”之一的古城歷史上,也屬罕見。
12日晚,中山門外首苜園一幢單門獨戶的庭院里,充滿了焦躁不安的氣氛。
“晨晨呢?他究竟去哪兒了?”
此刻的張寧火燒火燎,心亂如麻,秀美的臉龐毫無血色。沒有人注意到蔣晨是跟誰離開家的,也沒有人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全家人同樣地心急如焚。
親戚、朋友、同學家,凡是晨晨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
12歲的兒子酷愛游泳。難道單獨去游泳了?張寧胸口猛地一緊,一種不祥之感死死攫住了她。
夜已經很深了,張寧和兄弟、親朋好友們分成幾路,打著手電在附近的紫霞湖、前湖等人們常去游泳的地方,奔跑呼喊尋找,還是不見人影……
張寧一家人在尋找和焦躁中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次日上午,一無所獲的他們惴惴地來到《新華日報》社,欲登尋人啟事。報社一個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剛剛接到一個電話,在城南節(jié)制閘河段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孩尸體,尸體打撈上來時一絲不掛,無任何可判明身份的物件。
會不會是晨晨呢?張寧家人立刻趕到水上分局內河派出所,得知尸體已被殯儀館拖走。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殯儀館,可就在1個多小時前,那具尸體已被火化!
張寧家人得知當時法醫(yī)曾為尸體拍了些照片,即刻趕到水上公安分局??墒菤鉁靥?,當時,分局的洗印室又無空調設備,照片無法馬上洗出來。
干警們極負責任,靈機一動,跑到街上買了小販的大半箱冰棒,放進洗印室降溫。
照片洗出來了,等在一旁的張寧的三弟張?zhí)K生臉色頓時白了。照片上,正是張寧的命根子——12歲的蔣晨!
二
蔣晨死得太蹊蹺。五內俱崩的張寧一家人突然意識到了些疑惑。晨晨怎么會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游泳?尸體又為什么這么匆忙地被火化?
難道17年前溫都爾汗的那一聲震驚中外的爆炸余波未盡,罪惡的魔爪仍在黑暗中迫噬自己。飽經劫難、備嘗怨屈的張寧,頭腦中不禁閃出了一絲猜測。不,不可能!17年了,誰又會出于某種政治動機,再禍及一個無辜不幸的弱女子呢?她掐斷了這一念頭。
可兒子到底怎么會神秘地死去了呢?
帶著滿腹狐疑,神情恍惚的張寧和家人,來到了洪公祠1號南京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偵查人員詳細詢問了情況,迅速展開了調查。
尸體是7月12日下午6時許被發(fā)現(xiàn)的。
那天天氣異常地悶熱。秦淮河水似乎也被蒸焐得無精打采,流動緩慢。打漁人郁老頭和兒子駕著小船,悠悠蕩蕩地劃到了節(jié)制閘西邊的河段中。這里兩岸樹木茂密,雜草灌木叢生,顯得十分僻靜清幽。郁家父子是來檢查早已布下的漁網(wǎng),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具赤條條的男孩尸體,便將尸體拖到了岸邊,并打電話報告了派出所。
這一河段不遠處有座河閘,河水較深,水面寬闊。每當夏天都有不少人從城里跑來游泳戲水。因此,不慎溺水而亡的事也屢屢發(fā)生,常年在這一帶打魚的郁老頭就不止一次地撈過尸體。
南京市水上公安分局的幾名刑警、法醫(yī)趕到了??辈榻Y果,尸體無外傷痕跡,有輕度尸僵、無尸斑。死亡約數(shù)小時。尸體腹部稍膨隆,口鼻有較多水外溢,分析為溺水死亡。
按照慣例,并為了謹慎起見,水上分局決定將這具一時判斷不了身份的無名尸體冷藏3天,同時發(fā)布認尸啟事,查尋其親屬。但是接到通知趕來現(xiàn)場的殯儀館接運人員卻搖頭了。理由很簡單卻很充分,持續(xù)高溫酷暑,死亡人員劇增,殯儀館冷藏庫已滿,無法冷藏,運回后必須立即火化。
就這樣,13日上午,蔣晨被匆匆送進了焚化爐。
偵查人員會同水上、秦淮分局的干警,重新復勘了現(xiàn)場,并在沿河兩岸擴大搜索,對附近居民開展了調查訪問,但既沒有蔣晨的衣物,也未獲得有價值的線索。
在張寧的家里,偵查人員圍繞蔣晨當時出走的情況,開展了詳細的詢問調查。近幾天,張寧已準備好帶蔣晨去珠海。出事那天,她進城忙于購買飛機票,中午沒回來。當時在家的有蔣晨、張寧的兄嫂、侄兒、侄女,還有來做客的江西某實業(yè)公司經理金某父子。其間,經常出入張家的一個叫孫斌的青年也來過一趟。
最后見到蔣晨的是張寧的二弟媳。她回憶,大約1:30分,蔣晨在穿衣服,說是要到他爸爸那里去,后來就一個人出去了。走的時候,蔣晨什么也沒帶,只穿著一件淡黃色圓領衫、西裝短褲,腳上趿了一雙張寧的拖鞋。蔣晨走時,其余7個人都在家。
金某12歲的兒子告訴偵查人員,那天上午蔣晨曾約他下午一起去游泳,因他下午要跟父親回江西,便沒答應。整個上午蔣晨都在家,也沒同學來過……
從這些情況看,蔣晨是于中午1:30分左右離開家門的,因天氣酷熱難當,極有可能是去下河游泳了。但他一個小孩既沒帶錢,也沒帶交通工具,怎么會溺水在距家16華里且從未到過的節(jié)制閘河里呢?即使他單獨去游泳,為何不去附近中山陵一帶熟悉的前湖、紫霞湖,卻舍近求遠?再說尸體赤裸,衣服哪里去了呢?這么大的孩子,游泳總也得穿條褲頭呀!
疑問一點一點匯集在偵查人員的腦子里,撲朔迷離。對人民利益高度負責的偵查人員暗暗下了決心,不管蔣晨是游泳溺死,還是慘遭毒手,都要把事情查清。
此案很快驚動了南京市公安局領導,偵查人員的意見得到了充分的支持。
三
黯然失魂的張寧,又一次想到了自殺。
1971年9月的一天,當她在迷惘恍惚中第一次得知“林家王朝”的真實面目和可恥下場時,腦袋里頓時一片轟響。她清楚地知道,那茫茫大漠中飛機墜落的一聲爆炸,對她的一生將意味著什么。她把頭向墻上死命地撞去……
那一次,她沒有死成。盡管歷經4年“學習班”囹圄的磨難,她身心憔悴,但畢竟從深淵噩夢中走了出來。
1975年9月,她回到南京。1978年底,她脫去了軍裝,直至1980年,被安排到當時尚未對外開放的太平天國博物館工作。黨和人民并沒有嫌棄拋開她,而是賦予她重新生活的勇氣。為了盡可能縮小影響,隨她到新單位的一份新檔案,檔案里1969年至1975年這一段被隱去了,她的名字也改為李婷。舊檔案則封存在軍區(qū)干部檔案庫里。
當時她剛回到家里,江水就趕到了南京。
江水的話,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強悍:“我對你的一片鐘情,一片癡情。我等了你6年,在這6年里,我獨守空房,沒有談過戀愛,甚至也不愿去接觸女性。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每當看到任何一個年輕女性,我就會想起一個人,那就是還在蒙難的你……你不能讓我白等了6年,否則,你對不起我!”然而,這樁并非倉促的婚姻卻沒有給不幸之后的她帶來幸福,盡管婚后不久她們有了一個孩子,江水幾經周折,也從外地復員來到南京。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注定她后半生的生活之船無法因這樁無可奈何的婚姻而駛進寧靜的港灣,在經過長達6年的痛苦的維持之后,他們于1982年分手了。
她的精神世界全部寄托在兒子身上,她討厭這個復雜的社會,與兒子相處溫馨而安全。
悲慘的是,命運還是不放過她!萬念懼灰的她又多次想到了死,幸虧家人的嚴加防備,她才沒能踏上冥冥幽途。
幾天下來,張寧已是形毀骨立。她把兒子生前的所有照片,都掛在臥室的墻上,日夜面壁哀泣,夜里睡覺甚至也把兒子的骨灰盒置于枕邊相依而眠。
張寧全家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壓垮了。聞聽噩耗,張寧60多歲的老母親悴然倒地,昏迷不醒,沒過幾日,鬢發(fā)皆白。年逾40,高大剛毅的大哥,每每提及此事便淚水滂沱。遠在河南、年逾80的爺爺聞訊,哀號數(shù)聲即倒地不起,第二天便溘然長逝。
調查工作進行得異常艱難。
現(xiàn)場沒有任何物證可供分析。偵查人員只好把工作重點放在蔣晨如何出走這一環(huán)節(jié)上,圍繞與張家有利害關系的人做文章。
當天中午,蔣晨臨走時曾說了一句:“到爸爸那里去”。調查證實,蔣晨事實上并沒有去。那么此事是否真的會與張寧的前夫有關系?
偵查人員通過大量調查得知,張寧與前夫雖然因性格志趣不合分道揚鑣,但積怨并不太深。江水對兒子亦是疼愛備至,他根本不可能有害子之心。蔣晨的說法只不過是借口而已,那么蔣晨當天中午突然借故出走,是受到了誰的暗約呢?根據(jù)家人提供的情況,當天上午蔣晨并沒流露要單獨外出的跡象,其念頭好像是中午之后才產生的。整個上午蔣晨既沒外出,也沒同學或外人與他接觸,更沒接過什么電話。由此判斷,暗約他的人很可能就在中午在場的人中間。
偵查人員的注意力逐漸集中到那個中午來玩了一會的叫孫斌的男青年身上。
說起孫斌與張寧家的關系,還得追溯到1987年夏季的一天。
這天,張寧離家來到中山門外的公共汽車站候車,打算去城里洗個澡,然后上班。
“你是張寧吧?”車站上,一個素不相識、中等身材的男青年突然過來和他搭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張寧有些莫明其妙。
男青年滿臉笑容,文質彬彬,說是從張寧的一位同事那兒聽說過她。
張寧不想跟個陌生人多羅嗦,應付兩句后便上了汽車。沒想這男青年卻笑嘻嘻一路跟了上來,和顏悅色,滿臉誠意地邀請張寧去看他家收藏的古字畫。張寧拒絕了,可在寂寞抑郁的心境驅使下,禁不住和他交談起來……
第二天上午,男青年不請自來,按響了張寧家的門鈴,依舊笑容可掬,滿臉熱情。這么著,張寧終于和他熟識了。他叫孫斌,28歲,原是南京市秦淮區(qū)建筑公司水電工,1982年離職一直無業(yè)在家。曾奪過省少年象棋冠軍,綽號“小棋子”。殊不知,為了能有這一天,他已不知在張家附近的汽車站轉悠等了多少天。
從此,神魂顛倒的孫斌隔三叉五地來到張寧家,幫這幫那忙碌個不停,竭盡討好取悅之能事,還拜張寧為干姐姐。有時張寧外出,他也厚著臉皮相隨左右,充當起“保護人”的角色。對張寧的兒子,他顯得格外親熱,不時殷勤地給孩子買吃買喝,帶出去玩耍。
然而張寧一家人察覺出孫斌的市井儈俗,并得知他有4個姐姐,還曾因打架被勞教過,還要認比他大9歲的張寧為姐姐,一定有非分之想。遂生厭惡之意,時常冷語相譏。可孫斌卻仍是一廂情愿,依然如舊。
出事那天中午,孫斌也到了張寧家,在蔣晨出走后不久離開的。
偵查人員對他進行了專門調查。
“不錯,那天我確實去了,說好我也跟張寧他們去珠海,那天我是送我的照片讓張寧幫著辦通行證的。她不在家,我也沒見到晨晨。再說,我又不會游泳,怎么會帶晨晨去游泳呢?”“小棋子”一臉坦然。
調查當天中午在場的人員,證實孫斌所述的時間大致相符。然而,由于當時人多雜亂,誰也沒在意孫斌與晨晨有無接觸。
詢問中孫斌還自稱,離開張家后,下午2:30分回到家,洗了澡就睡覺了。他父親可以證明。
孫斌的父親孫步銓是退休的公交公司駕駛員,年青時曾為汪偽政府外交部開過車,久涉江湖,人稱“老碼頭”。見偵查人員進門,忙點頭讓座:“喲,讓我想想。對了,我兒子那天下午回來后,一直睡到晚上,他回來時,我見他在院子里洗澡。當時我還看了看表,記得是2:30分。”
孫家住的是單門獨戶,走訪周圍群眾,無人能進一步證實孫家父子的話。但另據(jù)調查,孫斌確實不太會游泳,在水里充其量只能折騰幾米遠。
四
時間一天天過去。經過一番艱辛細致的調查,辦案人員終于獲得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孫曾托人向張表示想與之結婚的愿望。這一要求遭到拒絕后,孫曾對張寧的一個好友流露過憤懣的心跡:“我反正什么都沒有了。這個社會誰都瞧不起我,連她娃兒也敢罵我,好啊,等我不想活的時候,得罪我的人都別想脫掉關系!”
出事那天中午,孫斌言稱是到張寧家送自己的照片,用以辦理通行證與張寧一同赴珠海。其實,張寧攜子到珠海正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嘴上答應替他辦通行證云云只是應付敷衍。對此,常年混跡街頭慣于察言觀色的孫斌不會不明了其意。
孫的一位鄰居反映,蔣晨失蹤的當天晚上,焦急萬分的張寧找到了孫家,請孫斌幫忙去找,但孫起初推托不愿意去,后經他人催促才跟著去找。孫斌向來對張寧和蔣晨極力討好奉承,可在此關頭卻猶豫冷淡,豈不太反常?
“小棋子”的疑點漸漸上升。但要獲取證據(jù)還得要花費相當大的功夫。市局領導聽取了辦案干警的匯報后研究決定:對孫斌的偵查一刻不能放松,捕捉戰(zhàn)機,爭取一舉突破。
五
罪孽難逃法網(wǎng),善惡終究得報。
經過南京市公安機關艱苦細致的工作,案情終于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在江寧縣一個偏僻的小村里,偵查員終于查訪到一個當時在現(xiàn)場附近為農民工燒飯的老頭。老人介紹了兩年前的那天下午見到的情況:
“那天下午,不錯,是7月12日下午,大約4點多鐘,我正坐在河北岸圍墻根的工棚前,看見2個年青人和1個小男娃從節(jié)制閘過來往西走。喲,是沿著北岸走的。中間1個男青年扛著個像長沙發(fā)坐墊的東西,可能是游泳用的橡皮船。什么顏色?好像上邊是紅的,下邊是黑的。記不太清了,反正是兩種顏色的。不長時間,那2個男青年回來了,沒見那個小男娃。他們的長相?隔得遠,看不清。”
“你看到他們下水了沒有?”
“沒看到,護坡上雜草又高又密,給擋住了?!?/p>
偵查人員拿出了一疊照片?!罢埬纯?,是這個小男孩嗎?”老頭瞅了半天,點點頭,又搖搖頭:“有點象,但記不住了。那時游泳的人經常來,我也沒注意看。”
這是條極有價值的線索。3人同去,回來卻只剩下2個人,那個小男孩極有可能是蔣晨。那么蔣晨極有可能是被2個熟識最起碼其中1個熟識的男青年帶到了現(xiàn)場殺害。
該是面對面交鋒的時刻了。此時,孫斌因容留婦女賣淫收容審查,與外界隔離了近一年。
由誰擔任最后階段的主攻?市局領導點了六處3位經驗豐富的預審警官。
聽完偵查人員關于案件情況和前期工作的介紹,預審警官們心里沉甸甸地:此案的難度超乎他們的預料,證據(jù)少,壓力又那么大!這塊難啃的骨頭如吃不了,連吐都吐不出。但是,面對上級領導信任的目光,和死者家人的期盼,他們橫下了一條心。
閱卷,分析,難題棘手:目擊者見到的2個年青人,孫斌是否在內?如果有孫斌,另一個是誰?罪證又如何收集到手?……
打蛇七寸,一招克敵。此案由于現(xiàn)場條件極差,且時過境遷,已無現(xiàn)場物證可取。能否最后突破的關鍵只能在孫斌的作案時間上做文章。為了不給早已封口的孫斌再有回旋的余地,預審警官決定不倉促上陣與之交手,而是在掌握大量原有情況的基礎上,進一步作更細致的調查取證工作。
幾天之后,他們的腦海里有了如下判斷:案發(fā)那天中午蔣晨在出走前,一直獨自一人在張寧臥室里,其余人均在客廳和廚房里吃喝玩耍。孫斌來后徑直到了廚房與人說笑,其間只離開了分把鐘時間,可客廳里的人卻說沒見孫斌中途來過。也就是說,孫斌有分把鐘的時間脫離了眾人的視線,極有可能溜進張寧的臥室騙蔣晨外出。孫斌以前所述那天中午根本未與蔣晨接觸過的說法并不符實。
預審警官們又反復地勘查了張寧家——現(xiàn)場——孫斌家相距16華里的線路。孫斌于下午1:30分離開張寧家,2:30分已回到家里,看起來其間是不可能有作案時間的。但是,孫斌如不到現(xiàn)場,蔣晨怎么會跟其他人到現(xiàn)場呢?
正為此謎費解之時,張寧回國探親來了。預審人員抓住時機,約她談了整整一天,又了解到一些新的情況,即:案發(fā)當晚她曾趕到孫家中見過孫斌父親,那天孫斌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孫父說不知道??墒?,孫父后來向偵查人員提供的證詞明明是2:30分看見兒子回來的。難道孫父作為偽證?
案件的突破口,終于找到了。
為了達到百密無疏,預審人員對孫斌的經歷、習性、性格等進行了仔細研究,在此基礎上制定了嚴密的審訊方案。
1991年2月25日,即將自由的孫斌暗自得意,豈料,新的審查等待著他。
不久,孫斌的父親孫步銓也被刑事拘留。此人不愧是“老碼頭”,仍然堅持當初的證詞。
“請問,那么熱的天,你怎么會戴著手表睡午覺?我們調查,你可向來沒這個習慣?!鳖A審人員步步緊追。
“這……”“老碼頭”語塞了。
經過反復的政策教育,他終于交代了實情:那天下午,孫斌沒有在家睡覺。4時多匆匆回到家,立刻忙著在天井里洗刷游泳用的一只充氣塑料筏,還關照任何人來問,就說下午2點半回來睡覺的……
六
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
披著滿頭長發(fā)的孫斌,縮著身子坐在審訊室里的方凳上。一雙狡黠的眼睛透過綹綹亂發(fā),斜射著冷光,盯著端坐審訊臺后的3個預審員。
在這斗室中,雙方已面對面交手數(shù)次。
此刻,孫斌開始亂了陣腳,四方臉上雖還掛著驕矜蠻橫之色,可內心卻已如落湯螃蟹。3年了,公安機關一直緊追不放,他們真的掌握了什么證據(jù)?與外界已斷絕了1年的音訊,說不定誰已把自己出賣了。不論是在監(jiān)房里,還是在審訊室里,他的腦子一直在不停地旋轉著??伤吘褂羞^“上過山”的經歷,有個曾奪過冠軍的頗為聰明狡黠的腦袋瓜。幾天來,他死死克制著內心的恐慌,拼命固守著心理防線。
但幾次提審下來,孫斌發(fā)現(xiàn)估計錯了。面前的3個對手不同尋常。他們態(tài)度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問起話來弦外有音卻又滴水不漏,絲絲相扣,環(huán)環(huán)相連,不斷把自己內心的防線逼向崩潰的邊緣。特別是預審警官揭穿他在案發(fā)當天下午回家的時間不實后,他渾身發(fā)抖,不久便交代了所犯的罪行。
自從那個夏天煞費心機地結識了張寧后,孫斌一直做著想入非非的黃粱夢,百般討好賣乖。當他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水中撈月后,便恨極說道:“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要叫你精神上痛苦一輩子,不信你等著瞧,只當我這話沒說過。”隨后歹毒地萌發(fā)了殺人泄憤的惡念。然而要害死張寧,他實在有點發(fā)抖。喪盡天良的他便把罪惡的手伸向了天真活潑的蔣晨。
有過犯罪經歷的孫斌心里十分清楚,作案后自己肯定要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受到公安機關的追查。于是,他絞盡腦汁,并潛心研究了許多有關案件偵破的書刊,制定了一個周密的作案計劃,從作案的時間、地點到掩人耳目的手段、方式,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作了精心的推敲。
1988年7月12日,中午1:30分。得知張寧不在家的孫斌,以送照片為名,像往常一樣在街上買了10根冰棒,來到張寧家。聽到蔣晨在臥室里的聲音,心里暗暗高興。他故意在廚房里大聲喧嘩,高聲說笑,以轉移人們的視線,然后乘人不注意,抽身溜進了蔣晨的房間。
“晨晨,想不想去游泳?”
“想呀!”蔣晨正在家里悶得發(fā)慌。
“叔叔帶你去,快穿衣服!別跟人說,就說到你爸爸那去,出了門在外面等我?!?/p>
蔣晨覺得游泳太有趣了,連連答應。孫斌立刻返回廚房。這間隙不過一分多鐘,故誰也沒有注意到。
2點左右,孫斌用自行車將晨晨帶到了三山街一個崗亭處,叮囑他在此等一下,他回家拿橡皮船。隨后他跑到不遠處一個理發(fā)店里,找到一個外號叫“頭頭”的無業(yè)人員韓明松:“快,游泳去?!币幌蚺c孫臭味相投的韓明松,顧不得頭發(fā)只剪了一半,便跟著出來。孫斌又回家拿了橡皮船、游泳褲,返身帶上晨晨,3人往節(jié)制閘而來。
孫斌之所以要叫上“頭頭”,是恐自己水性不好,在水里下不了手,故拉他做幫兇。
節(jié)制閘。晨晨快樂地在河里逐波嬉水,“頭頭”游在他的身旁。孫斌一個人坐在岸邊悶頭抽煙。忽然,他向水中的“頭頭”做了個向下按的手勢。
“什么意思?”不解其意的“頭頭”爬上岸問他。
“笨蛋,把小孩搞掉!”
“這,瞎講瞎講。”“頭頭”心里慌亂起來。
“媽的抖乎什么,你不干我干!”孫斌狠狠地掐滅了煙蒂,慢慢地脫去了衣服,眼里透出了猙獰的兇光。
他下了水,在齊胸深的地方停住了,一把抓住晨晨,勒住脖子,猛力往水下按。
晨晨拼命掙扎著,雙手到處亂抓?!翱?‘頭頭’,過來幫忙!”孫斌叫著。
“我?guī)湍銚鯎跞??!薄邦^頭”縮到一邊,沒敢上來。
晨晨來不及呼喊一聲,來不及再看這世界最后一眼,便被殘忍地殺害了。
“媽的,水再深點真干不了他!”孫斌心有余悸地說了一句。他在水中剝下了晨晨的短褲,連同衣物交給了韓明松,讓他帶回去立刻銷毀。
當天,他和其父以及韓明松訂好了攻守同盟,并把橡皮船轉移到另一個鄰居家里。
1991年5月4日,畏罪而逃的韓明松在江蘇六合縣被公安人員抓獲,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實。
美國新澤西州,一幢乳白色的2層小樓里,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喂?”已移民美國的張寧拿起了聽筒,她聽到了大哥從中國傳來的顫抖的聲音:“喂,寧寧嗎?我是大哥,大哥啊!晨晨的案子破了,兇手是孫斌,同伙韓明松,都被抓起來了……”
“紅色王妃”熱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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