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楊黎,1962年8月3日生于成都?!胺欠侵髁x”第一詩人。1980年開始正式寫作。 1986年,與周倫佑等一起辦《非非》。1999年,與何小竹、韓東、于堅、伊沙一起,編輯出版《1999中國詩年選》。2000年開始,和韓東、何小竹、烏青一起,創(chuàng)辦橡皮先鋒文學(xué)網(wǎng)站。現(xiàn)居北京,職業(yè)寫作。
和唐欣在盤錦登高
我乃大地之子
一分鐘都不敢離開大地
也不愿意離開大地
就是成了神仙,我也是地仙
我去拜訪另一個神仙時
比如詩人唐欣
也是走路去,而不會騰云駕霧
在地上,我無所不能
仰望著空中飛來飛去的不名物
我抽出煙、點燃、吸一口
如果他們是友好的
像來找我喝酒的朋友
我就請他們喝酒
如果不是,我把煙頭一彈
統(tǒng)統(tǒng)趕出九霄云外
大地是我的靠山,像一個黑社會的大哥
罩著我,保證我說大話
橫行鄉(xiāng)里,過悠哉閑哉的生活
當(dāng)然,大地也是我的命門
是我這條地頭蛇的七寸
我一離開了它,哪怕一瞬間
哪怕才不到十米,在盤錦
觀光電梯剛剛升起來
我的臉已經(jīng)白了,嘴唇已經(jīng)烏了
停啊停啊停啊,我要下去
而唐欣站在旁邊,他看見了我怎樣被擊垮
軟處如同私處,徹底的萎縮在
一片明晃晃的陽光里面
蝦子和大米
伊沙同志
漁民貧窮的原因
我回家后已查了資料
肯定不是因為他們
用蝦子去換了大米
而是因為他們
壓根就沒有蝦子
1962年,我出生那年
中國大米稀缺
就是拿金子也換不到
更不要說蝦子了
1966,你出生那年
四海翻騰,蝦子在鬧革命
漁民們躲在公社里
不下海,也不敢下海
一輩子聞慣了的腥騷味
被“社會主義”的肥皂
洗得清湯寡水
所以,我的結(jié)論是
蝦子和大米
都是好吃的東西
它們一起吃男歡女愛
天下永享太平
它們分開吃
那就更好
像一雙令人羨慕的破鞋
清河營村
我想請張羞、小虛等朋友
來清河營村喝酒
在秋天,陽光特別燦爛
我坐野的經(jīng)過時
突然有了這樣的愿望
它強烈,緊貼著背后的村子
我還想請好多人,孫文波
他就住在旁邊,到這里很方便
還有伊沙,我曾經(jīng)和他談起
這個既不像城市也絕不像鄉(xiāng)下的
北京清河營,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
我想找一個時間,和我的朋友相對而坐
一邊喝酒,一邊側(cè)身看外
小橋流水沒了,只剩些
簡陋的房屋沿街?jǐn)D在一起
改革開放,環(huán)境大變
發(fā)廊、洗腳房和喝酒的蒼蠅館
偶爾有一按摩女,她停在我們的窗外
眼睛睜得比自己肥大的屁股還園
雖然快到中秋,她依然穿得那樣少
漸行漸遠(yuǎn)的醉意,若有若無的舊社會
哦,張羞,我真想把她請進(jìn)來
她可能是個飲者,巾幗不讓須眉
喝了一瓶又喝一瓶,瓶瓶見底
幾瓶后,她自稱從四川來
在那里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咋敢說是醉中仙?雖然我醉了
而且很醉了,清河營村
該收攤的收攤,該關(guān)門的關(guān)門
燕京啤酒的空瓶子
不知被誰碰倒
滾出一地乒乓的聲音
越來越清脆,越來越遙遠(yuǎn)
在南京和南南談戀愛
去南京的路上,我和南南在立水橋
買了一大把白色的香水百合
我將其中一枝放在南南的手上
我的目的是想讓它變成紅色的百合
即使它是香水百合,也該是紅色的香水百合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南南堅定的說
眼睛中卻仿佛另有含義。1974年,她剛出生
而我12歲,并沒有想到今天的談話
哦,我怎么還那樣小過?少年意氣遲遲未發(fā)
一直遲到今天:我第一次和一個女人
出遠(yuǎn)門,并且一出門就談到了戀愛
9月的南京,晚上,熱氣漸消,但涼氣還沒來
就算涼氣來了,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它之所以不可能,是因為我說它不可能
戀愛,南南開始抽煙,她已經(jīng)抽了很多的煙
不僅是在南京,甚至在北京,我不知道
反正愛不是用來談的,而是用來做
談戀愛的人,都還沒有戀愛。 我無言。
當(dāng)時夜已深,她輕移兩步,悄悄的把門關(guān)上
一瞬間美如騷貨,墮落如燦爛
人生得意須盡歡,哪管骨髓枯或酥
只是我依然這樣認(rèn)為:愛不是要,而是想要
只是我依然這樣認(rèn)為:戀愛不是愛,而是談戀愛
我們關(guān)燈睡覺,我放在南南手里的百合
已經(jīng)看不見顏色:但它還在南南手里
香氣襲人,淫蕩彌漫三個房間
隨談:
□楊黎
詩,就是在還原音與形的同時展開自己。
詩只面對語言。詩不面對天空、血液、激情和純潔的冷。在一切都未語言之前,如果詩就已經(jīng)有了,那么,詩將成為這個世界上的又一樣?xùn)|西。
詩的意義就是使語言失去意義。
詩所拯救的,并不僅僅是精神,而更多的是我們的肉身?,F(xiàn)在、過去和將來,我們被語言化的眼睛、心臟、手和性功能,包括精神,最終都將被詩化。
詩把語言永遠(yuǎn)無法說出的東西,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成為詩的我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