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父親總是牽著兒子到樓下后面的那段小路上散步。那段小路其實很短,不到五六百米就要出小區(qū)的大門,而小區(qū)外就是車水馬龍的外環(huán)線。父親喜歡靜,所以他們每次都是走到那門時便悠悠地往回走。
落霞滿天,晚風習習。兒子一臉的興奮和幸福,像一只快樂的雛燕似的繞在父親身旁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每每這個時候,父親也索性停下腳步,盡可能地回答孩子一些稀奇古怪的提問——“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顆?”“為什么我們這邊是黑夜,而美國卻是白天……”問著,答著,父親就有點心煩了:“回去看書吧,書里面都有?!惫郧傻膬鹤颖悴辉傺哉Z,撅著小嘴跟在他身后向家里走去。
興致好的時候,他也不忘抓住這有限的散步時間,對兒子進行文學方面的熏陶??吹綘N爛的晚霞,他會教兒子吟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名句;看到小路邊競放的秋菊,他會講起唐末起義軍領袖黃巢的故事,和黃巢那豪情萬丈的“他日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詩句。雖然很多詩句,只上小學三年級的兒子并不知其意,但兒子總是非??鋸埖貜堉?,兩眼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一副極為專注的樣子,為的就是讓父親不停地說下去。
父親在單位里干的是文秘的工作,幾乎天天都有很多的東西要寫。所以,每天一回到家里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書桌上。而他對孩子說的最多的話便是“快點,要遲到了。”,要不就是“別煩我!一邊自己玩去!”。只有每晚的這十多分鐘,他把自己交給兒子,同時更多的是為了放松一下自己,以便晚上“開夜車”。
那天,兒子在散步時告訴他明天學校要舉行作文比賽,題目叫“愿望”,問他應該怎么寫?正沉浸于一篇總結稿構思之中的父親隨口回了句:“怎么寫,寫你的心里話唄。”兒子鄭重地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這一晚,父子倆在沉默中走了個來回。
一個星期后,父親接到兒子的老師打來的電話,電話里老師說他兒子的作文很簡潔,很有創(chuàng)意,很耐人尋味,不過其中的一些疑問需要父親來解開。父親興沖沖而去,老師從一疊疊文稿紙中抽出一張,那五百格的稿紙上在“愿望”的題目后面只有一行工工整整的字: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每天傍晚和爸爸一起走的路很長,很長……”
他一眼看出那是兒子的字,而那省略號的六個點,被兒子特意描成淚滴的樣子。
他的心一陣抽緊,鼻子酸酸的,淚水一下子充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