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很偏僻的鄉(xiāng)下。我的父母親以及所有的親人一直在關(guān)注著我,我成了他們脫貧致富的希望。
從上高中開始,我就一直在學校門口那家餐館吃飯。這家餐館很小,是為我們這些離家在外的窮學生開的。我的一日三餐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早晨一碗米粥,一碟咸菜,中午和晚上就是一碗米飯外加一碟咸菜,有時候用兩個饅頭頂一碗米飯,米粥五角錢一碗,米飯一元錢一碗,兩個饅頭也是一元錢,咸菜是免費的。這樣,我一天兩塊五毛錢用來吃飯,可我還感覺非常奢侈。因為我的家實在太窮,父母為了供我上學,已經(jīng)傾盡所有,我省下來一盤菜,可以讓父親少淌多少汗,讓母親少流多少淚?
這家餐館的老板是個開朗的中年男人。每天我們到他這里吃飯,他都邊忙碌著打點生意邊與我們聊家常。時間久了,我們都像熟人一樣,他甚至都能叫出我們每個人的名字。我們每人喜歡吃什么,他都知道,每天我們來了幾乎不用招呼,他就已經(jīng)為我們準備好了。每天早晨我到那家餐館時,我的粥總是擺在飯桌上,正好不涼不熱,中午和晚上也一樣,只是那咸菜經(jīng)?;臃?。不花錢的咸菜成了我的至愛。
一轉(zhuǎn)眼,三年時光就這樣在緊張的學習中過去了,眼看就要參加高考了,多年的努力拼搏,終于到了開花結(jié)果的時候,我也到了最后沖刺階段。我必須得考上大學,因為我已沒有退路。
2004年4月,距離高考僅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許多同學的餐桌上都增加了如雞蛋肉類等高營養(yǎng)的菜肴,而我的餐桌上依然是簡單的一碗一碟。這時,有同學勸我說:“還剩下兩個月了,你就吃點菜吧,補充一下營養(yǎng),準備最后沖刺吧?!蔽抑皇禽p輕一笑說:“我天生喜歡吃咸菜,離了咸菜就吃不下去飯,那些菜,我都不愛吃?!睘榱俗C實我說的是真的,我還故意夾了一口同學碗里的菜,裝出難以下咽的樣子:“我實在吃不慣這些東西?!?/p>
這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樣,來到這家餐館,來到了我每天習慣坐的那個位子上。奇怪?今天這個位子難道還有別人嗎?我?guī)е鴿M腦子疑問,站在那里遲遲沒有坐下。因為那張桌子上除了一碗大米飯和一碟咸菜外還擺著一碗雞蛋羹,這一定是別人點的,放到這個位子上了,干脆換個地方吃吧。于是,我重新找了個位子坐下,叫老板盛一碗大米飯來。這時,那個老板站在廚房里,邊擦著手邊對我嚷著:“你的飯早就放好了,再不快吃,一會兒就涼了?!蔽乙宦牐φ酒饋碜叩轿颐刻熳哪莻€桌子旁問:“你是說這個桌子上的嗎?我沒有點菜呀?”老板擦完了手,將毛巾搭在了肩上,向我走了過來。他將那碗雞蛋羹,特意向我這邊挪了挪。說:“這是你的菜,從今天開始,你每頓飯都得吃一個菜?!蔽矣行擂蔚赝习?,心想不是我不想吃菜,可是,我哪里來錢吃這么好的菜呢?我嘴上說:“我還是吃咸菜吧,你們店的咸菜的確很好吃。我還沒吃夠呢?!闭f著把那碗雞蛋羹往外挪了挪。老板見我這樣,似乎明白了什么,笑著對我說:“你是擔心付不起錢是吧?告訴你吧,你媽媽今天早晨特意來把菜錢送來了(每次她到學??次?,我總帶她到這里吃飯,所以她跟老板也認識)。她說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了,擔心你營養(yǎng)不良,在考場上發(fā)揮不好,所以特意給你付了兩個月的菜錢,讓我給你改善改善伙食,增加點營養(yǎng)。她還說讓我不要告訴你呢,可是,現(xiàn)在不告訴你你就不吃!”“媽媽?她什么時候來的?她是怎么來的?天哪,這么遠的路,她得走上一天才能到呢,她是不會舍得錢去坐車的,她一定是半夜從家里走出來的。想到這兒,我的眼里涌滿淚水,一個雞蛋羹要2元錢,兩個月得一百多塊錢呢。一百塊錢對于我們家來說,那是一筆巨大開支啊。我理解媽媽的苦心,我只有千百倍努力,才能不辜負我的媽媽!”
從那天開始,我的飯桌上每頓飯都從一碗一碟變成了兩碗一碟。那碗菜在不斷地換著花樣,由雞蛋羹到炒雞蛋,再到紅燜肉,白菜木耳等等。每次吃這些菜,我就會想起媽媽在漆黑的夜里,走著那漫長的鄉(xiāng)路,一直走到天明,來給我送菜錢。每每這時,一種強大的激勵,給我極大力量,幫我突破學習的一個個難關(guān)。
兩個月后,高考終于結(jié)束了。我考場的發(fā)揮相當出色,(后來我接到了北京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當然,這一切都來源于那碗菜,不只是菜中的營養(yǎng),更主要的是來自那碗菜的情感激勵。
帶著勝利的喜悅,我回到了農(nóng)村老家,想起為我操勞多年的父母,鼻子一陣發(fā)酸。
可是,當我踏進家門的那一刻,我卻呆住了。母親正躺在坑上,面色灰暗,不住呻吟?!皨專阍趺蠢??”我撲上去問。“有點感冒,你大學考完啦?估計能考個啥學校?”剛才一路上的所有喜悅,瞬間煙消云散。媽媽得的絕不是普通的感冒——感冒怎么會全身浮腫呢?我一個勁兒地問她病到底得了多久,這時,父親從外面一身泥土地回來了,他接過話說:“你媽病了四個多月了,大夫說是慢性腎炎,咱家沒錢治,養(yǎng)上一陣子就好了?!蹦I炎豈能養(yǎng)養(yǎng)就好的?我驚詫地望了父親很久,最后不得不悲痛地低下頭。家里所有的錢都供我上學了,我是家里的罪人哪!我拉著母親那水腫的手,心如刀絞:“媽,你都病成這樣了,干嗎還去那個餐館給我訂菜?。俊?/p>
媽媽驚異地望著我說:“兒子,你說什么啊,我有三個多月沒出村子了?!薄笆裁??媽,您真的沒有去那家餐館?”我望著媽媽,大吃一驚。媽媽病成這樣,她如何能走那么遠呢?那又是誰去給我訂的菜呢?還有誰知道我一定在那家餐館吃飯呢?
不用猜了,是他,一定是他,此時餐館老板那微笑的面容,突然在我的眼前放大,我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一股熱流襲過周身,眼前一片模糊,臉上淌滿淚水。
待我再次返校時,卻發(fā)現(xiàn)那家小飯館早已被拆遷,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工地,我一直想當面感謝的飯館老板已經(jīng)不知道現(xiàn)在何處,但是我永遠無法忘記那段“加餐”的歲月,那是我人生中最溫暖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