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一位聲威顯赫、充滿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在他多姿多彩的政治生涯中,最令世人津津樂道的就數(shù)“西安事變”了。這一事變,后被著名史學家唐德剛盛譽為“張學良政治生涯中最后一記扭轉(zhuǎn)中國歷史、改變世界歷史的‘殺手锏’”。在“西安事變”前,張學良與周恩來有幸相識并相見恨晚,彼此欣賞。
今天,西安事變的當事人均已作古,但張學良與周恩來在“事變”前后種種神秘關(guān)系仍然籠罩在歷史的塵埃中,令世人苦苦追尋而難以明曉。上個世紀90年代,隨著中外一批有才華的史學家多次走進張學良,一些極具史料價值的張學良口述實錄面世,湮沒在歷史重重迷霧下的張、周關(guān)系才得以逐步披露。
膚施會談 一見如故
1936年4月9日,張學良與周恩來在膚施(即延安)進行了第一次歷史性的會見和會談,從而奠定了兩人終身的珍貴友情。對于兩人的初次見面,1990年日本NHK記者采訪90高齡的張學良,問他對周恩來的印象時,張學良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肯定是個相當高明的人物,反應(yīng)快,對事情的理解很深,對談話的反應(yīng)極其敏感。他話不多,但卻常能一語中的,見識非常廣。因此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很對脾氣,像老朋友一樣彼此敞開了胸懷?!?/p>
張、周最初的會晤是在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的形勢下秘密舉行的。張學良集國難家仇于一身,但抗日報國無門。在中國共產(chǎn)黨抗日愛國精神的感召下,為尋找抗日新出路決然與共產(chǎn)黨代表接觸、會談,從而揭開了張學良政治生涯中最為雄偉悲壯的一幕。這次會談大約持續(xù)兩三個小時,雙方的態(tài)度真摯而坦率。會談的內(nèi)容是多方面的,但最集中的話題是民族危機、抗日救國、謀建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少帥向周恩來保證:他張學良是堅決主張抗日的,他正在準備與日本人決一死戰(zhàn)。談到當時如此嚴重的民族危機,他們二人心潮起伏,都流下了悲憤的淚。周恩來說:我們都是愛國主義者,我們一定要打敗日本,挽救中國。張學良被周恩來的誠摯深深地感動了。這次會見在少帥的感情上掀起了萬丈波瀾,他完全為周恩來的人格和共產(chǎn)黨人為爭取實現(xiàn)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執(zhí)著追求所傾倒。后來他曾這樣描繪自己當時的感情:當時,我充分接受了他的觀點,并表達了對日復仇的愿望,不僅為了他們給我的家庭帶來的不幸,也為了他們給中國造成的民族恥辱。所以,我決定,不甘心在為中國而奮斗中落在他人后面。然而,我向他指出,我有自己的上級,許多事情以我的地位是不能決定的。但是,我要盡最大努力使蔣委員長理解我們。我們還立下誓約,彼此決不背信棄義。
值得關(guān)注的是,張學良說的彼此立下誓約,決不背信棄義指的是什么?多年來,這一直是一個歷史之謎?,F(xiàn)在看來,從周恩來方面,是指只要蔣介石愿意抗日,共產(chǎn)黨是愿意在他的領(lǐng)導下捐棄前嫌,一致對外的。周恩來表示,如果少帥仍然懷疑共產(chǎn)黨參加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用意,他周恩來愿意被扣在西安,作為人質(zhì),以此向張學良充分表達共產(chǎn)黨人以民族大義為重,為爭取包括蔣介石集團在內(nèi)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早日形成、全國抗日局面的盡早實現(xiàn)所承諾的最大誠意。在張學良這方面來看,他信誓旦旦地相應(yīng)承諾,要竭盡全力勸諫蔣介石聯(lián)共抗日,決不負朋友。會談中,他們討論了國共合作和停戰(zhàn)的條件,達成了如下協(xié)議:(一)紅軍全部編入國民革命軍。(二)保證使紅軍保持其戰(zhàn)斗力的完整。(三)接受改編的部隊也包括所有留在江西、湖南兩省和大別山脈中的游擊隊。(四)紅軍應(yīng)得到與國民革命軍正規(guī)部隊同樣的待遇。(五)共產(chǎn)黨人同意在軍人中停止政治活動,停止其他有組織的政治運行。然而共產(chǎn)黨員作為個人將保有自己的政治權(quán)利和自由,但參加反政府及其領(lǐng)袖(蔣介石)活動的權(quán)利除外。(六)共產(chǎn)黨的非軍事人員應(yīng)該被允許居住在陜北。(七)打敗日本以后,紅軍應(yīng)和國民革命軍享受同樣的退役享受。(八)與日本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共產(chǎn)黨將繼續(xù)作為一個合法政黨活動。
張學良與周恩來的這次會談,對于共產(chǎn)黨和東北軍雙方來說,都無疑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首先,從共產(chǎn)黨方面來看,會談后不到一個月,中共中央便發(fā)布“五·五通電”,指出中華民族的主要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國難當前,內(nèi)部自相殘殺,不論勝負屬誰,都是中國國防力量的損失,而為日本帝國主義所稱快,中共反蔣抗日口號從此變?yōu)槁?lián)蔣抗日。這一策略轉(zhuǎn)變固然是中共對國內(nèi)外局勢通盤考慮的結(jié)果,但其中也不能排除張學良的影響與建議。其次,對張學良來說,這次會談,使少帥完全了解了共產(chǎn)黨主張抗日,要求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決心和誠意。根據(jù)他與周恩來的約定,此后,他以推動蔣介石聯(lián)共抗日為己任,屢次勸諫蔣介石。
這次見面對于張、周兩人的個人感受而言,可謂是“英雄相惜、相見恨晚”。張學良興奮得一夜無眠,卻毫無倦意。事后他對部下談起這次會談,談起周恩來,總是贊不絕口:“周恩來虛懷若谷,處處以民族利益為重,共產(chǎn)黨確實了不起!”對周恩來而言,這次見面使他對張學良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在歸途中就情不自禁地對同行的人說:“談得真好呀!想不到張學良是這樣爽朗的人,是這樣有決心有勇氣的人,出乎意料!”接著,他托劉鼎轉(zhuǎn)交張學良一信:“座談竟夜,快慰平生,歸語諸同志并電告前方,咸服先生肝膽照人,誠抗日大幸!”劉鼎從蘇區(qū)回到洛川后,告訴張學良:“那邊的同志都歡迎你,歡迎你作為一個大有作為的紅軍的好朋友,說你是當今全國最勇敢的第一個決心抗日的將軍?!睆垖W良也對劉鼎說,膚施會談“我很滿意”,“我太滿意了,比我想象中好得太多了,我結(jié)識了最好的朋友,真是一見如故。我從來未見過這樣的人,周先生是這樣的友好,說話有情有理,給我印象很深,解決了我很多的疑難?!庇终f:“中國的事從此好辦了。”
西安事變 不負周公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兵諫”扣蔣,發(fā)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對于這次事變的起因,依史家之言,是激于張學良國難家仇的義憤。他反對內(nèi)戰(zhàn),主張槍口對外,是絕少、甚至完全沒有考慮到私人利害的。在張學良看來,北伐之后,他為謀求國家統(tǒng)一,不惜自棄歷史,毅然易幟,歸順中樞;如今外患急于燃眉,蔣介石必欲置中共全軍于死地,不滅不休,毋乃太過。張學良口勸不動,乃決然實行“兵諫”,希望蔣介石“幡然悔悟”,聯(lián)共抗日。除此之外,我認為,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張學良對周恩來誓約的承諾和兌現(xiàn)。張學良是一位頂天立地、肝膽相照、誓不負約、重義重情的鐵血男兒。膚施會談,他與周恩來誓約在前,但竭盡所能苦“諫”未果,必然要采取非常手段。從某種意義上說,“西安事變”是張學良兌現(xiàn)與共產(chǎn)黨人莊嚴承諾的最大信義與友誼。為不負誓約,寧愿犧牲自己,成就朋友事業(yè),這種情誼足以驚天地、泣鬼神。不僅如此,更難能可貴的是,張學良在放蔣后親自陪蔣到南京的義舉,仍然深深包含了對朋友負責到底的絕大情誼。
眾所周知,當年張學良不顧楊虎城的反對和規(guī)勸以及東北軍多數(shù)將領(lǐng)的不滿,甚至也瞞了周恩來,毅然陪蔣赴寧,從此身陷囹圄長達50余年之久。他為什么采取如此“輕率”的行動?歷來政治家、史學家等評述張此舉時都不無微詞。晚年張學良與日本NHK記者有這樣一番對話,可以解讀張此舉的奧秘和深意。張學良說:“我這個人是自己做事自己負責任,尤其我是個軍人。我這種動作我自己負責任。所以,我到南京,我自己是去請罪的。我這個請罪,包括預備把我槍斃的?!曳磳?nèi)戰(zhàn)。那時我要不那樣做,內(nèi)戰(zhàn)就會擴大。為了停止內(nèi)戰(zhàn),我決心犧牲自己?!庇浾邌枺骸叭ツ暇┑氖拢驼l商量過嗎?”張學良說:“我自己決定的。但楊虎城他們想拉住我?!庇浾邌枺骸澳椭芏鱽砩塘窟^嗎?”張學良說:“沒商量。但他知道。為了制止我,他跟到飛機場來了。周恩來是打算把我勸回去。他恐怕我在南京會出什么事。但我認為,作為軍人來說,我的行動就等于是謀反。謀反就要判罪,該判死刑就判死刑?!庇浾邌枺骸澳跈C場見到周恩來了嗎?”張學良說:“他來到飛機場時,我已經(jīng)上了飛機。因此沒見到周恩來,我就向南京出發(fā)了。”從張?zhí)孤兜男嫩E可明顯看出,第一,只要能夠停止內(nèi)戰(zhàn),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第二,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決不連累朋友和他人。這種苦心與情誼,只有相知甚深的周公才能夠真切地體會到。一方面,深知蔣介石陰險毒辣本性的周恩來對張學良南京送蔣的處境和前途極為擔心,為自己沒有能夠及時勸阻而跌足長嘆;另一方面,周恩來對張的這番舉動心領(lǐng)神會,給予了極高的評價。1936年12月25日,也就是張學良送蔣赴寧的當天,周恩來、博古在致黨中央的電報中分析形勢時指出:“……故蔣走張去雖有缺憾,但大體是轉(zhuǎn)好的。”事后不久,毛澤東對蔣走張去也發(fā)表了類似的評價。1937年3月1日,毛澤東會見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在談話中回答史沫特萊時說:“西安事變中,國內(nèi)一部分人極力挑撥內(nèi)戰(zhàn),內(nèi)戰(zhàn)危險是很嚴重的。如果沒有12月25日張漢卿先生送蔣介石先生回南京之一舉,……則和平解決就不可能。兵連禍結(jié),不知要弄到何種地步,必將給日本一個最好的侵略機會,中國也許因此亡國,至少也要受到極大的損害。”
千古功臣 民族英雄
從1936年4月9日張學良與周恩來第一次見面,到當年12月17日至25日“西安事變”發(fā)生后,周恩來應(yīng)張學良的邀請來到西安,共8天9夜兩人幾乎形影不離。12月25日,張學良親自送蔣介石回南京,當周恩來趕去機場阻攔時,搭載著張學良、蔣介石的飛機已經(jīng)起飛,周恩來只能望空含淚長嘆,兩人從此沒有再見。但就是這八天九夜的相處,卻奠定了兩人一生的感情。無論在何時,身處何種境地,張學良都說他一生最佩服周恩來。周恩來也一直以故友為念,從1936年西安事變到1976年他離開人世的40年時間里,為了早日解除對張學良的囚禁、恢復張學良的自由,他在各種場合,不知呼吁了多少次。他對張學良的評價是極高的。他說,張學良是千古不朽的人物,是千古功臣。1944年12月24日,周恩來復電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的私人特使赫爾利,提出恢復國共會談的四項先決條件之一就是:釋放張學良、楊虎城、葉挺、廖承志及其他被囚愛國人士。1946年1月,在重慶召開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上,中共代表周恩來發(fā)言時動情地說:“我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也是在座各位的朋友。今天我們在這里談團結(jié),這個人對團結(jié)的貢獻最大,這個人就是促成停止內(nèi)戰(zhàn)、團結(jié)抗日的張漢卿先生。我們懷念他,誠懇地希望他能早日獲得自由?!?946年4月28日,周恩來在重慶曾家?guī)r五十號舉行的與重慶文化界話別茶話會上說:“談判已耗去了我現(xiàn)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已經(jīng)談老了!”這時,與張學良有著深厚歷史關(guān)系的東北人士王卓然起身發(fā)言說:“周先生十年談判生涯雖然太辛苦了,但將來的歷史自有崇高的評價,只可憐那一個遠在息烽釣了十年魚的人,他這十年釣魚的日子可不是容易過的呀!”這番話引起了大家欲哭不能的難過,而周恩來的眼中則閃爍著悲涼的淚光。
為了營救張學良,周恩來和中共中央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但可惜都未能如愿。1949年元旦剛過,隨著決定中國命運的三大戰(zhàn)役行將結(jié)束,蔣介石被迫于1949年1月21日通電下野。接著,副總統(tǒng)李宗仁代行其職權(quán),當上了“代總統(tǒng)”。周恩來和中共中央認為這是推動李宗仁釋放張學良、楊虎城的極好機會,而李宗仁為推動所謂“和平運動”,重開北平國共和談也需要通過釋放政治犯,包括“西安事變”的兩個主角張學良和楊虎城來取信于世。李宗仁為釋放張、楊,給參謀總長顧祝同下了命令,給重慶軍政長官張群打了電報,并派代表去臺北同陳誠商量,結(jié)果都因為囚禁張、楊由保密局主管,他只聽命于蔣介石,非地方當局所能過問而未能實現(xiàn)。1949年10月,蔣介石最重要的謀士張群被扣在云南。一直關(guān)心張學良的周恩來向毛澤東主席報告了這一消息,他們認為這是營救張學良最好的時機,當即決定采用走馬換將的辦法,以被扣昆明的蔣介石的盟兄弟張群換回被軟禁在臺灣的張學良。遺憾的是,云南通電起義的盧漢將軍有感于張群昔日對他的所謂恩德,擅自決定釋放了被扣在昆明的張群,失去了營救張學良最后的機會!
1956年11月16日,北京召開紀念“西安事變”20周年座談會。周恩來在會上指出:“西安事變是值得紀念的?!薄坝捎谖靼彩伦?,張、楊兩將軍是千古功臣,這點是肯定的?!薄皬垵h卿是個英雄人物,很豪爽?!瓘垵h卿將軍將來能援救出來最好。但無論如何,他是千古不朽的人物了,他是名垂千古的了。”1961年12月12日晚,周恩來夫婦為紀念西安事變25周年在北京飯店一樓大廳舉行紀念活動,邀請了張學銘夫婦、張學思夫婦、楊虎城的兒子楊拯民以及西北政壇名士高崇民、閻寶航等20余人參加。周恩來在致詞中高度評價西安事變的意義,在于它成為當時停止內(nèi)戰(zhàn)、發(fā)動全民族抗戰(zhàn)的一個歷史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成為國共兩黨合作的必要的前提,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件大事。同時,他還贊揚“張漢卿是個英雄人物”。紀念會結(jié)束之后,周恩來鄭重地給張學良將軍寫了一封信。但如何才能把信交到張學良將軍的手中呢?據(jù)原周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回憶:“總理很快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原十七路軍參議郭增愷的夫人,她不僅可以出入臺灣,而且還認識張學良將軍和趙一荻小姐。郭夫人帶著總理的親筆信到了臺灣,由于未獲準見張學良將軍,一時難以完成總理交給她的這項特殊使命。不久,她發(fā)現(xiàn)張學良將軍和趙一荻小姐常去教堂做禮拜。一天,她提前把周總理的信紙夾在一支口紅中,趕到教堂,利用做禮拜的機會,把這支夾有周總理親筆信的口紅安全地交到了趙一荻小姐的手中。根據(jù)我的記憶:周總理的這封親筆信是16個字:為國珍重,善自珍攝,前途有望,后會有期。”1975年12月,病危中的周恩來依然掛念著在臺的張學良等老朋友。12月20日下午,他在病床上召見了中共中央對臺工作辦公室負責人羅青長。在與羅的談話中,當聽說張學良因為眼疾住院,并且眼睛有失明的危險時,關(guān)切地叮囑羅青長:一定要關(guān)注張學良,“蔣介石死去以后,蔣經(jīng)國會怎么樣”?他還說:“你們做對臺工作的人千萬要記住,對于幫助過我們的老朋友,一定要記住他,不要忘記他?!敝芏鱽硎攀篮?,鄧穎超晚年曾給張學良發(fā)去一電一函,表達周恩來夫婦對張學良將軍無法割舍的珍貴情意。
最大的遺憾是沒和周恩來再見一面
張學良晚年時,曾經(jīng)數(shù)次對中外人士口述了歷史,其中主要的有三次:即1990年8月,在臺北市對日本廣播協(xié)會NHK電視臺所作的10個小時電視訪談;1993年2月對王念慈女士和記者郭冠英等人所進行的長篇歷史口述;從1990年至1996年,張學良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蘇張之丙女士進行了更加全面的歷史口述。特別是在長達6年的時間里,他與蘇張之丙女士進行了數(shù)十次談話,最終形成了一部完整的口述歷史資料。在上述歷次口述歷史資料中,張學良都不同程度地談到了他與周恩來的交往、關(guān)系和深厚友誼。他曾對蘇張之丙感嘆地說:“我曾想在有生之年再見周先生一面,可是沒有實現(xiàn)。這是我一生中的最大的憾事……沒能再見到周恩來先生的夫人,也是我的終身遺憾!”
張學良之所以對周恩來終身感念,首先周恩來是張學良后來堪稱“千古功臣”的政治引路人,是周恩來在“西安事變”前后與張的交往,將這位東北軍閥出身的國民黨將領(lǐng)逐步引向了與中國共產(chǎn)黨合作的光明之路;二是周恩來是張學良長達半個世紀秘密幽禁生活中心中一盞不滅的希望之燈?!拔靼彩伦儭卑l(fā)生后,張學良被蔣羈押在南京,后轉(zhuǎn)押至浙江奉化的雪竇山上,人身自由已經(jīng)基本喪失。但是張學良仍在懷念周恩來,直到那時,他才深刻地感到周恩來在他決意赴寧送蔣前夕,對他所有的忠告完全是真誠而有預見的。張學良幽禁初期,在尚有少許自由的時候,曾借東北軍元老莫德惠前來探望的機會,給在陜北的周恩來轉(zhuǎn)過一封信。在此之前,周恩來也曾委托西北軍駐南京辦事處主任李志堅,給幽禁在南京宋子文公館的張學良捎去書信一封。一個星期后,張學良親筆給周恩來復函。張學良在臺灣秘密幽禁期間,也知道周恩來在北京沒有忘記他。晚年,他滿含熱淚、充滿深情地多次對蘇張之丙教授敘述道:“周恩來是載入世界政治要人史冊中的人物?,F(xiàn)在他雖然去世多年,可是周恩來先生的影響仍然不可低估。”他說,當由郭增愷夫人轉(zhuǎn)來的周恩來的密信沖破重重障礙到達他手中時,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筆跡,頓時感激莫名,潸然而下。1992年7月11日,鄧穎超在北京病逝。那時張學良已在美國夏威夷。張學良說,當他獲悉鄧穎超病逝的噩耗時,真想親自去北京吊唁,可惜他那時已經(jīng)不能遠行了。7月14日,就在鄧穎超遺體即將火化的前一天,張學良委托在香港的侄女趕往北京,替他和趙四小姐送了一個花圈,擺在鄧穎超的靈堂前面?;ㄈΦ难┌拙剮蠈懼骸班嚧蠼惴f超千古,張學良趙一荻敬挽?!睆膹垖W良本人親述的這些話語中不難看出,他與周恩來夫婦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友誼是多么珍貴而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