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籌錢無門

這是粵北湘南交界處的一個名叫黃泥塘的小村莊，仲夏之夜，瓢潑大雨下過一陣之后，溽暑未退，悶熱不堪。

在村口一棟老舊的土坯屋里，黃泥塘村剛滿十九歲的應屆高中畢業(yè)生陳小古捧著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目光呆滯，默默地坐在灶膛前想著心事，家里的那條名叫“酸棗”的大黃狗也安靜地臥在他的旁邊，不聲不響地偏頭望著郁郁不歡的小主人。仔細看，這“酸棗”比一般的土狗身形要高大一些，耳朵尖細，胸背寬闊，腰長而直，四蹄粗壯，尾巴短翹，會相狗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土狗性情特別兇猛。確實，這“酸棗”正是村里的狗王，強壯兇悍，驍勇善戰(zhàn)，斗遍鄰近村莊的同類未逢敵手，而且頗通人意，特別機靈。陳小古從讀小學開始，有空就喜歡遛狗逗狗，還訓練“酸棗”叼東西捉迷藏，人狗之間可說是心意相通，十分默契。平時，陳小古讀書放學后回到家里，只要有“酸棗”陪著他玩耍，就永遠有變不完的花樣，鬧不完的諧趣。但是今晚，陳小古卻蔫頭耷腦坐在那里連看都懶得看“酸棗”一眼。按理說，一個農家孩子能考上大學是天大的喜事，可他為什么發(fā)愁呢？唉，要交9000元學費哩！這對尚未脫貧的陳小古全家來說真是個駭人的天文數(shù)字，就是把家里的土坯房、水牛、兩頭豬、五只老母雞這些“值錢”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全部賣掉，也湊不夠學費的三分之一??！看來，自己的大學夢可能要像肥皂泡一樣無情地破滅了。然而，貧窮是他的罪過嗎？是辛勞了大半輩子的阿爸和阿媽的罪過嗎？不是，都不是。昨天，他那一心要把自己這個全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兒子送入校門的父母在臨出門借錢時，阿媽還抹著眼淚無可奈何地說了幾句讓陳小古特別傷心的話：“古伢子呀，也不曉得能借多少錢回來，實在是借不夠，那就是你沒有上大學的命了?！标愋」胖?，借是肯定借不夠的，家里都是些窮親戚，一家能借個二百三百的就不錯了。難道自己真沒有讀大學的命嗎？驀地，“噼啪——轟”，一聲震天撼地的暴雷炸響，陳小古被驚得打了一個寒顫，要下大雨了！他那宛如脫疆野馬般的思緒也被拉回了現(xiàn)實。

二“財神”上門

暴雷響過之后，狂風大作，屋外那棵酸棗樹上的枝葉被吹得颯颯作響。但耳尖的陳小古卻聽見門外傳來了幾聲輕輕的呻吟聲，“酸棗”也爬起來警惕地豎起了耳朵。陳小古家獨門獨戶住在村頭，沒有左鄰右舍，是過路人受傷了嗎？陳小古趕緊找了一把手電筒，拉開門，和早已躍躍欲試的“酸棗”一起沖了出去。不一會兒，電筒的光亮就罩定了呻吟的目標，他看清了那個倒在離他家?guī)资淄獾乃釛棙湎碌娜耸邱R大毛，陳小古的腳步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這馬大毛是后山村一個有名的賊牯子，四鄉(xiāng)八里被他偷了個遍，曾被判刑三年，本地村民見之如見瘟神，避之惟恐不及。陳小古也很討厭馬大毛，這個家伙還曾偷過他家里一只下蛋的老母雞呢。聽說他才出獄不久，現(xiàn)在怎么睡在這里？是被剛才的雷電擊傷了還是生病了？又一道電光劃過夜空，瞬間，又是“噼啪”一聲巨響，真是天搖地動、鬼泣神驚。陳小古被嚇出一身冷汗，轉身便往回走。但他沒走兩步，馬大毛開口說話了：

“是，是小古老弟吧，你快點把我背回去，我，我會重重感謝你的！”

馬大毛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有氣無力，看來傷得不輕。陳小古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賊牯子也是人，還是救救他吧。陳小古把電筒含在嘴里，彎腰背起馬大毛，小跑著回到屋里，門還未關，傾盆大雨就嘩啦啦地飛瀉而下。

“我，我好冷，把我放在灶膛邊吧?！?/p>

馬大毛牙齒格格作響，渾身打著寒顫，看來不僅受了傷，還病得不輕。陳小古照他說的把他放在了灶膛邊，然后幫他把濕衣服脫下來，讓他半躺在灶邊烤火，灶上的大鐵鍋里還熬著半鍋豬食。

“謝謝你啊，小古老弟。”馬大毛喝完一碗熱開水后，精神好多了，他盯著陳小古放在灶邊小凳上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看了一會兒，有些失神的眼睛里竟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來。

“小古老弟，我知道你討厭我，就連我自己也討厭我自己，哪個叫我是個賊牯子呢？賊牯子是人人痛恨的過街老鼠嘛。可是，天道不公啊，我充其量只是個‘小老鼠’，竟這樣遭人痛恨，你曉不曉得，還有一些‘大老鼠’，體面威風的‘大老鼠’，比我們這些‘小老鼠’要貪要壞百倍千倍哩！他們的日子過得多舒服喲！你不是考上了大學嗎？可你有錢上這個大學嗎？上午我還看見你阿爸阿媽愁容滿面地在到處借錢呢。不過，看在你今晚上背我回來烤火的份上，我也要幫你一個大忙。”

馬大毛說完這番話后，顯得十分激動，他又喝了點水，稍稍平靜一些后，抖抖索索地從身上摸出一個用塑料薄膜包著的小包裹來。他一層層地翻開，里面是一個精致的筆記本和一部小巧玲瓏的手機。馬大毛鄭重地把這兩樣東西連同包裹交到陳小古的手里，嘆息著說：

“你先幫我保管，不要看。唉，如果我明天還能來拿，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你上大學的學費我全包了；如果不來拿了就說明我出了事，你再細細地翻看這個筆記本，你是有文化的人，看了后你就會明白來錢的路子了。你如果有膽量的話，不僅上大學不愁沒錢用，就是幫你家再蓋上一棟青磚大瓦房，那也是一個電話就能搞定的事。好了，我走了，如果我的運氣還沒有走到頭的話，我就再來找你。哦，你可千萬要記住，不要馬上急著看那個筆記本，最好不要看，我來不了你再看。我這是為你好，你千萬要相信我?！?/p>

馬大毛急匆匆說完這一大堆話，拖著被雷電擊得一瘸一拐的腿，就要往外走。

“哎，你在發(fā)燒，腿腳又被雷電打傷了，還是在我這里休息一晚再走吧?！标愋」啪归_始同情起這個賊牯子來了。

“算了，可能是我的壞事做多了，連老天爺都要用雷劈我，今晚上還會有人來抓我的，我不能住在這里連累你?！瘪R大毛又用手拍了拍陳小古手里的那個筆記本，再次鄭重地說：“先不要看。”說完，馬大毛嘆了一口氣，出門鉆進夜雨中走了。

不久，陳小古聽見一群人的腳步聲從他的屋邊匆匆跑過，后來又傳來幾聲清脆的槍響，然后，山村的黑夜便隨著大雨的停歇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去了。陳小古是個守信用的人，他壓下自己的好奇心，把那個小包裹塞在枕頭旁邊的席子下面，然后洗腳上床睡覺。

第二天上午，出去借錢的阿爸和阿媽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滿臉的愁容回來了。

“唉，求遍了所有的親戚，只借到兩千多塊錢，你這個大學怕是讀不成了?！卑屖掷锱踔鴤€舊書包，倒出一大堆皺皺巴巴的票子，眼淚汪汪地邊數(shù)邊嘆氣。

阿爸告訴他說：“昨天晚上，后山村那個有名的賊牯子馬大毛被警察打死了，我們今天早上回家的時候碰見了公安局拉馬大毛尸體的警車，看熱鬧的人把山道都堵滿了。聽別人講，馬大毛這回犯了個大案，好像是在縣政府大院里犯的案，怪不得警察要了他的這條爛命?！?/p>

馬大毛死了！陳小古心頭一震。他想到昨天晚上馬大毛對他說的那段話，于是趕緊從床上的席子下摸出那個小包裹，匆匆走出門去，到屋后一個僻靜的地方偷偷翻看起來。那個筆記本裝幀精美，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檔貨。開始，陳小古從前面翻，連翻了十幾頁都是空白；他又改從后面翻，翻到第二頁，便看見那上面記著一組組奇怪的數(shù)字，沒有什么規(guī)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翻下去，陳小古的呼吸急促起來——那上面記得全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送來多少錢的備忘錄。數(shù)字真是驚人??！最少的一筆錢是3000元，最多的一筆竟有50000元之巨，不過大多還是一些5000元和8000元之間的數(shù)額。陳小古越看越吃驚，越看越氣憤，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而這個人坐在家里就有人源源不斷地將大把大把的鈔票往他的手上送，這是個什么人呢？怪不得馬大毛丟掉了性命，原來他偷了人家這么機密的東西。陳小古拿著筆記本翻來覆去地看，忽然從筆記本中頁的縫隙間掉下來一張彩色相片。陳小古撿起來一看，見是一個面容很熟悉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妖艷女人在一個風景區(qū)摟抱相偎的合影。盯著這張相片，陳小古對那個中年男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仔細回想，忽然心中觸電似的一激靈，對了，這個人不是本縣的縣長劉志民嗎？陳小古記得縣電視臺“晚間新聞”里基本上每天都有他的鏡頭。這個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的家伙，原來是一個大腐敗分子啊！

三“酸棗”行動

陳小古強壓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把這個本子上所記錄的數(shù)目統(tǒng)計了一下，竟有130筆，總數(shù)達110萬元之多。這時，陳小古終于明白馬大毛說那番話的意思了：劉志民丟了這個記錄他受賄秘密的筆記本，肯定坐臥不寧、心急如焚！此刻，若是打個電話給他，提出讓他拿錢來換這個筆記本，那他敢不答應嗎？

陳小古在學校里學過一些法律知識，當然懂得若是打電話問劉志民要錢的話，自己就犯了敲詐勒索罪?？墒?，眼看自己的大學夢就要因缺錢而無情地破滅了，向這個貪官“借”點錢雖然違法，可也是事出無奈、不犯天理??！再說了，等以后自己有了錢再多行些善事，多資助些窮人也就安心了。陳小古內心的思想斗爭沒進行多久，“借錢”的念頭很快占據(jù)了上風。

怎么“借”呢？若是冒冒失失地和劉志民聯(lián)絡，那下場肯定比馬大毛好不了多少，得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才行。忽然，陳小古想起有“小偵探”之稱的同學趙兵兵來，這個家伙成績不怎么樣，卻對破案推理特別感興趣，說起福爾摩斯、波羅、“007”之類的偵探與間諜來總是口若懸河、兩眼放光。記得他曾對同學們吹噓說他家有很多這方面的書籍。嗯，去借兩本回來研究研究，然后依葫蘆畫瓢，總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吧。陳小古想到這里，下定了決心，這天晚上倒在床上激動地左思右想，很晚不能入夢。

第二天，陳小古到縣城徑直找到趙兵兵，說高考完了在家里閑得慌，想從他那里借幾本偵探推理小說解解悶，趙兵兵二話沒說就捧出一大摞書來讓他挑選。知道陳小古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后，落榜的趙兵兵對他更加客氣了，一定要留他吃午飯。陳小古略微推辭了一下，也就答應了。因為趙兵兵家就住在縣政府大院里，陳小古借口要看看大院里的風景，讓趙兵兵帶他到大院四處轉悠了一圈。趙兵兵這個“導游”當?shù)檬直M心，一路上主動向他詳細地介紹著哪棟房子住的是縣里的誰誰誰，哪棟住的是哪位領導，哪棟住的是誰的司機。到了劉志民住的地方時，陳小古停下腳，特別認真地看起地形來。見他在那里磨蹭著不邁步，趙兵兵趕緊拽著他往前走，小聲告訴他，劉縣長家里有一條很兇的大狼狗，在他的屋門前停留久了，弄不好那條大狼狗會出來咬人的。有狗！陳小古心中一驚，那“借錢”的難度就大了。他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跟著趙兵兵回到他家吃飯。吃飯前，他順手拿起趙兵兵家里茶幾上擱著的《領導干部通訊錄》翻看了一會兒，暗暗記下了劉志民家里的電話號碼。

從縣城回來，陳小古首先把借來的幾本推理破案的書通讀了一遍，然后擇其感興趣的地方仔細地揣摸、分析，再結合目前自己要辦的事情，反復地演繹、推理。幾天后，針對劉志民家里有一條大狼狗的情況，他終于制定出了一個自認為萬無一失的“借錢”計劃。因為要借助“酸棗”幫忙，他得意地把自己的這個計劃命名為“酸棗行動”。

這天，陳小古借口要去縣城的同學家里玩兩天，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同學借些錢，便輕松地騙過父母，到了離家只有十多公里路的縣城。他在一個書店里看了大半天的書，等人家要關店門時，才從店里戀戀不舍地出來，到一個小攤上吃了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面”，又四處亂轉消磨了一個多小時?？纯匆咽峭砩习它c多鐘了，陳小古才走到一個僻靜處，用馬大毛留下的那個小手機撥通了劉志民家里的電話。他極力壓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故意操著普通話說：

“是劉縣長嗎？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我撿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面好像記了一些收錢的賬，而且那里面還有一張你和一個女人親密的合影，不知道你想不想拿回去呀？”

“你是誰？在哪里打電話？”一個緊張而兇狠的聲音立即從電話中傳來。

“我是誰你別管，在哪里就更不能告訴你了，你的手機和筆記本都在我的手里。告訴你吧，我是一個很缺錢的人，非常缺錢，而你又恰好有大筆大筆的不義之財，如果你愿意把其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八萬元拿出來換這個筆記本的話，那我們就會愉快地達成這筆互利互惠的交易。不過，我警告你，如果你想耍什么花招，那就會有人把這個筆記本寄到市檢察院去，不僅你受賄的事會大白于天下，那馬大毛的死可能也會有另一種說法了。你考慮考慮吧。把現(xiàn)金準備好，明天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現(xiàn)在你把你的新手機號碼告訴我，明天我們好聯(lián)絡?！?/p>

“好，好吧。”

事情如陳小古所預料的那樣，劉志民是不敢不答應的。陳小古對自己精心構思反復演練后的“犀利”言辭頗感得意，便高興地掛斷了電話。

但一縣之長劉志民卻在屋里煩躁地轉起圈圈來了。那個噩夢般的晚上，賭癮極大的老婆出去搓麻將未歸，劉志民收下一筆賄款后送走來客，剛剛“記完賬”，“小蜜”的電話便打過來了。劉志民被這個“妖精”在電話里嗲聲嗲氣的撒嬌聲弄得欲火中燒，連手機也未帶就急匆匆地出門去幽會，不想馬大毛卻碰準了這個空當，翻過圍墻后不費吹灰之力便撬開了劉志民的家門。令馬大毛萬分掃興的是，在劉家找不到一點現(xiàn)金，存折也遍尋無著，屋里的保險柜他又弄不開。正當他心灰意冷時，卻在劉家臥室里的床上看到了這個筆記本，翻了翻筆記本后，馬大毛禁不住欣喜若狂了，因為這個筆記本就等于是個取不完的“存折”?。∨d高采烈的馬大毛出門時，順便還撈走了這部劉志民忘記帶在身上的“掌中寶”手機。那晚，劉志民幽會完回家，老婆仍未回來，他發(fā)現(xiàn)竟有人光顧了他的臥室，自己那個記著“絕密”情況的筆記本和手機都不翼而飛了！劉志民險些嚇暈過去。不一會兒，強自鎮(zhèn)定下來的他馬上打電話給公安局長劉猛，要他組織精干力量趕緊抓住這個竊賊，自己喂養(yǎng)的這頭大狼狗可以帶路破案。原來，劉志民馴養(yǎng)的是一條非常聰明的大狼狗，也十分兇猛，但就是貪玩。那天，他接到情人的電話敢于匆忙出去約會，是自恃有狼狗在家里守著，可保無事。沒想到這個畜牲竟偷偷地跟著他當起了“貼身保鏢”，倒把看家護院的“本職工作”給忘記了，這才讓馬大毛鉆了空子。

劉猛是劉志民提拔的心腹，而且有很多的把柄捏在劉志民的手里，他對劉志民向來是既愛又怕，俯首貼耳。接到電話后，劉猛便帶著幾個人火速趕來。有狼狗帶路，開始的追蹤很順利，幾乎要追上馬大毛時，突然而下的滂沱大雨卻把狼狗給搞糊涂了，曲里八拐地繞了幾個大彎才重新嗅到馬大毛的氣味?？墒?，鬼使神差，正是在這個空隙里馬大毛卻把筆記本和手機交給了陳小古。劉猛帶人重新盯住馬大毛后，劉志民在電話里聽到他報告說即將追到小偷，便暗示劉猛開槍將這個竊賊擊斃。對這道命令，劉猛本有幾分疑慮，因為一個竊賊如果不是持械拒捕的話，按照《槍支管理使用條例》是不應該開槍射殺的。但對劉志民的命令他卻不敢打折扣，這就注定了馬大毛倒霉的命運。出人意料的是，擊斃了馬大毛之后，在他的身上并沒有找到筆記本和手機。得到報告，劉志民暗暗叫苦——早知道這個家伙把東西轉移了，那該抓住他審訊才對。唉，只想著早點殺人滅口，沒想到……不過，今天接到了這個要錢的電話，他這段時間惴惴不安的心反倒鎮(zhèn)定了下來——有了線索就好辦！他對自己聰明的大狼狗有充足的信心，有了它，不愁找不到這個勒索的人。

第二天，陳小古差不多是用同樣的方法消磨時間，到了晚上十一點鐘時，他又撥通了劉志民的手機：

“喂，是劉縣長嗎？錢準備好了嗎？好！我告訴您啊，你帶上錢，出門后，你家的院墻外的信報箱旁掛了一個書包，你把錢放進那個書包里，然后提著書包到縣委大院外的第一個街道的拐角邊等我。記住，不許帶一個人，更不能耍什么花招。我會在收到錢的第二天用掛號信把那個筆記本寄還給您。如果你派人跟蹤我，或者帶上兇器什么的要暗害我的話，那明天這個筆記本就不是往你的辦公室寄，而是往市檢察院寄了。你可千萬要想清楚?！?/p>

“我已經想清楚了，我擔心的是你拿到了我的錢卻不把東西還給我，那我該怎么辦？”

“這個你放心，我求的是財，跟你無怨無仇，只要你拿錢干脆，我是絕不會失信害你的。”

電話里的劉志民只沉默了一會兒，就痛快地答應了。陳小古關了手機，心咚咚亂跳，雙手也在不住地顫抖。別看他在電話里措辭油滑、老到，那都是事前縝密構思、反復操練的結果，其實在打電話的過程中他從頭到腳都緊張得發(fā)僵發(fā)麻。他這回是躲在劉志民家外面的一個車庫邊打的電話，這里有一棵粗壯高大、枝葉茂密的法國梧桐，能把陳小古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不過兩分鐘的時間，他看見劉志民果然一個人出來了，并且依照約定取下了信報箱旁掛著的那個書包，把用報紙包著的一摞東西塞了進去，然后提著它絲毫沒有猶豫地朝大門外的街道走去。嗯，看來劉志民沒耍什么花招。陳小古強壓住自己咚咚亂跳的心，沿著車庫邊的梧桐樹上了圍墻，跳下去后帶上等在那里的“酸棗”，飛快地朝縣委大院邊的第二個街道的拐角處跑去。等了兩分鐘，他估計劉志民已到了第一個拐角處了，便再次撥通了劉志民的手機說：“到了指定的地方了吧，辛苦您再多走一點路，把書包放到前面街道第二個拐角處的那個電話亭邊，自然有人會去拿的。”陳小古說完，把“酸棗”留在暗影里，自己先小跑著往通向泥塘村的路口去了。

事情比預想的還順利。陳小古在路口等了只一小會兒，便見“酸棗”叼著那個書包箭一般地射過來了。陳小古按捺住狂喜的心，抖抖索索地從酸棗嘴里取下那個沉甸甸的書包，走到路邊的茶樹林里，借著月光查看了書包里的東西，沒錯，報紙包著的是八大捆扎扎實實的大額鈔票。

四“酸棗”示警

成功了！我終于可以圓自己的大學夢了！欣喜若狂的陳小古帶著“酸棗”，一路狂奔往家趕。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劉家的大狼狗正在后面跟著他和“酸棗”，并小心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兩個多小時后，陳小古回到了家里。家里黑燈瞎火的，看來心有不甘的父母又老著臉皮出去幫自己借學費去了。狡猾的大狼狗等他和“酸棗”進屋之后，悄悄地跑過來在他家屋前的酸棗樹下，抬起一條后腿撒下一泡尿做上記號，走了幾步后，大概是對自己撒尿做的記號仍不放心，便又在不遠的草叢邊弓著腰聳起屁股拉了兩泡屎，然后飛快地往來路跑遠了。

陳小古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錢，他摟著書包，下意識地躲進蚊帳里，透過房間里那個只有15瓦的小燈泡發(fā)出的昏黃的光線，望著高高摞起的一大堆鈔票發(fā)呆，脊梁上冷汗涔涔。如果說，從籌劃“借錢”一直到成功地實施計劃把錢“借”到手，陳小古堪稱“膽大心細臉皮厚”的話，那他心里全憑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不平之氣和讀大學的強烈愿望在支撐著自己，而現(xiàn)在，錢“借”到手了，冷靜下來，陳小古心里的恐懼開始像潮水一樣不可遏止地往上漲——他明白自己犯了罪，犯了敲詐勒索罪！自己尚未踏入大學的門檻，便已經成了一個罪犯了！怎么辦？把真相告訴父母？樹葉掉下來都怕砸破腦袋的父母那還不活活嚇死？唉，就說是縣城里一個家境富裕的同學借了一大筆錢給自己，相約等自己畢業(yè)后工作了再還給他吧，這個理由父母應該會相信的。那劉志民的筆記本寄還給他嗎？這可是個大貪官，繼續(xù)讓他呆在臺上會禍害多少老百姓啊！坐在床上，陳小古頭大如斗，思前想后，何去何從，可真是犯了難。還不還筆記本的難題可比他籌劃這起“酸棗行動”還要讓他犯難。

驀地，“酸棗”在外面狂吠起來，陳小古心中一驚，趕緊把裝錢的書包用被子蓋上，下床出門去察看?！八釛棥币婈愋」懦鰜砹耍械酶?，兩條前腿在酸棗樹下亂挖亂刨，黑色的土塊被它刨得四處亂飛。難道酸棗樹下有什么東西？陳小古過去仔細地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于是扭頭想回到屋里去，但是“酸棗”攔在他的前面猛搖一陣尾巴后，繼續(xù)在酸棗樹下狂吠不止。陳小古知道“酸棗”十分通人性，如果沒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是不會這樣狂吠不休的。他又跟著“酸棗”走了過去，“酸棗”回頭急切地蹭了蹭他的褲腳，領著他到前面的草叢下，用前腿劃拉出兩泡粗大的黑狗屎來——比“酸棗”拉的屎幾乎要粗大一倍。陳小古呆住了，他想起趙兵兵在劉志民住宅前提醒他劉家有大狼狗，拉著要他趕快離開的情景，恍然大悟。怪不得“酸棗”這樣激動，原來它發(fā)現(xiàn)這里來過一條陌生的大狗??！肯定是劉志民家的大狼狗！陳小古心頭一緊——難怪取錢這么“順利”呢，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呀！陳小古從趙兵兵家借的那些偵探小說中，多次看到過利用狗來作案和破案的情節(jié)，他用自己家里的“酸棗”去叼那個書包，也是受此啟發(fā)。劉志民這么痛快地把錢交給他，原來是埋下了用大狼狗跟蹤追擊的伏筆和后手。驀地，擊斃馬大毛那幾聲清脆的槍聲仿佛又在陳小古的耳邊炸響了，陳小古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怎么辦？剎那間，陳小古冷汗涔涔。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馬大毛的下場在提醒著他。陳小古明白，時間不多了，得趕緊拿主意，等大狼狗帶著劉志民的人一來，為殺人滅口，他這個“罪犯”也難逃被擊斃的厄運。

五河中救人

陳小古心亂如麻，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先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既然劉家的大狼狗發(fā)現(xiàn)了這里，肯定不能呆在家里等死?。?，要緊的是先擺脫劉家大狼狗的追蹤再說。陳小古急忙回到屋里，從床上拿起裝錢的書包背上，帶著“酸棗”往村后走去。陳小古選擇這個方向，也完全是下意識的。因為村前的大路通往縣城，村后的小路則四通八達，往哪邊去的都有。他沒想好到底要往哪邊去，反正離開縣城是越遠越好。

夏夜的月光晶亮如銀，灑在“酸棗”如錦緞般柔滑的毛皮和陳小古因緊張而慘白如紙的臉上，頗有一點詭秘的意味。出村不久，便靠近了有名的瀟水河，前面是一個叫牯子江的小渡口。河風吹來，涼爽陣陣，卻吹不散急奔中陳小古滿身的燥熱與焦躁，此時此刻，他真想跳到河里去洗個冷水澡，讓清涼的河水沖走全身的疲乏與緊張。想到洗澡，陳小古心中一喜，瞬間來了主意，對！到河里去兜上一圈，然后上岸又下水，下水又上岸地折騰幾個來回，再沿河邊的淺水往上走個幾里路，那還不把劉家的大狼狗給轉得暈頭轉向，看它往哪里追去？陳小古自小玩狗、逗狗，知道盡管狗的鼻子特別靈敏，可是各種氣味進入流水中，那狗也就無計無施、無跡可尋了。陳小古緊張無比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他趕緊脫下衣服，團成一團和書包一起頂在頭上，撲通一聲，從牯子江渡口的碼頭上赤條條地跳入河中。真舒服??！陳小古用一只手護著頭上的衣服和書包，另一只手不緊不慢地劃著水，心中漸漸平靜下來了。下一步該如何辦呢？從馬大毛的遭遇來看，如果被心狠手辣的劉志民逮住，十有八九會被滅口；去舉報劉志民吧，可自己也犯下了敲詐勒索罪，就算是舉報有功不追究自己的法律責任，可贓款上交了，那自己的大學也讀不成了呀。怎么辦？陳小古在河水中游了十多分鐘，身上是涼快了，但頭腦卻依然混沌，怎么也理不出一個清晰的路子來。不過有一點陳小古是清楚的，那就是不能在河里泡久了，說不定劉志民的追殺隊伍已經在大狼狗的引導下逼近了這個地方，得趕快離開。陳小古振臂游向對岸的淺水區(qū)，起身后沿著河岸齊膝深的淺水向上游趟去，走了約兩里路后，他又游回對岸走了半里路，然后重新下水回到左岸的淺水區(qū)往上趟水而行。又趟了約兩里路，在陳小古前面跑著的“酸棗”忽然停了下來，對著河中間一團黑黑的漂浮物低低地吼叫起來，兩只前腿在水中亂刨，顯得十分激動。陳小古仔細一看，好像是一個人的頭發(fā)，難道有人落水了？陳小古來不及多想，把頭上頂著的衣服向河岸上拋去，但裝著錢的書包卻不敢隨意亂丟，他讓“酸棗”把它叼在口中，自己縱身往深水區(qū)一躍，向那團黑發(fā)游去。游到近邊了，發(fā)現(xiàn)果然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陳小古伸出左胳膊一抄，把那個溺水的人摟在胸前，右臂劃水，很快游到了岸邊。他把這個軟綿綿的身軀拖上岸，伸手探探了她的鼻孔，發(fā)現(xiàn)還有一點點微弱的呼吸，只是肚子被河水灌得溜圓。陳小古自小在瀟水河邊嬉水，熟悉水性，也多次見人搶救落水者，把人救上岸后的施救程序是清楚的。他把這個女人翻轉身擱在一塊磨盤大的鵝卵石上，輕輕從后背按壓她的腹部，不一會兒，肚子里的河水就從她的嘴里汩汩地往外冒，隨著她吐出來的水越來越多，她的喘氣聲也變得越來越大，已到了鬼門關口的生命看樣子又重新被拖回來了。過了約一頓飯的功夫，她的肚子癟了下去，她開始發(fā)出了輕輕的呻吟聲。陳小古把她的身子又翻轉過來，讓她在沙灘上躺好。月光灑下來，照在這個女子清麗的面龐上，陳小古看清楚了，這還是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呢。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像刀刻出來似的精致。陳小古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觀察過一個姑娘。面對著曲線玲瓏，凹凸分明的誘人身材，他不由得臉紅心跳。真沒羞！自己還沒穿褲子喲。陳小古觸電似地跳了起來，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趕緊離開那個姑娘，手忙腳亂地找到自己拋在河灘上的衣褲換上。他的心里如小鹿亂撞，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發(fā)愣，良久不敢回頭再看那個自己救上來的姑娘。忽然，一聲幽幽的嘆息過后，躺在河灘上的姑娘小聲說話了：“你是誰？為什么要救我？讓我活在這個骯臟的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陳小古轉過頭去，見姑娘那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正幽幽地對著自己，等著自己回答。陳小古張了張嘴，剛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姑娘，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得又改了口：“起來吧，睡在沙灘上會著涼的?！标愋」派焓掷媚镒似饋怼！澳氵€這么年輕，有什么想不通的事，硬要尋死？快回家去吧，我有急事要辦，不能在這里陪你了，再見！”說完，陳小古站起身來就想走?！鞍ィ憔攘宋?，不想聽聽我的故事？我要是又跳進河里去怎么辦？”姑娘撅起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昂冒?，那我就聽聽你的故事。”說不清是無奈還是自己喜歡和這個姑娘呆在一起，原本打算馬上離開的陳小古又坐了下來。姑娘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當作了最好的傾訴對象：“我叫樊麗麗，是水竹鄉(xiāng)人，爸爸和媽媽在鄉(xiāng)里開著一間規(guī)模不大，但效益不錯的食品加工廠。我今年讀高二了，在學校里成績不錯，尤其是數(shù)學特別好，基本上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名，爸媽希望我考上名牌大學，學工商管理，將來好幫他們把工廠發(fā)展成一流的大企業(yè)。我也一直在努力著，想早一點實現(xiàn)爸媽的意愿?？墒牵降仄痫L波！上個月，因為一筆貨款被本鄉(xiāng)一個叫劉斌的人久拖不結，爸爸和他發(fā)生了爭執(zhí)，沒想到欠錢的理不直氣卻粗，這個家伙竟帶著幾個人打上門來。被逼無奈，爸爸和媽媽奮起搏斗，雖然被劉斌一伙打得鼻青臉腫，可也用菜刀將劉斌的肩膀砍了個口子。這個劉斌后臺很硬，聽說他是劉縣長的侄子，所以盡管打架的事是由于對方肇事在先，但派出所卻不分青紅皂白，把我爸爸媽媽關進看守所拘留起來了，說他們犯了故意傷害罪，兩個都要判刑。劉斌受的傷根本不重，我爸媽一被抓，他就出了院，昨天半夜竟偷偷地摸進我家里，把我強奸了。這個畜牲說，有叔叔在縣里護著他，在這塊地盤上誰要是跟他斗，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你如果去報案，丟人現(xiàn)眼不說，馬上還把你當成你父母行兇打人的幫兇，一塊丟進牢里。嗚嗚，我的家完了，我的清白也給這個畜牲毀了！我哪還有臉再去學校上學？我找誰說理去？倒不如死了干凈！”姑娘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就又嚎啕大哭起來。

聽完姑娘的哭訴，陳小古心里再一次產生“英雄救美救到底”的豪情與沖動。又是劉志民！這個狗貪官不僅受賄，而且枉法，如果讓他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地戴著他的烏紗帽，不知還會干出多少壞事來！那就到市檢察院反貪局去舉報他吧！可是舉報后自己會不會承擔刑事責任呢？自己的大學夢豈不是就這樣破滅了？一時間，陳小古的腦海里展開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正義與私情在心里上下交鋒著。

陳小古還在那里發(fā)呆，樊麗麗卻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啼哭，輕聲問他：“你是哪里的？為什么這么晚了還在河邊？好像也有什么心事？”“唉，我的心事可不比你小??！”陳小古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說給我聽聽好嗎？說出來你會感到輕松些的?！狈慃愋÷暤貏袼??！昂冒?，說出來你幫我拿拿主意?！标愋」判睦飳嵲诒飷?，再不找一個人傾訴，他都要發(fā)瘋了?？吹椒慃悾芸炀陀辛艘环N“天涯同命鳥”的感覺。于是，陳小古也把他這幾天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樊麗麗?！鞍パ剑瑒⒅久襁@么壞呀！怪不得他會幫著他那個狗仗人勢的侄子欺負我們家?！狈慃悇傉f完這句話，“酸棗”忽地跑了過來，松口把書包丟到陳小古的腳下，朝著對岸低低地吼了幾聲。陳小古朝對岸望過去，見一條大狗飛快地往這邊奔來，后面還跟著一溜人影。“不好！肯定是劉志民的人追來了。”陳小古撿起地上的書包背上，一手拉起樊麗麗，一手拍了拍“酸棗”的腦袋，對它說：“你把狼狗和追來的人引開后再來找我們?！薄八釛棥蹦克完愋」藕头慃愡M了河灘邊的柳樹林后，朝著對岸的狼狗一陣狂吠，然后折身向瀟水的下游跑去。

六逃避追殺

話說劉志民的狼狗從陳小古家里“偵察”回去之后，等得心急火燎的劉志民不待天亮，就親自駕車跟著在前面帶路的大狼狗來到了泥塘村。為免“打草驚蛇”，還未進村，劉志民就小心翼翼地熄火下車，然后選擇下風頭躡手躡腳地跟著狼狗到了陳小古的屋邊。他蹲在那里仔細地觀察，看見屋子里黑黝黝的，什么動靜也沒有，也沒聽見狗叫聲，正自感到奇怪，忽然狼狗興奮地過來啃了啃他的褲腳，低吠幾聲，帶著他朝村后的路跑去。劉志民明白，目標肯定已經出村了?？墒?，劉志民這時候卻有點犯難了。他本來想，如果勒索他的人在屋里的話，他即刻調來公安局的人堵住房子，來個人贓俱獲，只要筆記本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把那八萬元說成是對方偷來的，諒那個勒索者的話也沒人相信了。關鍵是筆記本，只要在第一時間拿到筆記本，一切都好辦，剩下的事他怎么“導演”都成?？涩F(xiàn)在目標離開了房子，要他這么一個勁地窮追下去，事情如何發(fā)展倒真有點難以預料了。猶豫了十來分鐘，劉志民還是覺得夜長夢多，不追不行。他掏出手機，再次向公安局長劉猛發(fā)出指令，要他親自帶人到泥塘村來幫他抓住馬大毛的同伙。約半個小時后，劉猛便帶人趕來了。狼狗帶著眾人順小路步行追蹤到河邊之后，不出陳小古所料，大狼狗在他布下的迷魂陣前果然迷失了方向，搞得劉志民他們在瀟水河上又是找船又是擺渡，反復折騰了好幾個來回，大狼狗才在河的上游方向重新嗅到了陳小古和“酸棗”的氣味。

“酸棗”確實是一條特別機靈的狗，領受了主人的指令之后，它一邊狂吠，一邊順著河沿往下奔跑，它的聰明之處在于，它一會兒把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對岸追蹤隊伍的視線之內，一會兒又隱身到河岸的草叢灌木之中，使得追蹤的隊伍既不會失去目標，又不會發(fā)現(xiàn)“酸棗”主人沒有和它在一起的秘密。隔岸奔跑的劉志民和劉猛及帶的幾個人跟不上“酸棗”的奔跑速度，只一小會兒，除了大狼狗繼續(xù)在隔岸跟著“酸棗”比速度之外，劉志民等人已被遠遠地甩開了。等劉志民一行趕到牯子江渡口時，大狼狗已經泅水過河追“酸棗”去了。劉志民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勒索”他的人既然已經暴露了身份，已經無法安心享用那筆“勒索”來的巨款了，如果不在這個人報案之前逮住他，奪回筆記本，叫他永遠閉上那張惹禍的嘴巴，那自己的逍遙日子也算是走到盡頭了。

“馬上過河，一定要抓到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偷?！眲⒅久駨娮枣?zhèn)定，向劉猛下達命令。劉猛等人手忙腳亂地解開渡口旁泊著的一條小船，急急忙忙地往對岸撐去。

這時，“酸棗”和大狼狗在一片柳林邊正在進行一場兇猛的格斗。“酸棗”的優(yōu)勢是富有打架的經驗，大狼狗的優(yōu)勢則在于身軀高大，體重超過“酸棗”近一倍，所以它在力量上遠遠地占著上風。幾個回合之后，雖然“酸棗”咬掉了大狼狗的一只耳朵，但大狼狗卻利用自己身高體壯的優(yōu)勢，在沖撞中將“酸棗”碰得東倒西歪，暈頭轉向，有一次還幾乎咬住了“酸棗”的喉嚨?！八釛棥敝溃@樣硬斗下去自己要吃大虧，就佯裝敗陣，轉身跑出柳林重新跳下瀟水河向對岸游去。機靈的“酸棗”是回泥潭村搬救兵呢。大狼狗不知深淺，見手下敗將向河邊逃，馬上如影隨形地跟了過來。它緊緊追著“酸棗”再一次泅過瀟水河，很快便跑到了泥塘村的村口。前面說過，“酸棗”是泥塘村附近四里八村的狗王，狗王遇險，狗群哪有不救之理？“酸棗”狂怒的吠叫聲，如同緊急集合的軍令，很快，村里的狗全都趕來了，附近村的狗也全都趕來了，大狼狗陷入到重重包圍之中，它左沖右突，雖然也咬傷了幾條土狗，但一張嘴哪里斗得過群起而攻的對手，只十多分鐘的功夫，這條膘肥體壯的狼狗便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倒斃在泥塘村的村口前。

陳小古牽著樊麗麗，沿著河岸邊一條挖沙的小路拐上了通往水竹鄉(xiāng)的大路。一開始，陳小古跑得很快，但跑著跑著，他的腳步變慢了，遲疑了，心中茫然無緒的他，不知道往何處去。“小古哥，我家就在前面不遠，到我家里去休息一下吧。”連樊麗麗都看出陳小古心中的迷茫。陳小古于是開口說道：“好吧，先去你家躲躲，我現(xiàn)在心里面亂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p>

七舉報巨貪

到了樊麗麗家，陳小古把裝著錢的書包放在桌子上，望著書包怔怔地發(fā)起呆來。良久，他對坐在桌子對面默默地看著他的樊麗麗說：“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但再多的錢也換不回自由啊，何況這些錢是贓款。麗麗，我寧肯不讀大學了，也要到市檢察院去舉報劉志民這個貪官?！薄靶」鸥?，我支持你，沒有了劉志民這個貪官撐腰，諒劉斌這個罪犯也逃不脫法律的制裁，還能避免更多的老百姓受他們的禍害。我先陪你去檢察院舉報劉志民，然后你再陪我到公安局去舉報劉斌好嗎？”“好的，一言為定！”陳小古和樊麗麗在燈下?lián)粽茷槭模瑑蓮埱啻耗晟俚哪橗嫾拥渺陟谏x。

再說沒有了大狼狗引路，渡過了河的劉志民一行似無頭的蒼蠅，在牯子江渡口附近轉悠來轉悠去，焦急地等待著大狼狗回來。他們哪里知道，大狼狗已經在和以“酸棗”為首的狗群的廝殺中流盡了最后的一滴血，永遠不會再回來帶路了。直到天亮，劉志民見忠心的大狼狗仍沒有回來，痛心疾首地估計到大狼狗可能已遇到不測。無可奈何的劉志民只好帶著劉猛等人回到泥塘村。他指著陳小古家里的房子要劉猛以房找人，排查破案線索，自己懸著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單獨回到了縣城。

第二天上午八點整，陳小古和樊麗麗帶著重新找到了他們的“酸棗”，昂首走進了市檢察院的大門。

下午三點，市檢察院反貪局的檢察官，將面色蒼白的劉志民押上了警車。與此同時，樊麗麗在陳小古和“酸棗”的陪同下，也信心十足地直接走進了市公安局的報警接待室。

七日后，劉志民在看守所里交待了自己受賄和指使劉猛槍殺馬大毛滅口的犯罪事實。與此同時，強奸犯劉斌也被依法逮捕，樊麗麗的父母獲釋回家。自動中止犯罪且舉報有功的陳小古未被追究法律責任，他也在這天踏上了去×大學報到的列車。臨上車前，樊麗麗帶著“酸棗”給他送行，她紅著臉交給了陳小古一個銀行卡后說：“小古哥，這是我家里借給你的學費，你在×大學等著我，明年我也考這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