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羅斯頓

冷戰(zhàn)遺跡搖身一變成了聲名狼藉的美軍基地

在我啟程前往地球上一個最受爭議地點的前夕，電視正播放著電影《軍官與魔鬼》?！拔页灾绮蜁r，３００碼外就有４０００個古巴人，都是被訓練來殺我的?！苯芸恕つ峥茽柹椦莸暮＼婈憫?zhàn)隊上校對著黛咪·摩爾咆哮。這段令人打寒顫的獨白正說明了關(guān)塔那摩的美國海軍基地經(jīng)歷了多大的改變。這部電影在１９９２年上映時，關(guān)塔那摩仍以唯一設(shè)在古巴的美軍基地而聞名。

如今，“紅色威脅”不再，關(guān)塔那摩卻以拘禁著５５０名嫌犯而聲名狼藉，這些遭指控為“基地”組織或塔利班分子的人于２００２年初被送來這里。原先的計劃是要訊問這些人，以便在軍事法庭上起訴罪行重大者。但３年過去了，只有少數(shù)人被帶上法庭。批評者質(zhì)疑當局將這些囚徒列為敵對戰(zhàn)斗人員而非戰(zhàn)俘，如此一來，這些人將被排除在日內(nèi)瓦公約規(guī)范之外，可能面臨更高壓的拷問與無限期拘禁。關(guān)塔那摩原本是個冷戰(zhàn)遺跡，如今卻忽然搖身變成——套句指揮官列斯·麥考伊上校的話——“全世界能見度最高的美軍基地。”

舉世關(guān)注或許稱得上，能見度可一點也不高。媒體接觸這座基地的管道都受到嚴密控制。當攝影師拉布·肯德瑞克與我獲準和一群記者同訪關(guān)塔那摩時，我們都知道我們只能看到政府要我們看的東西。

美軍仍沿用舊時警戒習慣，生活無聊透頂

海灣倚在沙瓜——巴拉科亞山脈的雨影中，周圍地貌呈卡紙般的褐色，幾乎一棵樹也沒有。海軍基地主體沿東岸而建，散布著辦公室、兵營、倉庫，還有一個小“鬧區(qū)”，士兵們到這里購物、看電影或上餐館。一道狹窄的山脊區(qū)隔了主要區(qū)域和“三角洲營區(qū)”，那里是成群面向大海的牢房。附近是“美國營區(qū)”，士兵們住在鐵皮倉庫里，里面用浴廉隔成一個個只比一張大床稍大一點的小隔間。

這里的美軍表示，他們的角色就算不如駐伊拉克美軍那樣危險，至少同等重要。話雖如此，他們形容“美國營區(qū)”的生活簡直無聊透頂。“像電影《今天暫停止》一樣，重復過著同一天。”國民兵上士史蒂夫·澤京說。許多人便以潛水為消遣，或塞一些人工草皮在高爾夫球袋里，這樣就能在沒有草地的球場上開球。

關(guān)塔那摩或許當不成旅游景點，但確實是個關(guān)犯人的理想地方。這座海軍基地不完全屬于美國，也不完全屬于古巴，它是根據(jù)１９０３年簽訂的一份租約運作。１９５９年卡斯特羅當權(quán)后，美軍就加強戒備，在基地周邊立起２８公里的圍籬，頂端裝上有刺鐵絲網(wǎng)，沿線哨塔密布，另外還埋設(shè)６萬枚地雷。如今，海軍陸戰(zhàn)隊員之間仍緊閉牙關(guān)說話，以防古巴士兵透過望遠鏡讀出唇形。我遇到的一名陸戰(zhàn)隊員脖子上掛著一面狗牌，靴子里也放了一面，這樣萬一他的上、下半身分離時還可以辨認。但這種警戒似乎主要出于習慣。美國在２０世紀９０年代后期就挖出了地雷，而麥考伊上校目前也會和他的古巴對口人員碰面，討論諸如聯(lián)合消防演習之類的例行公事。

穿橘色囚服犯人較凄慘，穿白色囚服較自由

現(xiàn)在這里有了新敵人。在“三角洲營區(qū)”，囚徒被分成不同警戒等級。根據(jù)２００３年訂定的一項獎勵制度，愿意合作的人會轉(zhuǎn)到中度警戒區(qū)，從橘色囚服換成白色衣服，可與其他囚徒一起用餐、同室共寢，一天可在外活動９小時，踢足球、下棋和看電影。然而，大多數(shù)人過的是較凄慘的生活，關(guān)在最高警戒等級的牢房，每兩天才放風３０分鐘。參觀這個區(qū)域時，我們經(jīng)過一塊分區(qū)，那里的情景讓人聯(lián)想到狗欄。在戶外的欄圈里，一名囚徒正對著圍籬踢足球，另一人坐著剪短發(fā)，還有一人以阿拉伯語對著隔壁欄圈的人大喊。而最危險的人物則囚禁在一座造價１９００萬美元的超嚴密警戒牢獄中。

美國政府聲稱囚徒獲得一流醫(yī)療照顧，食物也都依穆斯林要求準備。負責伙食的士官長瑟爾瑪·格蘭尼森說：“有些人說他們從來沒吃得這么好。很多人都胖了。”但許多囚徒陷入憂郁，有人企圖自殺，因為他們不知何時、或有沒有可能重獲自由。我去參訪時，有位軍官和翻譯員透過囚室門向每位囚徒宣讀一項聲明，說明去年６月最高法院裁判允許他們針對拘禁向美國法院提出異議。我還沒來得及判讀他們的反應(yīng)，就被催著離開，說是有個囚徒要鬧事。

有些囚徒獲釋后宣稱在訊問時遭虐待，包括毆打、羞辱和剝奪睡眠。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的報告以及最近公開的美國政府內(nèi)部文件都支持這些指控。美國軍方表示將調(diào)查任何不當行為?！拔覀儽恢v得跟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一個樣（發(fā)生美軍虐囚事件的伊拉克監(jiān)獄），但我們這里不是阿布格萊布。”高級準將馬丁·盧欽帝說。

離開關(guān)塔那摩時，我心里有一種感覺：冷戰(zhàn)時期激起官兵熱血的清晰目標已不再。雖然反恐戰(zhàn)爭讓這座基地重新找到目的，這里的氣氛卻不可思議地死氣沉沉。囚犯關(guān)在牢里，士兵何嘗不是？可以說他們同樣都在服刑，也都渴望回到自己的生活。甚至連關(guān)塔那摩本身的命運也懸在半空，因為把嫌犯拘禁在一個離美國法院如此遙遠的基地，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道理。

“現(xiàn)在，每件事都在檢討當中?！毙侣劰倮畎骸ど仗刂行Ｕf。在這個數(shù)十年來把敵人阻擋于圍籬之外的砂礫之地，這種不確定性，或許才是最難以承受的重。

關(guān)塔那摩

海軍基地面積：１１７平方公里，含土地與水域

運作成本：每年１．１６２億美元

２０００年基地人口：２８００

２００４年基地人口：９５００

可容納囚犯人數(shù)：１２００

自２００２年１月以來拘禁總?cè)藬?shù)：７５０

囚犯國籍數(shù)：４１

訊問時間：夜以繼日

記錄在案的自殺事件：３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