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恕梅
天下好男人都到哪里去了?有人說一半是男人的愛人,剩下的另一半則還沒出生。今天我的遭遇,又再次驗證了這個說法。
和林明隆吃完飯,我整個人蕩到谷底。又一個,我在心底拼湊各種我所能想出來的臟話,但是臉上還是保持著笑,優(yōu)雅的微笑。
怎么會這樣,我那可憐的自尊不斷哀嚎,難道每個男人請女生吃飯、約會,最后的目的就是想跟她上床睡覺,好把這些女子的名字編織成一頂月桂冠,紀念著自己“千人斬”的豐功偉業(yè)嗎?
好不容易,終于上完甜點了,我用完美的笑容對林明隆說:“感謝你今天請我吃飯,不過藏在蛋糕中的、你房間的鑰匙,我不能收下。等下次有空時,我會和你聯(lián)絡?!绷置髀∈栈罔€匙時,臉部神經(jīng)不自覺地抽動,問:“不是今天晚上你就要到我家過夜嗎?”
我實在很佩服我自己,雖然心里氣得快炸了,可臉上仍然綻放百分之兩百的甜美笑顏:“明隆,你明天不放假,我想下一次好了。”林明隆還在掙扎:“不然我們開車去兜風吧,順便送你回家?”我連忙說:“不了不了,我要回公司,那個案子還沒趕完,再次謝謝你帶我來吃這么棒的晚餐,可以讓我有新的點子。你陪我一晚了,早點回去吧?!?/p>
林明隆終于在一個法式深吻后愿意離開了;我丟了一把口香糖到嘴里,消去他的味道。再來把手機的易付卡抽掉,這種只想上床的男人,還是不要再聯(lián)絡比較好。我找了家速食店,換掉約會穿的洋裝,穿上休閑服和平底鞋。一個人走路回家。
忠孝東路的街頭,隨時隨地都是人們爭奇斗艷的伸展臺。樸素的我,今天只是配角,靜靜用眼底探索搜尋匆匆流動的人們臉上的顏色。獨行俠們都是忙碌地急急走,兩人同行的情人則竊竊私語像連體嬰般緩慢移動,一群人就喧鬧成海洋,炫耀自己的聲勢,讓孤單的人更像孤島般疏離人群。
忽然間我看見櫥窗里的斗大文案:“只想找一個能愛我的人,可以放心地傾注一生。不會偷看別的女/男生,眼中永遠只有我一個人;愛我的身體也欣賞我的靈魂。傷心不用一個人吞,會有一個加油打氣的掌聲,一直陪我直到生命的尾聲。找一個人,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希望,找一個人……”
我的眼睛濕潤了,眼淚就像午后的雷陣雨毫無預警,澆淋濕透我的衣領。情緒糟得不能控制,我趕緊鉆進最近的百貨公司的化妝室,躲進廁所里讓淚水放縱狂流。難過,一種心被掏空的難過,如同洪水包圍了、淹沒了我。那段文案,敲擊在我連自己都不敢觸及的幽暗角落,渴望有一個人陪的真心祈求。一個快三十歲的女生,自己騙自己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恣意揮霍,獨立自主的社會經(jīng)濟條件可以不用依附任何人。但是還是難過,不由自主地難過。
寂寞是一個漩渦,無聲無息地讓我墜落在無邊哀愁中,哭掉了廁所里的一卷滾筒面紙,我望著空空的硬紙卷,和被我眼淚鼻涕粘成一坨坨的白色雪球,忽然覺得裸身的紙卷好無辜,而惡心的雪山卻高傲得不得了。我不知不覺笑了,嘴角慢慢彎成幸福的弧線,也不想哭了。因為當望著自己制造出來的那堆可笑的垃圾時,突然察覺其實一個人也是有快樂的權(quán)力的??v然依舊渴望那一個命定的人,但在這之前我還是要快樂的。
盡管我的孤單還是存在,可是如果我一直一直沉溺其中,我又怎么可能找到我的幸福?我把可憐兮兮的硬紙筒帶走,我想我得記住這一刻,這一刻我的海闊天空,記住自己就算哭過之后,依然能夠走出憂愁、不難過,留一個笑容給自己一個人睡的雙人床。我相信,我就快要等到那個人。
(選自臺灣《自由時報》)
·圖 三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