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腳

十月二號，黑黑想蘇蘇了。

十月三號，黑黑想蘇蘇了。

十月四號，黑黑想蘇蘇了……

十月十五號，怎么十五號沒了？

（一）

一天，我看到作家羅西在一家雜志的專欄寫道：韓劇“野蠻女友”中，那個動不動就暴打可憐男友的女孩子，居然成為全亞洲男人的性感偶像，看來，花拳繡腿比蘭花指深乳溝有著不可比擬的征服性。時代不同了，男人也有“被虐”的心理需求，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罵一罵、打一打反而活絡(luò)了筋骨，刺激了心花。

我不以為然，當(dāng)時就想電郵那家雜志，干脆把羅西的那個什么狗屁專欄關(guān)了算了，寫不出東西來就別寫，免得讓人讀了惡心，呵呵。

（二）

星期一是個我不太喜歡的日子，你知道我其實(shí)是個有些懶散的人，而星期一往往就意味著你不得不去工作，哪怕你有多么不想，哪怕你多么想要把雙休日改成三休日或者四休日什么的，可是你還是要去的，因?yàn)槟闳鄙倥陌付鸬挠職馀?，唉——我就是個這樣的人。

沒去過北京的人，你一定不知道公交車原來也可以這樣擠。我站了五站地，好不容易才挨到一個座位，看看座位上，原來是只手機(jī)，三星的，新款，我隨手裝在兜兒里。

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呢，不就是一破手機(jī)嘛，有人找我就給她或他，沒人找我就先用著，讓我去找失主，免了吧您哪，我可不是活雷鋒，就算我是，我也不做那些無用功，呵呵，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三）

直到下午五點(diǎn)，終于有人撥通了三星手機(jī)，我按了接聽鍵?！拔梗⌒⊥迪壬?，你也太不仗義了你，人家都說俠盜劫富濟(jì)貧，有能耐你偷比爾·蓋茨啊你！偷我這樣的小白領(lǐng)，你丟不丟人??？”

我剛想說話，電話里又傳來噼里啪啦的罵聲：“你偷吧偷吧偷吧，沒準(zhǔn)兒明兒你就得進(jìn)去涼快涼快去了，今天就算我可憐窮人了，你家是不是三天揭不開鍋了啊，你干脆叫楊白勞吧你……”

N分鐘后，對方總算停下來。我說：“你是不是想用唾沫把我給惡心死？”“我就是要用唾沫把你惡心死，呵呵呵……”“你是誰啊你？”我問她?！拔腋蓡嵋f給你??！”“我把手機(jī)還給你?！蔽艺f?！鞍?！你不是小偷。哼！你不是小偷我一樣要罵你，別以為你幫我找回東西你就可以笑話我?！薄拔沂裁磿r候笑話你了？”我問他?！斑€說沒笑話我，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在笑話我了。”

“怎么給你？”我問。“海龍大廈門口，五點(diǎn)三十分，我等你?！薄拔疫^去要走三條大街兩條馬路一個公園，你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diǎn)了，大姐！”“才五點(diǎn)十五分嘛，來不來隨便你，過時不候。”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嘿！這叫什么事啊，反倒好像是我的不是了。

（四）

我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五點(diǎn)三十分準(zhǔn)時到達(dá)了海龍大廈門口，滿頭大汗，大口喘氣，就差沒暈倒了。居然沒人，可惡！

我掏出那只三星手機(jī)，高舉過頭頂，接下來將是摔的動作，然后按照程序那只手機(jī)會在一分鐘之內(nèi)四分五裂也許是七分八裂總之是要一命嗚呼的。

一個女孩子從玻璃門后面走出來，個子中等，一米六多一點(diǎn)兒的樣子，米色的純棉布T恤又大了一號，越發(fā)顯得小，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就差沒有膝蓋那兩個破洞了，一張臉還算清秀，就是頭發(fā)有些亂蓬蓬的。

“干嗎拿我的手機(jī)撒氣？”她踮起腳把手機(jī)從我手上奪過去，然后沒好氣地問我?！澳憧次易叩眠@么辛苦，居然還讓我在這里等，你怎么想的?！薄澳憧偟米屛覔Q身衣服再下來吧，下班了，我總不能再穿上挪不動步的裙子裝淑女吧?！边呎f著她還邊把那雙穿著平底鞋的腳丫子在地上走來走去。

“手機(jī)給你了，我得走了。”我轉(zhuǎn)身要走。“不許走！”

她也不問我的意見，上來捉住我的胳膊就走，直到兩站地之外的KFC她才停下來?！澳阋埼页燥??！蔽覒岩勺约郝犲e了，把那句話重復(fù)一遍，你要請我吃飯？那女孩兒把平底鞋在地上跺得啪啪地響，語氣肯定地說：“不是啦，我沒帶錢，是你請我吃飯啦！”“我為什么要請你吃飯?。俊蔽矣行╊拷Y(jié)舌?！罢l讓你虐待我的手機(jī)來著，你就要請我吃飯?！薄澳悄阋渣c(diǎn)兒什么，小姐。”“就在這里湊合一下吧?！比缓笏蛷街弊哌M(jìn)去，自己就要了一袋薯?xiàng)l兩個漢堡三杯果汁還有六只雞翅。我看著她吃，然后忍不住問她：“這么多東西你自己吃得完嗎？”“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彼卣f，嘴里還有半只雞翅。

我忍不住笑。

“你不吃嗎？”她問我?！拔也惶矚g這里的快餐，慢工出細(xì)活，我喜歡中國菜。”“我問你是否想吃點(diǎn)什么？”她說。我想了一會兒，把身子向她挪近，然后把嘴靠到她耳朵旁邊：“吃豆腐吧，如果可以的話?！?/p>

“你這人怎么這樣兒啊！”她瞪了我一眼。我本是開她個玩笑，被她一罵也覺得自己話里有些曖昧，抱歉地笑笑，就要把身子挪回來，她又叫住我，猶豫地說：“過來吧?！庇谑俏矣职焉碜油翱苛丝?，結(jié)果正好到了她的射程之內(nèi)。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就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她在用又細(xì)又長的指甲掐我，看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她還笑。

等她吃飽了，我去買單，心里一陣暗笑，就這種破地方，讓你吃，讓你拼了老命吃，看你能吃我多少大洋，呵呵，我忍不住又朝著她笑了笑。從KFC出來，我說：“我可以走了吧?！薄安恍校疫€要吃冰淇淋?！彼f。

我被她這種討飯的方式給逗樂了，我聽到自己暢快的笑聲。“笑什么笑，再笑抽死你，信不信？”我覺得自己碰上的不是個妖精就是個精靈，當(dāng)然，她看上去是有些不太講理，但卻有著自然的天真和無邪，讓人不忍心去拒絕她。

“我叫蘇蘇，你呢？”她笑成一朵花。“我叫黑黑?！薄把剑『糜衅肺坏拿峙?，雖然土是土了點(diǎn)，但是蠻有個性的嘛?！彼蛉の?，我卻也不和她爭辯什么。“你真是白領(lǐng)嗎？”我問她?！笆前?，有什么值得懷疑嗎？”

“我在想，你這個樣子到底是怎么做的白領(lǐng)呢？”“我可愛啊?！碧K蘇居然說得氣定神閑。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就你？一個黃毛丫頭！多大，十八還是十九？”蘇蘇一只手掩住嘴，吃吃地笑：“我二十五啦，我保養(yǎng)好?！绷硪恢皇钟致湓谖业氖直成?，?。∮謥砹?，我齜牙咧嘴。我仔細(xì)打量這個皮膚嬰兒般細(xì)膩的女孩，她鼻子上有一顆小小的俏皮的痣，臉上有一種倔強(qiáng)的表情，胸部幾乎完全沒有發(fā)育的樣子，但她有一雙幾乎完美的腿，剛才在海龍大廈門口她亭亭玉立地站著，就讓我有種異樣的神往，長而直的腿，充滿了韻味。

（五）

再見蘇蘇，是一個星期之后的事了。又是星期一，倒霉的星期一?！澳愫脝?？黑黑?！碧K蘇笑著問我?！拔宜闹∪^腦簡單，除了沒發(fā)財(cái)什么都好。”“想想以前，不是沒有內(nèi)疚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碧K蘇徹底地笑。我揚(yáng)了一下眉毛?！罢娴?，沒什么，只要能讓你開心，我無所謂的?！薄拔移圬?fù)你，你幸福嗎？”“如果下期彩票中頭獎，我會幸福得暈厥，你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替我禱告?！薄澳惚仍瓉砺斆髁??！薄斑€不是你給教的?！焙呛?，我也笑?！敖鼇硖?，工作生活焦頭爛額，處處都是不如意，簡直快要瘋掉了?！碧K蘇一臉無辜的表情?！翱茨愕臉幼舆€算可愛，就拿你出了出氣，你不會介意吧?！薄斑@也用問，我要是介意我還會來嗎？”“不會，不會，我知道你就不會介意的?！碧K蘇邊說邊把手朝我的手背靠過來。我反射一樣急急地抽手，惹得蘇蘇大聲地笑，我也笑。

（六）

有兩個星期沒見這個小丫頭了，我發(fā)現(xiàn)我每天都在想著這個小丫頭，我想我是真的愛上蘇蘇了。我給她電話，說我在海龍大廈門口等她，下午五點(diǎn)，不見不散。

“我愛你——”我說。蘇蘇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像看某種瀕臨滅絕或者已經(jīng)滅絕的動物，比如恐龍，比如現(xiàn)代恐龍?！皭勰愕氖帧！蔽乙痪湓捒偹阏f完。“我的手有什么好？”“看到你的手，我就想到陽春白雪，我就想到高山流水什么的?！薄澳悄憔秃煤脙嚎纯窗??！碧K蘇大大方方地把手伸過來。我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然后小心地說：“我能為你做點(diǎn)什么嗎？”“你想做什么？”“你的指甲太長了蘇蘇，這樣容易讓你的手受傷，你知道你的手受了傷，我是會心疼的哦！”我邊動情地說，邊露出可以殺人的微笑?！澳悄阏f怎么辦?！碧K蘇有些不解?！拔?guī)湍阈扌?，全部免費(fèi)?！?/p>

我把身子向蘇蘇靠了靠，然后把嘴湊近她的耳朵小聲地說：“蘇蘇我愛你！”然后不等她回過神兒來就在她臉蛋兒上親了一口。蘇蘇的手一下子就落在我的手背上，意料之中的事，我一抽手就逃脫了，因?yàn)樗闹讣妆晃倚薅塘?，呵呵?！罢l讓你親我了，無賴。”蘇蘇生氣地說?！拔铱墒前俜种俚恼嫘陌?，天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真的?！?/p>

“我怎么才能相信是真的??？”蘇蘇壞笑著看我?！澳憧茨憧??！蔽疫叞延疫叺目诖鼉鹤ч_邊說。蘇蘇往我口袋里看，是一枝玫瑰花，她拿了出來?！耙恢γ倒寤ň湍苷f明你想我了嗎，可笑?！薄澳阍僮屑?xì)看，看葉子的背面，從下往上，看看有沒有寫著字?！薄笆露枺诤谙胩K蘇了。十月三號，黑黑想蘇蘇了。十月四號，黑黑想蘇蘇了……十月十五號，怎么十五號沒了？”蘇蘇問?！吧倒希率逄?，黑黑親蘇蘇的臉了！”我說。蘇蘇這次沒有指甲了，只能用拳頭擂我，但是這些對我來說，也就是小菜一碟。

（七）

我現(xiàn)在鄭重聲明一下：羅西先生的觀點(diǎn)，本人舉雙手贊成，羅西先生的專欄可以辦下去嘛，寫不出東西來可以湊嘛，只要湊得有道理，呵呵。誰說女孩子不能野蠻一點(diǎn)，誰要是再敢那么說，我就用板兒磚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