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承舟
深秋,梧桐樹葉半黃半綠,迎風(fēng)瑟瑟,發(fā)出飄渺的聲響,滿天滿地黃黃的顏色,寂寞的聲響,愈加落寞,一絲苦笑浮在臉上,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就在這車水馬龍、塵飛的柏油路上,漫無方向地走著。不長時間,他走到這個城市的中心,一座幽深的大院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亮了一下,隨即暗淡下來……
他25歲時,就自由地出入這個神秘的大院,先是從事文字編輯,后來,又調(diào)入市政府辦公室,他是年輕的,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青春氣息,他以為自己從此踏上了“快行車”,身上充盈著一種昴揚的力量。在秘書處,他苦干加巧干,文章在《人民日報》、省市級報刊頻頻刊發(fā),于是被記功、嘉獎、評省市先進,那個時候,幸運之神總是照耀著他。
就在他心猿意馬地橫穿馬路時,差點兒讓車撞上。
“眼瞎了?不想活了?”司機兇巴巴地罵道。
他有點兒忿憤。回頭一想,自己過了三十邁向四十歲的人了,為人處事也該沉穩(wěn)些了,何苦再去煩惱呢?難道自己的麻煩還少嗎?
“呵,呵,甘處長!”在菜市場,一位個兒不高的小平頭很熱情地招呼他。他茫然地抬起頭看這小平頭,想起小平頭原在一家文藝單位工作,最大的特征就是黑,面部肌肉厚而重,像是膠泥堆起來的。妻子曾告訴過他,長這種臉型的人,臉皮厚的錐子也扎不透,也就是說,這種人沒有廉恥心及臉面,惟利是圖,于是,他淡淡地說“啊,小,小齊……”
“呵,呵,呵呵……”小平頭那顆小小的瞳仁眨動起來,“是我,是我,我是小齊,怎么,玩彩票,碰碰運氣?”
他搖頭一笑,說句實話,他連今天干什么都不知道,買彩票,壓根兒就沒有想過。
“呵,呵,甘處長,您忙?!庇质悄撬菩θ艨薜穆曇?,“甘處長您忙,我還有點急事,先走了。”
他由南向北慢慢走,仍是十分茫然的樣子。突遇小平頭,記憶里又閃現(xiàn)出幾年前結(jié)識的幾個人來,他是B型血,打小骨子里就生發(fā)出許多文人的個性特征。跟這伙人相識相交,是在一次偶然幾杯老酒下肚便開始高談闊論起來,竟與他們談的很投機。特別是與一個長著一對“林彪眉”名叫“老拐”的人,更是投緣兒?!袄瞎铡鼻靶┠暝鲞^一本文藝類的書,天文地理,琴棋書畫,說的頭頭是道。與“老拐”、“小平頭”們相交,只是因為能談得來,一塊兒喝酒談天,跳舞唱歌,沒拘沒束,很自由,很廣闊。這就使他那長期被壓抑的個性得到了舒放,獲取了短暫的歡愉心情,心中純潔、升華的友情竟被這伙人撕扯的如絲如縷,刺得遍體鱗傷。由于命運之神捉弄,他離開工作了十幾年的機關(guān)……
他自嘲地笑笑,從“老拐”們身上看到了文人的悲哀,不過“老拐”也算不得真正的文人,充作是下九流的“文痞”。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這個商業(yè)、交通最集中繁榮的城市。喧鬧聲響把他從思念中打斷,煽動性的買彩票的高音喇叭,此起彼伏地宣布著一個個中獎的消息,他想,人近生命中途,既然金飾剝落,光彩不再,何不豁出來做次俗人試試運氣?賭上一把?一摸衣袋,他用僅剩的錢買了三張彩票。前兩張是“謝謝支援”,刮到最后一張,他恍若夢醒,感到一陣暈眩,“中了!中了!”頭等大獎!一部奧迪車,數(shù)十萬的巨獎??!他再一次感到幸運之神張開雙臂熱烈擁抱著他。
“中了!”他興奮地;中向授獎臺,向全城宣告,“我中彩了!”
一瞬間,黯然、陰冷的心緒隨風(fēng)而散。陽光明媚。
他一口氣跑去見妻,忘情地摟抱著她。喊到:“中了!我中了,頭等大獎!”
妻的眼淚光閃動,蒼白的臉上掛著一團紅暈,“是真的?你騙我!”
“騙你?騙你是他媽的豬!”
他痛痛快快罵了一句,還想放縱、發(fā)泄得更粗野些。
“彩票呢?我看看……”妻說。
猛地,他愣了。
老天爺!彩票裝在公文包里,公文包丟在授獎臺上了。他瘋了似地推開妻,沒命地往回跑,一陣風(fēng),一股塵,一片落葉,追逐著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