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愛德華．拉克

多年來，日本使出渾身

解數不切實際地謀求獲得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今年比往年更賣力。日本與巴西、德國和印度組成戰(zhàn)術聯(lián)盟，希望在6月份的聯(lián)大通過投票擴大安理會。日本越接近希望達到的目標，阻力越大，距目標越遠。中國的街頭抗議和政府聲明表明，日本距其目標比過去更遠，今年將不會是日本年。

為什么如此多的日本外交官、外長，甚至首相愿年復一年地為“爭?！边@個艱難的任務屢敗屢戰(zhàn)？為什么這一目標對日本領導人如此重要？有哪些困難因素？日本“爭?！比绻僖淮问艽?，對日本、其鄰國及世界有什么后果？

日本為什么“爭?！?？

日本“爭?！保⑽幢砻魅毡井斁制谕ㄟ^獲得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來推動或阻止什么特別的行動。日本期望像其他五個常任理事國一樣擁有否決權，但很難看到日本會在什么問題上行使否決權，因為日本的外交政策主要是尋求共識?；蛟S，日本獲得常任理事國席位，將在政治上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但日美兩國的戰(zhàn)略利益在很多問題上相一致。安理會討論東北亞安全問題費時不多。日本和中國都不急于將朝鮮核問題提交安理會。

聯(lián)合國憲章不允許當選理事國在完成兩年任期后連任，但日本在過去50年來一直致力于當選非常任理事國，共當選9次。日本為當選，對一些小國或不太富裕的國家慷慨解囊，極盡拉攏誘惑之能事。然而，日本進入安理會后，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日本負責任，可依賴，但不愿在特別的問題上突出自己。安理會的大多數時間都在解決非洲的各種問題和授權維和行動。這些都不是日本關切的優(yōu)先安全問題。安理會討論反恐、阿富汗和伊拉克等問題更直接影響到日本的安全。但在這些問題上，日本與美國的立場沒有大的區(qū)別。

日本“爭?！笔亲陨隙碌默F象，主要是日本政府的戰(zhàn)略，而不是民眾的要求。日本民眾對作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責任存在矛盾心理，如自衛(wèi)隊是否會參加遙遠的和有風險的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多年來，外務省一直是推動日本“爭?！钡募毕蠕h，不厭其煩地向民眾解釋成為常任理事國的好處，并為其戴上一頂維護世界和平的高帽。

日本固執(zhí)“爭?！?，既無具體的政策目標，也不存在國內壓力，原因何在？小泉首相2004年9月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稱，日本“爭?！敝皇恰霸趪H社會爭取和平與繁榮中謀求得到一個榮譽地位”。6個月后，美國國務卿賴斯在東京對小泉的表述作出回音，稱“日本已在世界國家中贏得其榮譽地位”。最重要的是，五個常任理事國是二戰(zhàn)期間與法西斯作戰(zhàn)的盟國。對日本和德國而言，如果被選為第一批常任理事國， 則證明它們最終被接受和成為受尊敬的世界

領導。

日本官員樂此不疲地聲稱，有四個理由可以使其成為常任理事國。第一，日本長期奉行以聯(lián)合國為中心的外交政策。第二，日本是一個無核國家，如果當選，將是第一個無核常任理事國。第三，日本向聯(lián)合國交納的會費比除美國之外的其他四個常任理事國之和還多。第四，日本派自衛(wèi)隊參加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并對戰(zhàn)后和平重建提供物質支持。這一信息毫不含糊：即日本應獲得常任理事國席位，日本現在已完全準備好執(zhí)行作為常任理事國的責任。

日本“爭?！崩щy何在？

日本“爭?！钡哪繕瞬豢赡軐崿F，首先因為修改聯(lián)合國憲章和擴大安理會存在障礙。

聯(lián)合國的奠基者不希望看到聯(lián)合國的最初結構很快遭到削弱。因此，他們對修改聯(lián)合國憲章設置了較大的障礙：要獲得聯(lián)大三分之二的多數票同意，要得到三分之二的成員國批準，其中需要獲得五個常任理事國的全部批準。安理會在1965年擴大了一次，由四個非常任理事國擴大到10個。但自1993年以后，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改革就再未能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

公平地說，日本不是問題所在，因為安理會的公平和效率一直沒有得到解決。馬來西亞在1996－1997年擔任聯(lián)大主席期間，提出改革安理會的建議，讓日本、德國和分別來自亞洲、非洲和拉美的一個國家獲得常任理事國席位，但沒有否決權?？肆诸D總統(tǒng)盡管對安理會擁有24－25個成員國能否有效履行其責任持嚴重保留態(tài)度，但對此改革方案表示樂觀。馬來西亞的改革方案因未能獲得足夠多的支持而沒能進入投票程序。

其次。美國支持日本入常，但不愿在這個成功機會不大的問題上進行大的政治投資。

日本決定在新一輪“爭?！敝胁扇⌒碌膽?zhàn)術。日本不再過分依靠美國的支持作為其“爭?！钡年P鍵支柱。美國支持日本入常，但不愿在這個成功機會不大的問題上進行大的政治投資，沒有能力制定一個既能解決安理會的有效性，又能解決公平這一兩難問題?，F在，美國的立場僅僅是支持日本入常，明顯說明這是一個不嚴肅的選擇。由于德國在2003－2004年反對美國入侵伊拉克，布什政府對支持德國入常沒有太大興趣。美國決策者清楚，擴大安理會需要接納更多的發(fā)展中國家，到目前為止尚未清楚地闡述或贊成任何特別的方案。美國認為，將安理會擴大到24－25個國家，特別是擴大常任理事國，是在淡化美國的影響力。

其三，日本選擇與其他三個“爭?！眹医Y成聯(lián)盟，但反對日本“爭?！钡牧α恳餐瑯舆M一步壯大，特別是日本難于控制非洲內部政治。

日本沒有依賴美國的影響力，而是選擇與其他三個“爭常”國家組成聯(lián)盟，并得到聯(lián)合國秘書長安南的支持。這一策略既有正面效果也有負面影響。日本與巴西和印度聯(lián)在一起，可迎合那些要求增加發(fā)展中國家代表性的要求，從而贏得一些國家的支持。日本“爭?！钡呐笥讶ψ佑兴鶖U大。但在另一方面，反對日本等“爭?！闭叩娜ψ右苍跀U大。美國對“四國聯(lián)盟”提出的方案不熱情。在1997年，反對日本等國爭常的一些中小國家組成了“咖啡俱樂部”，現在改名為“團結謀共識”。他們對使他們的地區(qū)對手成為常任理事國感到嚴重關切。作用與反作用在起作用?！盃幊！眹椒e極，阻止“爭?！钡囊环骄驮交钴S。

四個“爭?！眹绻麤]有兩個非洲“爭?！眹募尤耄敲此膫€“爭?！眹氤５那熬熬秃馨档?。四個爭常國自己提名自己為候選國，但非洲國家正在選擇地區(qū)代表，到目前仍不成功，非洲出現了6個“爭?！眹?。因此，日本的機會與非洲的內部政治聯(lián)系在一起，但這是日本所控制不了的。

其四，日本及其他“爭?！眹也荒芤揽柯?lián)合國秘書長安南。

當前，聯(lián)合國秘書長安南在擴大安理會上發(fā)揮了領導作用。傳統(tǒng)上，聯(lián)合國秘書長對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規(guī)模和組成情況沒有什么發(fā)言權。由于這些問題太敏感，且分歧很大，安理會改革問題都留給成員國自己解決。然而，2003年夏天，在安理會對伊拉克使用武力進行辯論期間，安南決定他需要采取一些重大行動，重新組合這個分裂的組織，使聯(lián)合國安理會變得更透明和更團結。他宣稱，安理會確實需要“激進的改革”。他認為，出現了新的地緣政治現實，需要擴大安理會。他成立了名人小組，繪制了安全環(huán)境和聯(lián)合國機構改革的路線圖。

對日本和其他“爭?！眹?，機會在召喚。聯(lián)合國秘書長破天荒地領導這一事業(yè)，將聯(lián)合國改革從國家利益的層面提升到世界層面。然而，毫無疑問，安南在全局上對安理會和聯(lián)合國的病痛作出了錯誤的診斷。安理會的病痛是政治性的而不是機制性的。不首先解決成員國在政治上的分歧，就企圖重建安理會，將是不成熟的，并將造成聯(lián)合國的分裂，將使形勢進一步惡化。安南無視美國軍事力量的進一步單極化，聲稱擴大安理會是需要反映新的現實，實際上是找借口否定現實。增加6個新的常任理事國，看來是要找到一種方式平衡美國在硬力量上的優(yōu)勢。這就是在安理會會議室擴大投票者數量，提升美國單邊主義的政治代價。

根據安南的方案，擴大安理會是一攬子改革方案的中心內容，191個國家將在今年9月召開的聯(lián)大上采納其方案。安南常說“改革是一個進程，而不是一個事件”，但他期望成員國今年忘記這一格言，而在僅有的一次大會上接受廣泛的一攬子改革方案。他應當聽取他早時提出的建議行事：成員國對改革方案有所選取，尋找共識，并將共識作為前進的依據。安南呼吁成立“締造和平委員會”，以解決失敗國家問題；呼吁擴大人權委員會權限；要求擴大安理會。這一切都需要更多的時間。日本及其他“爭?！眹也荒芤揽堪材?。

四個“爭常”國家明白它們需要承擔更多的游說費用。日本人的“爭?！被顒涌磥硖貏e有活力，組織得好，資金充足。但這四個國家需要對一些關鍵的問題給出更好的答案。如果安理會擴大，聯(lián)合國是否會變得更強大和更有效？擁有25個國家的安理會在什么問題上與15個成員國行為不同：伊拉克、科索沃或是海地？更大的安理會能彌合美國和其他國家在使用武力上的分歧？從沒有代表的幾個地區(qū)增加幾個國家，安理會就能更有代表性？中國、韓國、巴基斯坦、意大利、阿根廷、墨西哥和其他很多國家都對此有疑問。安理會的工作方式會比現在變得更有責任、更透明和更有代表性？或者它只是一個更大的不負責任的機構？如果日本和其他國家已經為聯(lián)合國貢獻殊多，為此需要公平地獲得席位，這些國家在成為常任理事國后將準備提供什么新的資源？

其五，最重要的是，日本如不能面對歷史問題和治愈其與鄰國的歷史傷痛，其“爭?！睂⒉粫晒?。

對日本而言，其“爭?！钡恼系K不僅僅與聯(lián)合國的程序和全球力量平衡有關。即使所有這些問題都可以克服，但其未解決的歷史問題和與其鄰國的關系仍將存在。日本通往安理會的道路必須通過紐約、北京、漢城、華盛頓。中國有否決權，韓國積極參與“團結謀共識”集團，亞洲地區(qū)其他國家對支持日本“爭?！币勃q豫不決。

正如小泉首相和賴斯國務卿所言，日本“爭?！笔菫榱双@得榮譽和常任理事國地位。日本如得不到鄰國的支持，“爭?！钡哪繕司筒粫崿F。日本只能通過自己的言行解釋這一疑惑。日本正在贏得其全球多數國家支持其發(fā)起的“爭?！边\動，但如果不能面對其歷史和治愈其與鄰國的歷史傷痛，所有這一切努力都顯得微不足道。日本“爭?！迸c其他三國相比利害關系更多。日本的鄰國認識到這一點，并對日本“爭常”提出更高的但并非不合理的要求。日本必須決定是否愿為其“爭?！痹趪鴥雀冻稣未鷥r，在國際上與鄰國和解，并治愈歷史傷痛。

（作者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該文刊載于2005年5月號《遠東經濟評論》）

（本文責任編輯：劉萬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