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芬

父親身患骨癌，14歲少年單騎數(shù)百里為父募捐?；纳揭皫X之中，少年遭遇從新疆歸來、準備殺妻滅子后繼續(xù)逃亡的罪犯！孩子命懸一線，結(jié)局卻令人唏噓！

拯救父親

四川省鹽亭縣富驛鎮(zhèn)，有個孩子叫朱曉，今年14歲，正在讀初一。朱曉從小就沒有母親，與在建筑工地上做泥水工的父親朱繼海相依為命過日子。

2005年1月3日，朱繼海從工地回來，突然覺得左腿無端地疼痛起來。開始他以為是風(fēng)濕，貼了幾張膏藥，可是一個星期后，他就疼得無法起床了。

1月21日，無法動彈的朱繼海被鄰居抬到一輛拖拉機上，送往縣醫(yī)院檢查。CT結(jié)果出來了，是骨癌。當天下午就被轉(zhuǎn)移到綿陽市涪江醫(yī)院。院方告訴他，保守治療肯定不行，必須在3個月之內(nèi)動手術(shù)。否則，癌細胞一旦擴散到全身，性命難保。但是，手術(shù)和化療的費用卻是驚人的，要25萬元！而且，治愈率只有60%。朱繼海勤扒苦做，十幾年來，存下了4萬塊錢，那是要供朱曉將來上大學(xué)用的，如今卻……

朱曉哭腫了雙眼，他說：“沒有爸爸，我還讀什么書呀！我一定要救活爸爸?！彼持鴤€小書包，到綿陽城的各個公共場所、居民小區(qū)為父親募捐。他聽一位老醫(yī)生說過：“綿陽市區(qū)的常住人口已經(jīng)接近100萬，如果每個人肯出2角錢，朱繼海就有救了。”話雖這么說，但“每個人肯出2角錢”哪有那么容易？直到春節(jié)過后，朱曉跑爛了兩雙鞋子，也只籌到了5000多元。

到鄉(xiāng)下去。鄉(xiāng)下人比較淳樸，人們不會撒手不管的。朱曉找醫(yī)院開了一張證明，買了一本綿陽市地圖冊。他決定用兩個月時間跑完綿陽各縣，然后再跑毗鄰綿陽市的德陽、廣元、遂寧等。考慮到他家的具體情況，醫(yī)院已經(jīng)作出讓步了，只要交夠15萬元的押金，就可以為朱繼海動手術(shù)。朱曉認為：只要自己在努力，醫(yī)院的叔叔阿姨們就不會扔下爸爸不管的。他一定要把父親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正月初十那天，朱曉出發(fā)了。他騎著父親用了多年的加重“永久”，把座墊調(diào)得低得不能再低。由于新年剛過，人們的心情都還不錯，朱曉每天可以籌到300多元。朱曉的嘴巴特甜，到哪家餓了，他就在哪家要飯吃；到哪家天黑了，他就在哪家歇腳。許多家長都覺得這孩子不可思議，把他作為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樣。

這錢，就是父親的命！朱曉十分警惕。錢多了，要以零換整，他一般不跟生人交換，非跑到信用社不可。每晚睡覺，他都要把錢包綁在自己的胸前，并用雙手抱得緊緊的。但是，麻煩還是找到他的頭上了。

對 峙 邪 惡

3月18日，朱曉要返回綿陽城了。雖然他僅僅跑了一個鹽亭縣，但他答應(yīng)過醫(yī)院，每個月都要回去交一次錢，他不能失去信用。這天，他正在鹽亭縣最偏遠的柏梓山區(qū)，離綿陽城還有400多公里。傍晚時分，他騎車行走在塵土飛揚的山區(qū)馬路上。這里山巒起伏，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沒看見幾戶人家，心里不禁著急起來，汗淋淋的后背上，滲出了股股寒意，畢竟是個年僅14歲的孩子?。?/p>

一陣猛蹬。突然，“叭”的一聲，他摔倒了。是被人一腳連人帶車踢倒的。朱曉的胳膊、膝蓋都摔傷了，疼得在地上打滾。等他清醒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一個長著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兇神惡煞般站在他的面前。

“強盜，不要臉，你連一個孩子都要搶！”朱曉滿臉憤怒地望著他。立即用雙方護住他胸前的牛仔書包。

一個小孩子敢這樣對他無禮，這是強盜沒有想到的。他兩個耳光打過去，朱曉的臉紫青了，鼻里口里全是血，門牙掉了兩個。接著，強盜又“嘩啦”一聲撕開他的包。一大沓一大沓的鈔票滾出來了。強盜一數(shù)，共有九千五百多元！“偷的？”強盜輕蔑地笑一聲：“你小子比老子還厲害??！”剛把錢裝進袋，朱曉就來奪包。強盜惱怒了，一只手鐵鉗般地鉗住朱曉的胳膊，只聽見“喀嚓”一聲，朱曉的胳膊脫臼了，他疼得“哎喲”一聲昏了過去。強盜又順手把他提起來，架在自行車的后座上，拖入路旁的樹林里。

10多分鐘后，強盜發(fā)現(xiàn)朱曉睜開了眼睛，他還沒有見過這么堅強的孩子，決定好好戲弄他一番。他用雪亮的尖刀在朱曉的臉上劃來劃去，朱曉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鮮血流出來了。但朱曉咬緊牙關(guān)，沒哭。強盜當然不服氣，吼道：“說話！你說我是殺了你呢？還是放你走？說對了，咱就放你一條生路?！薄澳憧隙ㄏ霘⒘宋?，要不你就不叫強盜！”強盜的心里又開始顫抖了一下，這哪像個孩子！而且，朱曉的回答還真讓他為難，如果承認他說對了，就得這么放了他，如果否認了他的說法，那殺他的理由又有些牽強。

強盜只好裝腔作勢地繼續(xù)說：“那好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說看，要命還是要錢？”朱曉仍然想都沒想，大聲說：“都要！反正你不能殺我，我要活著回去救我的爸爸，這錢你也不能拿走，拿走了我爸爸的命就沒了，那我也不想活了?！闭f到這里，朱曉才“哇”地一聲哭了，并拿出醫(yī)院的證明給強盜看。

強盜慢慢把刀放在了地上。

人 性 回 歸

強盜本名何大成，四川省南部縣人，現(xiàn)年38歲。曾經(jīng)，他也有個溫暖的家庭，也曾是個中規(guī)中矩的善良人。只是15年前，他帶著妻子到縣城做泥水活時，妻子背叛了他，跟建筑隊的一個包工頭好了，還生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從此，他恨上了背叛的妻子，恨有錢人，恨這個社會，于是，他加入了涉黑團伙，向整個社會泄憤。8年前，在一次重大搶劫中，他殺了人，遭到了新疆警方的通緝。從那以后，他隱姓埋名，開始了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活。城鎮(zhèn)是不敢去的，他長期流竄在偏遠的山區(qū)，生活更加艱辛，也更進一步加速了他回鄉(xiāng)殺妻滅子的念頭。他預(yù)計再過兩天就可以返回闊別了15年之久的家鄉(xiāng)，沒想到在鹽亭境內(nèi)碰到了朱曉。

這可是一樁近萬元錢的大買賣啊！有了這筆錢，殺了前妻孽子，他就可以逃到更遠的地方，不出來作案，都可以生活兩三年。那樣的話，更不會讓警方發(fā)覺?！皠e怪我啊小家伙，要怪就怪你自己的運氣不好，非要往我的槍口上撞?！彼灰捌鸬厣系牡?，只要往這孩子的胸口一剜，尸體往懸崖下一扔，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叔叔，你家有孩子嗎？我看你有點像我的爸爸。??！我看見了，你下嘴唇上有一顆痣，我爸爸也有一顆，他的痣是長在嘴皮上的，你的嘴巴和他的一樣大。”這又是強盜沒有想到的，他覺得好笑，死到臨頭了，這孩子還全然不覺，有閑心來說這些。不過，這也引發(fā)了他的興趣，他說：“好吧，給你10分鐘時間，你想說什么盡管說。”

知道了朱曉一家的詳細情況后，強盜的心再次震撼了！這就是親情??！如果沒有那場變故，他的兒子應(yīng)該在他的身邊，已經(jīng)16歲了。假如自己生病了，我的兒子會不會這樣呢？特別是知道朱曉的媽媽也是背叛了他父親才跑到深圳去的。可朱曉的爸爸并沒有怪她，更沒有遷怒到朱曉的身上。當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還有，前幾年，他還聽人說，被他扔下水里的兒子其實有幾分像他的，他還怎么都不相信?？磥?，這次回去得好好把兒子看清楚了再動手……

想到這里，強盜就一手提起朱曉的手臂，一手捏住朱曉的肩膀，命令道：“忍住，咬緊牙！”他輕輕地數(shù)道：“一、二、三?！敝鞎浴鞍选币宦?，胳膊接上了?！昂眯┝税桑亢?，我不殺你，你走吧，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

朱曉當然求之不得，他想站起來，但掙扎了幾下，又倒下了。胳膊仍然很痛，膝蓋也血糊糊的。更要命的是，自行車上的兩個腳踏板都掉了，橫著一對光鐵桿。他的鞋底被鐵桿磨穿了，腳板打起了水泡，經(jīng)這一折騰，水泡全破了，淡淡的血水直往外流……

強盜是個急性子，不想再與他磨蹭了，虎著臉說：“想耍賴?。课也粴⒛?，并不代表連錢都不要了?！彼烷_朱曉的包，數(shù)出2000元，裝進自己的衣袋里。他想用1000元來整容，另1000元作為這段時間的活動資金。

強盜起身，朝朱曉相反的方向走去。這時，朱曉又說話了：“叔叔，你餓了嗎？我今天問好了路的，你回來，朝左走，走五六里，應(yīng)該有一個村子，有村就有店，你去買點吃的吧，騎我的車子。”

這個孩子的身上，怎么竟有這么多讓他意想不到的東西？他不想想今晚自己會不會喂狼，或者遇到其他的強盜，反倒關(guān)心別人餓不餓？！強盜的確餓了，這一帶他并不熟悉，早晨只在一塊地里扒了幾根甘蔗吃。朱曉這么一提醒，他真還感到頭暈?zāi)垦Ｆ饋怼６挍]說，他回頭推上朱曉的自行車就走。

半個小時后，強盜帶回了兩瓶礦泉水、兩打酥餅、紗布綁帶、藥膏、創(chuàng)可貼和消炎藥。他還沒有回到原地就看見了朱曉。朱曉沒法走，就趴在地上往前滾，已經(jīng)滾出了300多米遠。朱曉說：“叔叔，我向前滾出一步，離我爸爸就近了一步，我好想他?！睆姳I的內(nèi)心頓時充滿了暖意。他單腿跪在地上，給朱曉的臉上貼上創(chuàng)可貼；朱曉的嘴巴腫起來了，他就給朱曉喂消炎藥；他還把藥膏敷在朱曉的腳板上，再用紗布纏起來。之后，把剩下的錢全部裝進了朱曉的口袋里，再次回頭走了。

朱曉也顧不得吃東西了，起身扶起自行車，但他脫臼了的那只手臂仍然不能用力，只能用一只手推著車走。沒有了鞋，腳上雖然纏著紗布，踩在石子上，仍然疼得鉆心。他蹣跚地走著，邊走邊往回看。他知道，強盜的情緒并不穩(wěn)定，如果他反悔了，又反撲回來，該用什么法子來穩(wěn)住他呢？

正想著，車子就被人拖住了。朱曉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回頭一看，正是他！“你，你……”朱曉不知說什么好。強盜說：“不要怕，我是來送你的，把你送上大路。如果今晚你出了意外，還不如我殺了你！”

善 有 善 報

月亮升起來了，現(xiàn)在，我們該改稱強盜為何大成了。何大成把朱曉抱起來，放在自行車后架上，載著他一路飛蹬。

但是不一會兒，自行車輪發(fā)出了“騰騰”的聲音，沒氣了。朱曉說，他的車內(nèi)胎補了15次了，現(xiàn)在肯定不行了。何大成只好下車推著他走。寒冷的山風(fēng)吹來，朱曉直打哆嗦，何大成連忙把自己的衣服給朱曉披上。朱曉不解地說：“叔叔，你本來就是個好人，干嗎要行兇搶劫呢？”何大成瞪了他一眼：“少廢話。”朱曉就不敢再言語了。

下半夜，淅淅瀝瀝的春雨下起來了。他們找了一個崖洞過夜。為了御寒，何大成把朱曉摟在懷里。朱曉說：“我小時候，爸爸就是這樣摟住我睡覺的。叔叔，你也經(jīng)常摟住你的孩子睡覺嗎？”何大成沒有回答，他把朱曉抱得更緊了。朱曉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

天剛亮，天空中還有零星的雨點在飛，何大成就把朱曉推醒，上路了。直到下午1點，他們才上了一條南部縣至綿陽市的一級公路。朱曉百感交集，淚水直涌。何大成問：“哭什么呢？這下你安全了，攔輛客車，三四個小時就到了?！敝鞎允昧艘话蜒蹨I，說：“叔叔，不知怎的，我一點都不恨你了，還有點舍不得你。”

何大成沉默了一下，吸完一支煙，才說：“你到前面的小店給你爸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如果可以晚一些到，我還送你。”朱曉愣了一下，“你是說……”旋即明白了何大成的意思。

隨后，他們分頭行動。朱曉去換自行車輪胎、腳踏板。何大成去附近的路邊理發(fā)店理發(fā)。把長發(fā)剪成了平頭，下巴也刮得清清爽爽，顯得年輕和精神了許多。朱曉說：“嗬，叔叔，我都認不出你來了?！薄笆菃幔磕呛?，出發(fā)！”

他們又開始走小路。一路上，何大成覺得口干的時候，朱曉瓶里的水就遞上來了；何大成的汗水一出，朱曉就拿出帕子為他擦汗；在小飯館吃飯時，朱曉總是搶先把何大成的筷子放好了，水倒好了，才擺自己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觸動了何大成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多么懂事的孩子啊！他總是要朱曉給他講述他和他爸爸之間的故事，比如朱曉給爸爸洗腳啦，爸爸給他洗澡啦，吃肉時他往爸爸碗里夾，爸爸又反過來往他嘴里送啦，爸爸帶他去捉螃蟹啦……何大成一臉羨慕的表情。

3月20日下午3點，他們聽到了城市的喧鬧聲，望見了高聳的新益大廈——綿陽城就要到了！兩個人都十分激動。何大成非要帶朱曉去洗個澡不可，洗澡時，還噙著眼淚輕撫朱曉身上被他弄傷的地方，問疼不疼？之后，他從自己身上僅有的200元錢里拿出了60元，給朱曉買了一套衣服換上。

可是，他卻不想去見朱曉的父親。朱曉說：“叔叔，你就去一下吧，我爸爸一直都很灰心，當他知道世界上有這么多的好人在關(guān)心他，關(guān)心我，他一定會有信心和勇氣活下去的?！?/p>

“孩子，你說得太好了?？墒牵阒牢业降资歉墒裁吹膯?？”朱曉說：“這是你的秘密，你不方便說，就算了吧。反正，我保證不說是你把我弄傷了的，只說你的好。但你能答應(yīng)我，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對人好嗎？”何大成拍了拍朱曉的小腦瓜說：“去吧，叔叔答應(yīng)你。”

22日晚上，何大成去了涪江醫(yī)院。朱繼海這才知道了兒子的歷險經(jīng)歷，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在朱繼海的病房里，他們把門窗關(guān)得緊緊的，長談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在朱曉的陪同下，何大成走進了綿陽市公安局。

綿陽警方隨即與石河子警方取得了聯(lián)系，何大成的犯罪事實得到證實后，他被關(guān)進了看守所，等待著判決。石河子警方一位負責刑偵的同志說：“何大成殺人后，我們追捕了8年都沒有成功，沒想到他竟被一個孩子的行為感化了，走上了新生之路，這太讓人激動了！”

一個孩子的親情所爆發(fā)的力量，的確讓人震撼。一個月來，每天都有不少人去涪江醫(yī)院看望朱曉。綿陽市的教育部門、民政部門，以及社會各界群眾，都向朱曉父子伸出了熱情的援助之手，累計捐款高達10萬多元。涪江醫(yī)院為朱繼海做了手術(shù)，不足的費用由醫(yī)院貼補。他們?yōu)橹炖^海安裝了假肢，用金屬代替鋸斷的股骨，終于把朱繼海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目前，綿陽市的幾所中學(xué)，都紛紛表示愿意接收朱曉入學(xué)，并免收他的一切費用。

一個孩子的善心和愛心，得到了文明社會的豐厚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