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山
當上鄉(xiāng)長以后,我就增加了兩條愛好:酒和女人。也許以前就有這愛好,一直沒表現出來,后來覺得可以表現了,就越來越明朗化了。對于酒,基本上一天兩喝,一喝就高,一高就上按摩房。
我醉倒在酒旗香風中,醺醺然地愜意。然后,我就看到了晶晶。
晶晶嘴唇紅紅的,眉毛彎彎的,臉上白白的,笑容淡淡的,臉譜有點職業(yè)化。
這是一個夜晚,我喝得舌頭硬腦袋大看天天不高走路路不平,這時就看到了一個美女,我醉得更深了。這個美女就是晶晶。晶晶扶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一個裝著一盞小紅燈的房間。我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晶晶開始給我按摩。
我酒醉心不迷,逮個空隙抓住了晶晶的手。晶晶縮了縮手,沒有縮回去。
我說,你……真漂亮。
朦朧的燈光下,看不清晶晶的模樣,這只是一句沒話找話的套言。
晶晶說,嗯。
也許類似的話她早已司空見慣,對于她沒有任何意義了。
晶晶做得不怎么專業(yè),我在想也許她的老本行不是按摩,而是床上的功夫?
我說,你按得……挺好。
晶晶說,嗯。
也許晶晶明白我的夸獎是有條件的,晶晶笑了笑。晶晶很快就看到了這種夸獎的潛臺詞。
我把晶晶拉到胸前,另一手摸上了她的臉。我想直奔主題。
晶晶說,對不起,我不做這個。
我強行抱住了晶晶,滿嘴酒氣噴到了晶晶的脖頸上。
我說,你要多少錢?
晶晶用力掙脫了我的摟抱,站得稍遠一點說,我去給你倒杯茶吧。
喝什么茶?走了!
我起身掏衣袋,多少錢?
晶晶說,不要錢了。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服務得不好?
晶晶說,不是。
我說,是不是覺得對不起顧客?
晶晶說,不是。
我說,那為什么?
晶晶說,因為……因為你是我的老師。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晶晶,董晶晶。
我被這話狠狠地驚了一下,張大嘴巴瞪著眼完全成了一個傻子。
一提董晶晶,我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一個很特別的小女孩。
我以前曾是教師,在一所鄉(xiāng)村小學任教。因為不滿足于教師工作的瑣碎、麻煩和平淡,便轉行到了鄉(xiāng)鎮(zhèn)。臨走的時候,我所帶的班級學生知道了,他們從大人那兒學會了用送禮物的方式來表達對老師的熱愛和不舍,有的送來了鮮花,有的送來了筆記本,有的甚至送來了雞蛋,晶晶給我送了一本影集,里邊夾了一張她的照片,照片上眼睛大大的,臉蛋圓乎乎的,可愛極了。學生真摯純樸的情誼讓我的心熱乎了許久。沒想到,晶晶送我影集的當天晚上,就失蹤了,家人找到學校時,已經夜里十二點鐘了。我和晶晶的家人趕緊到處尋找。晶晶的媽媽說,家里少了三十塊錢,可能是晶晶拿的。終于在一個距學校不太遠的池塘邊找到了晶晶。晶晶的媽媽拎著晶晶的耳朵:你說,在這兒干啥了?晶晶不說話。我攔住了晶晶的媽媽。我說,晶晶,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呢?晶晶說,我不敢回去,我偷了家里的錢。晶晶媽媽又擰了一下晶晶的耳朵,拿錢干啥了?晶晶說,別的同學都給老師買紀念品了,我也想送給老師一樣東西。晶晶的媽媽聽說錢是給老師買東西了,當著我的面也沒好意思再發(fā)火。而我卻吃驚不小,夾雜著說不出的激動。我的眼淚差一點流了出來。
十多年過去了,浮躁的生活、世俗的爭斗、花花綠綠的誘惑,沖淡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掩去了人世間的諸多美好。晶晶送的影集早就不知扔到哪兒去了,但這件事仍像當年一樣,在這特定的情景下,再一次震撼了我。
這一瞬間,我的酒徹底醒了。醒來后的我最大的感覺是無地自容,我覺得臉沒處放,腳沒處擱,恨不得立即逃開,但我知道不能這樣做。
小房間暗紅的燈光仿佛突然間亮了許多,聚成了一盞碩大的紅燈。
我說,你為什么……要做這個?
晶晶說,我爸爸病得很厲害,弟弟妹妹還在上學,都需要錢,聽說學按摩賺錢快一點,我就學了。
我突然覺得應該為晶晶做點什么,我掏出錢遞給晶晶說,這些錢你拿著替父親治病吧。
晶晶說,我怎能憑空要你的錢?
我說,拿著吧,治病要緊。
晶晶說,不行。
我放下錢就走。
晶晶沖我的背影大聲說,那我就先拿著,你以后有時間過來,我再給你按摩。
夜已深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摸了摸頭上,有些汗,但身子卻不知為什么顫抖了幾下。
后來,我再沒見過晶晶,因為我再也沒去過按摩房,酒也喝得越來越少了。
再后來,上級接到舉報,對我進行調查,結果領導很滿意,特別是對我長期匿名資助貧困學生的舉動,決定大力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