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堅衛(wèi)
正義是現(xiàn)代刑事司法的靈魂。這要求司法部門一旦介入足壇掃黑,就必須將掃黑活動進行到底,決不能半途而廢
2年多以前,司法首次介入體育界,這在當時被認為是中國司法的又一次巨大突破。然而,從司法介入中國足壇掃黑事件的來龍去脈分析,司法部門并沒有從以往倉促介入專業(yè)領域,卻屢屢無功而返的恥辱中吸取教訓,而是草率介入中國足壇,結(jié)果讓關注中國足球的人更加失望。仔細反思,我認為以下三項舉措是此次“司法幼稚病”發(fā)作的表征:
一、在不該介入的時候介入
這次司法介入足壇掃黑,是在各大新聞媒體,包括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調(diào)查》、《東方時空》以及《今日說法》等國家級媒體都已經(jīng)反復報道足球黑哨事件后,高調(diào)行事的。關注這一事件的人都知道有許多足球裁判卷入了黑哨丑聞。此時司法介入黑哨事件,必然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
司法界不同于娛樂圈,不以吸引眼球為成功的標志,而是以公正司法為最低要求,關注的人越多,評判司法機關的行為是否公正的標準就越嚴格,要想讓人認為實現(xiàn)了司法公正就越難。而此時,司法部門所掌握的證據(jù)卻十分有限,也尚不清楚案外因素的干擾有多大,在遠遠沒有作好公正司法的準備時,倉促介入。顯然它在時機、證據(jù)收集及應對外部干擾的準備上都是不充分的。
二、在不該追訴的時候追訴
司法介入,以追訴足球比賽中的“黑哨”、“假球”行為在國外早已有之,不但意大利、法國這些足球強國存在對裁判收受賄賂的行為進行刑事處罰的實例,就連馬來西亞這種足球水平比我們更差的鄰邦也追究過受賄裁判的刑事責任。
不過,與中國司法介入足球不同的是,國外司法機關介入足球有其充分、明確的法律依據(jù),那就是它們的法律規(guī)定了包括裁判在內(nèi)的仲裁人可以成為受賄犯罪的主體。例如,法國刑法規(guī)定,“鑒定人”、“仲裁人”可以構(gòu)成廣義的賄賂犯罪;美國刑法規(guī)定,“律師”、“會計師”、“評價人”、“選手”以及“其他參與競技或者展示的人員”可以構(gòu)成廣義的賄賂犯罪。
而我國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足球裁判這類性質(zhì)的人員可以構(gòu)成任何受賄犯罪,刑法理論界對根據(jù)現(xiàn)有法律足球裁判是否可以構(gòu)成受賄罪則存在肯定與否定兩種對立的觀點。這表明,足球裁判收“黑錢”、吹“黑哨”是否能夠構(gòu)成受賄罪至少是存在疑問的,而“疑罪從無”(即某一行為是否構(gòu)成犯罪存在疑難之處時,應當按不構(gòu)成犯罪論處)是中外刑法理論界和司法實務部門的通例。
司法部門在這樣的法律條件下介入足壇掃黑,并對龔建平啟動刑事追訴程序,底氣必然不足,處理結(jié)果也必然引起非議。
三、在不該停止追訴的時候停止
正義是現(xiàn)代刑事司法的靈魂。這要求司法部門一旦介入足壇掃黑,就必須將掃黑活動進行到底,決不能半途而廢,追究一部分“黑哨”而放過另一部分。要知道,一次不公正的審判要比10次犯罪更嚴重地破壞法制。
然而,恰恰是在這方面,司法介入讓所有關注足壇掃黑的人大失所望。
有關司法機關居然在處理完龔建平后,突然在人們的熱切期盼和等待中完全停止了對所有“黑哨”的追訴活動,從而將其行為的不公正性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正是這種不公正的司法活動加速龔建平的中年早逝,引發(fā)人們對他的同情與悲憫。
假如其他“黑哨”也像龔建平那樣受到相應的刑事追究,我們相信龔建平?jīng)Q不至于如此迅速地抑郁而終,因為在他用語言和行動進行懺悔的時候,不可能沒有作好接受處罰的心里準備;而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當然也不可能作任何準備的,是居然只有他這樣一個主動坦白交代問題的人走進監(jiān)獄,從而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印證多年來——甚至在法律同行之間也私下開玩笑時所說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從這一角度看,今天眾人為龔建平鳴不平,何嘗不是在聲討司法介入足壇掃黑所造成的嚴重不公正?而正是有關司法機關在不該停止追訴的時候停止其職責范圍內(nèi)的行為,造成了今天更多的人對中國足球和司法喪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