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的家在—個小山溝里。小山溝封閉貧窮,連鳥兒也不愿意停留在這里。
我十歲那年,村里終于來了個二十多歲的女老師。老師叫柳翠,是縣城里的高中畢業(yè)生,扎一條馬尾巴,舉手投足里有一股和我們村女娃子不一樣的勁兒。
柳老師有個男朋友,他是鎮(zhèn)上有編制的老師,端的是國家給的“鐵飯碗”——柳老師沒有編制,是個代課教師,每月的工資比正式老師少上一大截。
四年級那年,柳老師的男朋友要她回鎮(zhèn)上當代課老師。柳老師說她走了,她的學生就沒人教了,她不走。
男朋友再也沒有來看過柳老師。我們從柳老師紅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里知道,那個男人不要柳老師了。
五年級的下學期,柳老師的命運似乎要發(fā)生變化了,鎮(zhèn)里說她數(shù)年扎根山區(qū)教育,教學成績突出,準備把她轉成國家正式教師。
期末的時候,鎮(zhèn)里組織統(tǒng)考,我們聽人說,這次統(tǒng)考,也是對柳老師教學的一個考核,如果我們的人均分名列前茅的話,老師就能轉正了。
知道這個消息,我的心打起了鼓,柳老師教我們數(shù)學,我的數(shù)學大部分內容掌握得不錯,可一見到“甲水龍頭進水,乙水龍頭放水”這種類型的題目就犯混,怎么算也算不出要多長時間水池才能裝滿水。我想要是因為我的笨蛋耽誤了老師的前途,那我一輩子都不安心的。我把我的擔憂告訴了班里數(shù)學成績最好的羅石頭,羅石頭想了想說:“嗯,三丫同學,你的良心大大的好,這是個嚴重的問題。這樣吧,假如試卷上有這樣的題目,我就給你打小抄。”
我們還研究了第二套方案,如果監(jiān)考老師嚴防死守,羅石頭沒有機會給我打小抄,他就先借口上廁所,把小抄丟在廁所里,隨后,我再借口上廁所,把小抄取出來——我們學校只有一個小廁所,男女共用。
考試開始了,監(jiān)考教師是鎮(zhèn)上派來的,戴著眼鏡,他嚴厲的目光從眼鏡框的上方探照過來,一刻也不松勁。
最后一題果然就是“進水放水”的狗屁題目,我傻了,左顧右盼著,監(jiān)考老師說:“那個女生,注意了注意了,你要是再這樣,試卷做零分處理?!?/p>
我只好老實下來。不一會兒,羅石頭也受到監(jiān)考老師同樣的警告。
我和羅石頭交換了一下眼色,準備實施第二套方案。
羅石頭向監(jiān)考老師說:“老師,我要上廁所?!北O(jiān)考老師的目光從鏡框上探照過來說:“不行!”羅石頭急了,喊道:“那我尿急怎么辦?”老師一字一頓地說:“憋著!”
我身上的虛汗刷刷地流了下來。怎么辦呢,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空了這道足足15分的題目,要是我拉了班級的人均分,影響了老師,我會被同學們罵死的。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聽見羅石頭的喊聲:“老師,我大出血了。”我尋聲望去,只見羅石頭滿臉滿手的血,臉色煞白。
監(jiān)考老師慌了,走下講臺,來到羅石頭身邊,手忙腳亂地替石頭擦鼻血按人中,可羅石頭鼻孔的血還是一如既往地向外洇著,監(jiān)考老師趕緊跑到教室外喊人,就在這個時候,羅石頭成功地將小抄傳給我,雖然小抄上沾滿了血跡,但我還是能看清上面的每一個步驟。
當柳老師趕來將羅石頭背出教室時,羅石頭齜牙咧嘴地向我一笑,我看見羅石頭的血盆大口。
那次考試,我們班的數(shù)學大獲全勝,我也考了96分。人均分以絕對優(yōu)勢穩(wěn)居全鎮(zhèn)第一。后來我們算了,即便我考個零蛋,我們的人均分還是第一。看到這樣的情況,羅石頭揉著他成龍般的大鼻子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撞我的鼻子了,到現(xiàn)在,這鼻子里面還腫脹腫脹的呢。”
今年的4月份,是柳老師四十歲的生日,柳老師的學生們相約回到那個小山村,給柳老師做壽。我們向柳老師說了好多當年我們瞞著她干的搗蛋事,羅石頭還坦白曾經想娶柳老師做妻子的“邪惡”念頭,但我沒有告訴柳老師那場美麗的作弊。是的,如果柳老師知道我們這么干的話,她會敲我們腦袋的。我的老公羅石頭的頭發(fā)已經過早地開始“病退”,我有義務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