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我最怕舅舅進城,因為他一進城,一般都要到我們家住上一兩天。我倒不是怕他來混飯吃,我是怕他身上的臟。因此他每一次進城,我都讓他去住旅館。
舅舅不是笨蛋,逐漸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表情上也有所表露。大概正因為如此,那以后舅舅就逐漸來得稀了,后來干脆不來了。我和老公都大松了一口氣,心想終于擺脫了這個XX。至于他是不是窮死了,我們倒沒有去關心。
就在我們暗自慶幸的時候,不幸卻先后雙雙降臨到我和老公頭上,先是我所在的絲綢廠垮了臺,接著倒霉的是老公所在的彈簧廠。我們沒有別的謀生本事,只好以收購廢書廢報為生。倉庫當然租不起,好在我們家房子寬,權把它們當倉庫使用。于是很多時候,我們家不僅連床底下都塞滿了廢品,客廳里也全是廢書廢報,整個家臟亂不堪,活像一個垃圾場。
有一天,我們兩口子正準備將廢書廢報裝車運走,拉去賣掉,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自從我們落難之后,我們家的門,除了收水電費的,幾乎再也沒人敲過,而水電費才收過幾天,敲門的是誰呢?我疑惑著打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六十來歲的胖老頭,此人不僅西裝革履,手里還提著一只密碼箱。
我正要問他找誰,他說:“小琴,我是舅舅啊,怎么連舅舅都不認識啦?”
“您是我舅舅?難怪有點面熟。您從前不是很瘦嗎,現(xiàn)在怎么這么胖?”
“哈哈哈哈,舅舅身上從前還有虱子呢,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了!”舅舅哈哈大笑。那頓晚飯,自然是舅舅請客。席間他很少談及他這些年是如何發(fā)財?shù)?,卻對我們當初對他的“幫助”念念不忘,然后說他見我們現(xiàn)在竟然是這樣的情況,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表示今后絕對不會不管。
舅舅如今煥然一新,身上再也不臟了,我們自然不能再讓他去住旅館,何況他還要“管”我們。因此飯一吃完,我們就請他去家里住,可是舅舅說什么也不肯去。最后我急了,說:“您是不是怕我們跟您借錢,所以才不敢去?”舅舅打著酒嗝說:“外甥啊,你錯了,舅舅不怕你們借錢,舅舅怕……說句不怕你們生氣的話,你們家那么臟,哪里是人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