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慧芳

初冬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灑了一個下午，無聲無息地鋪滿了大地。住在都市里，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區(qū)，呆在一間小平房里，如同被關(guān)在一個小火柴盒中，既看不到白雪茫茫的原野，也看不到銀裝素裹的雪景，只能聽雪，聽著她“唰唰”地落在院里，落在房頂上。

入夜，鈴聲響了，隨電波傳來一個帶有磁性的熟悉的聲音：“我們?nèi)ド⒉?，”“太好了！太浪漫了！”我的中樞神?jīng)立即興奮起來。我從溫暖的床上跳下來，穿上女兒的球鞋，開門走進(jìn)了雪夜。

好新鮮的空氣，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感覺渾身是那樣的清爽。天氣還不太冷，路上的雪邊下邊化。我踩著又是雪又是水又是泥的路面，悠閑地走著，好愜意。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對面走來。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們并肩走著。雪夜里的城市顯得那么純潔，那么神秘，仿佛一切躁動與不安，都已被雪撫平，仿佛塵世間的一切污濁都已被雪凈化。夜深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寒風(fēng)中沒覺得冷，走了半天了也不覺得累。已是不惑之年，不知為何還會有如此雅興，真想這樣一直散步到天亮，我們沒有目標(biāo)的走來走去。北方人真是不懂；良漫，居然路上連一對情侶都沒看見。如此美妙的夜晚在家里“貓”著真是太可惜了。偶爾有“的士”開過，橘紅色的車燈照亮了我們，很快又被黑夜淹沒了。昏暗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長又變短。

我忍不住說“歲月把我從女孩變成了女人，今晚又把我從女人變回了女孩。”

“真的?”

“我現(xiàn)在的感覺是回到了童年。”

“女人有女孩沒有的要求，像你這樣的留守女士，所需要的能得到多少，”

問題太尖銳了。我嘆了一口氣。

“不想嗎?”

“不……”我有些遲疑。

“不是不想，而是不說，對嗎9人不是機(jī)器，不能集中使用，你真虛偽，還不如古人呢。從前有一個寡婦，含辛茹苦把兒子帶大，兒子中了狀元，回來給母親修個貞潔牌坊。私下里問母親：‘這么多年沒想過男人嗎，‘想過?！悄趺催^來的？‘你爹留下一吊錢，夜里就把錢撒在地上，然后再一個一個撿起來，累了，就睡著了。她都敢承認(rèn)，而你卻連承認(rèn)的勇氣都沒有，算什么現(xiàn)代女性，”

我啞言。我不能詭辯。他在剖析別人時，那么尖銳。使人有一種被脫光了衣服站在馬路上的感覺。也曾有男人向我表達(dá)他們自己的心跡，但從來沒有人這么理解過我。

這一切是怎厶開始的，他普通得從沒引起我任何注意，平淡得在看不見他的時候從未想起過他。有一天，當(dāng)我的心境正好需要有朋友的時候，他邀請我去歌廳唱歌。深夜從歌廳出來。我們便一起散步。自然的不能再自然，沒有序言，沒有預(yù)感。他以自己的方式走近了我。許多天來，我被這意外的溫馨包圍著，深深地感動著。他用一股青春的熱浪；中擊著我。保持一片純凈的綠洲。我愿這種感覺一直延續(xù)。他給我?guī)砹撕玫男木?，也給我出了一道難題。我矛盾，我猶豫，一到夜晚，我便會不由自主地等待一個也許會來也許會不來的電話。如果來，我會高興，如果不來，我會惆悵。然而來也罷不來也罷，都是上帝賜給我的，無論是苦，無論是甜，我只有接受。到這時我才找到了那個原來的、真實(shí)的我。

望著浩瀚的夜空，我感覺我變成了一朵雪花。理智告訴我，不能再繼續(xù)往前走了。我愿用心將這個雪夜留住。

在我的身后，厚厚的、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腳印，也留下了美好的記，億。

許多年以后，我仍將懷念這個美麗的冬雪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