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幾十年,我也沒有弄清總共才七八百人的村子周圍到底有多少個墳頭。村東、村西、村南、村北,都是;張家的、王家的、李家的……都有。有的孤零零地躺在離村子最遠(yuǎn)那塊高粱地或棉花叢深處,讓鋤草或摘棉花的人嚇一大跳;有的三五成群聚落于進(jìn)田的道邊,伴隨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的就依偎在村邊哪家籬笆圍墻外,半夜解手風(fēng)一刮都會撒上幾滴。
村子被墳頭包圍著,村里的人不斷變成村外的墳頭。墳頭散落在玉米叢花生地里,守望著村里人,像周圍的莊稼,割了一茬再種又一茬。
一
那時候,我整天挎著個籃子在村子周圍溜達(dá),我熟悉哪個墳頭上的蒿草長得什么樣,哪個墳頭上樹長得有多高,我也知道每一個墳頭下埋藏的故事。
秋菊喝“敵敵畏”死的時候剛二十歲。她學(xué)電影里的城里人,跟鄰村男的談戀愛,她爹和她六個叔叔說小妮子傷風(fēng)敗俗,無論如何也丟不起這個人,要打斷她的腿。她爹打斷了前一天秋菊還在睡的木板床的腿,送她到了村南那塊“年輕人的世界”。
老人說年輕人死了進(jìn)不了祖墳,村南那塊挨著河堤的鹽堿地,離村子最遠(yuǎn),種啥啥不成,“年輕人”就都聚那兒了。
我常常去那兒割草,累了就坐在石頭的墳邊,他墳頭上的那棵槐樹陰涼最大。父親說石頭上了高中全縣考試還老拿第一,但沒料想他爺爺被劃成了“地主”。他爹最后是用繩子捆著腰,吊進(jìn)井里才把他撈出來的。
石磙他媽墳頭上的草最旺,我還多次給它“剃過頭”。八十多歲的老生產(chǎn)隊長一次酒氣熏天地教訓(xùn)我們,你們小子可要知足,你看石磙他媽,為兩塊紅薯就“去”了。幾個看孫子的老太太卻給我說,都是隊長這老家伙,誰偷幾塊紅薯都要使勁批斗;也怪石磙他媽脾氣倔,怎么會狠心撇下才一歲的石磙去上吊呢。
二
在我愛放鞭炮的年紀(jì),非常喜歡過清明節(jié),地里滿是鞭炮的“鳴叫”。每次我爬上爺爺墳邊的歪脖松樹,把一掛火鞭提溜上,就興奮地聽自家的噼啪聲驚動整個田野。父親則照例把黃裱紙點著,倒兩盅酒,灑到雪還沒化干凈的墳頭上。
父親每天都要到村東的地里走上一圈,村里的人說,父親在村東鋤地、割麥子都小心翼翼,惟恐打擾驚動了啥。
母親后來告訴我,剛嫁到我父親家的時候,她連村東李家祖墳有多少個都沒有查清過:每到清明時,家里幾十口都要給墳里面根本沒有見過的爺爺、老爺爺們燒紙磕頭。土改時全村的墳地都給鏟了,好在你爹偷偷給你爺爺?shù)淖隽藥讉€記號,幾十個墳總算留下了幾個。別的墳約莫就在咱家現(xiàn)在承包的那二畝地里。
多少年后,父親中風(fēng)了。他含糊不清讓我去給爺爺“送點錢”,那時我剛剛度過唯物主義的青春期,買了兩斤黃裱紙,和叔叔一塊去燒紙。那年的清明節(jié)下著小雨,我費了半晌才把紙點著。叔叔給我比劃著爺爺哪邊兒該是我爹的墳,哪邊兒該是他的。我卻一直想,就算在城里呆了幾年,最后不讓埋給“燒”了,如果有魂的話,也該回到這里來吧。
三
村里的人變成村外的墳頭之前都要有點動靜,父親說過去賣地都要給去世的親人辦喪事,左鄰右舍的和所有親戚都要哭上兩聲送個行。
當(dāng)然也有例外,那些喝村里的水長大后走出村莊的“村里人”回來就是例外。有時候,沒準(zhǔn)天一亮,往地里送糞不小心就會發(fā)現(xiàn)路邊王家的墳地又飄起個沒人知道的幡;扛個籮頭清早拾糞的老頭告訴你,這是咱村的,是前年剛死的王鐵蛋的二哥,十七歲被拉去當(dāng)兵后去了臺灣就幾十年沒了信兒。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給嚇了一大跳。那天傍晚,村北邊的大路上一下子來了幾輛小轎車,六十多歲的王八斤拎著鐵鍬領(lǐng)著轎車?yán)锏娜说剿膲炦叄P掉十幾棵高粱,把轎車?yán)锏娜颂统龅暮凶勇窳诉M(jìn)去。
轎車一溜煙就開走了,淹沒在飛起的塵土中。
我后來很氣憤這陌生的墳頭,因為不久它又有了一個村外個頭最大的墓碑。有一天我對著墓碑撒完了尿,八斤的媽正好路過。我撒腿就跑,——“你這個小崽子給我站住”,她顛著小腳追著喊。
八斤家的人很少提到墳里的人。只有他媽對著墓碑掉過淚。
十幾年后我才知道,墳里的人是八斤的二叔。八斤父親死的時候八斤還在他媽肚里,為了養(yǎng)活八斤和他媽,墳里的人跑到幾百里外的煤礦挖煤。因為受不了村里婦女們老擠眉弄眼嘀咕他們?nèi)冢瑝灷锶嗽贈]回來過。但靠著每月寄來的錢,八斤和他媽五八年都沒餓著。后來有人說墳里人都熬成礦長了,——但不知咋弄得一直打光棍。村里人提起八斤他媽也都挑大拇指,為孩子守寡一輩子不容易。
村里沒人注意過“走出”村莊的村里人到底有多少,因為他們回來的時候大多變成了骨灰盒,連墳里埋的故事都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能夠說得清楚。對年紀(jì)輕的村里人來說,他們是陌生的“村里人”,是我們村外田地里墳頭的另類。而對于這塊田野和這個村莊,墳里的人,他們像一生沒有離開過這個村子的人一樣,永遠(yuǎn)屬于這塊土地和這個村莊。
四
墳外的人老是忘不了墳里的人,遇見什么不順心的事,就出村找到親人墳頭,抹幾滴眼淚。
在割草的時候,我聽到秋菊的爹在她墳前痛哭,說是他害了秋菊;有一天,我看見喝醉酒的石磙抱著他媽的墳頭,竟然睡到日頭落到樹梢高;我還偷窺漂亮的水仙,大清早弄得全身都是露水,從幾里路外的婆家趕到村西地她父母的墳前說委屈;我還撞見過平時悶不吭聲的八斤他媽,對著他二叔的墳頭說了半晌;我還笑話過一個神兒巴經(jīng)的老太太,清明節(jié)里竟然抱著我家的墳頭痛哭,一問她,說是多少年沒回來,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爹媽的墳了……那也不能借給她墳頭用啊。
五
墳里的人偏偏也想墳外的人,于是就有鬼附身。不過還惦記外面的墳里人大多都是年輕人,年紀(jì)大的人有兒有女,年年有人燒紙送錢,死了也沒什么牽掛的。
秋菊剛死那幾年,不少人都說天擦黑的時候看見她在村東地溜達(dá),給嚇得連拉的架子車都扔了。身體虛弱的桂花嫂好幾次還被她“沖”上了,裝瘋賣傻地學(xué)她的聲音和樣子,要去找她過去談的那個男的,多少人都拉不住。
村里人沒想到,活的時候見了生人都不敢說話的秋菊,死后那么會折騰人。
說實話,村南那塊鹽堿地每增加一個墳頭,都要給村里折騰點這種事情。迷信的人多買點黃裱紙給墳里人燒燒,時間長了也就沒事了了。
秋菊折騰村里人時間最長,等到她墳頭上的草都黃了好幾遍了,才算沒有了動靜。
土路走姿
當(dāng)我從土路走上馬路,皮鞋換掉布鞋,每天起來打蠟上鞋油,我就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土路的姿勢了。
我的生命是在鄉(xiāng)村的土路上成長的。我在土路上形成的走姿像土路一樣土,也像土路一樣自然。它吸收了一樣在土路上長大的牛、馬、驢甚至蟋蟀的動作,鎮(zhèn)靜而舒展,肆意甚至張狂,它受到了路的坎坷不平的影響,以至有些搖晃,但它卻是人從動物界直立行走后最初的走法。
在土路上,牲口可以像人一樣傲氣,儼然是土路的主人。累了一天的人與牲口一塊兒從遠(yuǎn)處的田里往村里趕,牲口在前,累得耷拉著腦袋,人在后,揚(yáng)起鞭子佯打幾下。人趕著牲口,牲口也拉著人。牲口和人都光著腳,踩在曬了一天微燙的路面,晃晃悠悠地占了大半個路面。
這是鄉(xiāng)村的土路,土路屬于腳板——人的、牛的、羊的、狗的,甚至一只蟋蟀和田鼠甚至幾窩螞蟻的。人在土路上拉著牛日出而作,羊跟著人日落而息,土路上集聚了鄉(xiāng)村的一切,土路像鄉(xiāng)村的神經(jīng),深入到每一個細(xì)節(jié)。它又是人給大地制訂的標(biāo)點:有時是一個句號,圍著村子轉(zhuǎn)一圈;有時又像一個省略號,走著走著就迷失在荒野;有時它是一個驚嘆號,終點就是幾個墳頭。
鄉(xiāng)村的土路更接近“道”的本質(zhì):它是大地上人生命活動的途徑,人生的形式,也是人的目的——人的一生就是尋找各種各樣的路的過程。一代又一代祖先走出來土路,土路又磨掉一代又一代祖先。我行走在祖先們生命的軌跡上,我知道兒孫們還會沿著它繼續(xù)前行。
土路是人從古到今寫給大地的詩,它通向人自己;土路屬于田野。
土路不像柏油路,土路是四季的脾氣:春天輕盈,夏天泥濘,秋天落葉,冬天積雪;每一個時段都有每一段的風(fēng)景,每一段崎嶇都有每一段的別致。而柏油路屬于車輪,它是時鐘的走法,只有在點與點的連接中獲得意義,單調(diào)而冷漠。
在土路上,人、牛、馬,還有田鼠和蟋蟀,他們各有各的走姿,誰也不急著辦事,誰也不搶誰的道。他們都是幾千年祖先的姿勢,他們都走到了最后。
每一條土路都欺生,沒有指示牌,沒有路標(biāo),幾頭牛、一群羊都可以占路為王,擋住從柏油路上下來的速度和馬力。土路上的“交警”是與牛羊打了一輩子交道在路邊歇腳的老漢,只有他們的呵斥,牛羊才會服氣地為你“讓開路”。
對于柏油路來說,土路是永遠(yuǎn)可以隨時休息的岔道,在柏油路上走累了就拐到土路,然后像在路邊吃草的一頭牛、一只羊,悠閑地走走。
在土路上,人像一頭撒了歡的驢,自己的腳自己掌握,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路邊的花,兩旁的樹,想受什么誘惑就受什么誘惑。在柏油路上,路是終點的障礙,而路邊的一切則是裝飾和虛幻的布景。人成了一個受速度指揮的車輪,沒頭沒腦地向終點趕。
在柏油路上,人在速度的慫恿和誘惑下,不斷走向別處,但走不回自身。
柏油路不斷地吞噬土路,而腳板在柏油路速度的邏輯中沒有自己的行走之地。
有一年夏天的深夜,我在城市馬路上撒酒瘋,光著腳板,像偷吃了醪糟的驢一樣,晃晃悠悠,哼哼唧唧,拿出在只有人與牲畜的土路上一樣的姿勢,我把周圍的高樓當(dāng)成了土路邊修長的高粱,把昏黃的路燈看作閃耀的螢火蟲,把忽忽閃過的轎車當(dāng)作受驚的驢、騾,我用石子去趕走那些“螢火蟲”,大聲嚷嚷叫“驢”停下來……
對著太陽撒泡尿
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解手是一件快樂而又刺激的事情:大清早,我能把憋了一夜的尿?qū)χ鴦偮额^的太陽撒出兩米高一丈遠(yuǎn)。我會趟著露水,鉆進(jìn)玉米地里蹲上半天,聽著玉米葉子上的蟬鳴,把自己前一天吃的好東西,給正要拔節(jié)的玉米追上最好的肥料。
我一直相信,田野是世間最潔凈最美好的廁所。
每天,寧愿多忍一會,我也要到田野里去完成每天肉體第一件例行公事。在田野里,我想往哪個方向尿就往哪個方向尿,想撒多高就撒多高,我對著太陽耀武揚(yáng)威,逆著夏風(fēng)飛揚(yáng)。而糞便的臊與臭則像村里的炊煙,在整個田野飄蕩。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到樹梢子高,暖暖地照在我所有的隱秘之處,像撫摩小草一樣酥癢。我隨手拿起一個土塊當(dāng)作手紙,落地時驚得早起在田里覓食的小雞一陣亂跑。
當(dāng)我酣暢淋漓地回看自己在玉米邊留下的一大堆“肥料”,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多少詩人哲學(xué)家追求的人與自然的統(tǒng)一終于找到了最生動的方式,此時,人離大地的距離最近,而太陽下閃耀著金黃色的糞便,更讓人覺得,這是萬物之靈大地之子所能夠獻(xiàn)給大地最好最珍貴的禮物。
我一直認(rèn)為,廁所是人類最尷尬的發(fā)明,但卻是了解人類精神與肉體辯證法的最好處所。自從人類有了廁所,解手就成了一件隱蔽而難堪的事情,是人必須面對的肉體的尷尬,是人宣傳精神的魔力的時候,肉體提醒給它的一記耳光。盡管人類城市發(fā)明了各種各樣的如廁器具,并把廁所裝飾得富麗堂皇,來掩蓋這種與性愛一樣私己的隱秘動作,但無論是蹲式便池,還是馬桶,無論是叫廁所還是稱作洗手間、盥洗室,它們都絲毫無法緩解人類文明對“解手”骯臟的厭惡,更無法抵擋糞便對現(xiàn)代人的戲弄。
但是,鄉(xiāng)村里的人從來不在廁所上下工夫,幾片籬笆都能圈出個茅廁來,而在田野中,憋極了則就地解決,靠著這世代相傳的傳統(tǒng),我們的田地保持了幾千年的肥沃,田地幾千年不休息,養(yǎng)育了我們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
“鮮花長在狗屎上”,最臭的糞才能哺育出最美的花。在田野,糞便的臭味讓人興奮,每次當(dāng)我看到自己的地里撒滿了人屎、馬尿或者驢糞蛋,在露水中冒著熱氣,我都像賜予我食物一樣,感謝上帝賜予我這偉大的糞便。
在留下祖先們無數(shù)屎尿的土地上,我從來不認(rèn)為解手是一件難受的事,我像每天品味進(jìn)食的快樂一樣,仔細(xì)享受解手的滋味。
當(dāng)油菜花鋪滿田野的時候,我全村第一個起來,撥開錯綜盤結(jié)的油菜,對著東方蹲上半天。茁壯的油菜沒過了我的頭頂,我仰望著比人還勤勞的蜜蜂,電線桿上來回跳躍的燕子,自己隨手拔掉身邊的雜草,等到太陽終于出來的時候,我的第一泡屎尿已經(jīng)被我用幾把土埋上,開始為油菜花的生長使力氣了。
我從來沒有認(rèn)為在美麗如斯的油菜花叢中拉屎是什么大煞風(fēng)景的事情,反而覺得在香氣遍地的花叢中解手,實在是一件高雅至極的事,一陣風(fēng)吹來,連自己的屎尿都是香的。我還經(jīng)常趁著月亮最明的時候走進(jìn)花生地,中秋剛過,月亮照得花生漸黃的葉子都看得清,田野里只剩下蟋蟀的嚷嚷,自己一泡尿撒去,驚起偷吃花生的田鼠無數(shù),邊提褲子邊摳出幾個花生,嘗嘗還有幾天就可以收。
我曾經(jīng)對著狂風(fēng)撒尿,雖然濺了自己一身;我還在細(xì)雨中蹲半天,結(jié)果渾身淋濕;甚至大雪封門的一年,我在麥地拉的幾十泡屎都凍成了冰,并且蔚然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李”字,直到第二年桃花開了才融化。
在自己無限熟悉的田野里,春夏秋冬都是我解手時欣賞的布景。而在欣然承受一切的大地上,解手對我來說,是一種最原始的肆意妄為的自由。
我也有一個限制自己解手的原則:“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屎尿不能撒到別人家的田里。所以,每次出遠(yuǎn)門,我都要在自己家田里先把該撒的尿撒完,該屙的屎拉凈,在外面的時間都盡力憋著。因此,后來我逐漸可以一天不撒尿,三天不大便。而每次剛回到村邊我就會急匆匆趕到自己家地里,看著自己的尿水像洪流一樣,猛烈地沖擊莊稼的根部,然后四處漫延,漸漸滋潤到土地中,當(dāng)把攢了好幾天的屎拉出一大堆,這時我莫名其妙地興奮,父親從小就教育過我,人吃得好,拉出的屎都好,我慶幸自己出門吃的雞鴨魚肉、喝的好酒終于沒有白搭,我想象著這種好屎好尿能夠長出多大的玉米棒子和小麥穗來。
在自己家院子里,我和泥垛起了一個稍高過人腰的露天茅廁。但我一直很少光顧,因為比起四季變幻、蟲草遍地的田野,這里簡直就是解手的監(jiān)獄。我只是用它招待來我家的賓客,在我家吃了喝了,糞便能留下當(dāng)然得讓他們留下。我每隔一個月收拾茅廁,把客人們留下的屎尿弄到田里去。
我不斷給朋友們灌輸這樣的思想:糞便是理解和接近田野的捷徑,如果你愛田野,就不妨對著莊稼對著鮮花對著綠草,對著月亮對著太陽對著大地,撒泡祖先們最原始的尿,拉出最臭最有肥力的屎來,這是你擁抱大地最直接的方式,這是我們向大地奉獻(xiàn)的最好禮物。當(dāng)你的一生就要結(jié)束的時候,你要驕傲地對自己說,我感謝田野賜予一生的食糧,我所有的屎尿都獻(xiàn)給了田野。
李萬剛,記者,現(xiàn)居北京。已發(fā)表隨筆、評論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