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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國民兩種到瓶外飛蝗

        2004-04-29 00:44:03
        黃河 2004年4期
        關(guān)鍵詞:蝗蟲

        尤 立

        國民兩種

        我原以為他們都屬于一種國民。當(dāng)另一類動物介入到他們中間,我才辨出他們是同一國民分化出的兩種。

        他們分別住在一墻之隔的兩處大院里。

        前院的人是機關(guān)干部和他們的家屬,平時出入有車,享有特殊的國民待遇,是名正言順的首都市民。后院的人,是臨時糾集起來的一伙農(nóng)民,眼下連個臨時戶口都沒有,真不知該怎樣稱呼他們了。

        還在鄉(xiāng)下的時候,這伙人對他們現(xiàn)在的聚居地,是頗具神秘感的。一旦他們給裝進老板的車,千里迢迢運到這里時,那種向往之情,便與油箱里的汽油一道耗掉,飄得無蹤無影了。

        他們知趣得很,清楚自己不是來參加旅游團的。

        他們整天被囚在院子里,不停地蓋房子。

        老板非常關(guān)注工程的進展?fàn)顩r,隔三岔五,也來工地看一看。老板年輕氣盛,雄心勃勃,他要在這塊租賃的地皮上,把已經(jīng)做大的產(chǎn)業(yè)做得更大些。

        一大早,周圍的物體還看不清輪廓的時候,這些來自鄉(xiāng)下的民工,就被他們的頭兒喊起來了。白天,他們抽椽卸檁,把一堵堵老墻推倒,然后再搬磚弄瓦,讓一堵堵新墻長高。晚上,他們把堆積如山的廢渣一鍬鍬裝進汽車運出,再頂著直逼心肺的石灰塵,把來日用的砂石混合的水泥拌好。他們操著同一種方言,即使進入京城,他們也感覺像停留在故鄉(xiāng)。他們不知道星期日節(jié)假日是什么概念,更不知道加班加點必須讓雇用者付出工資的。

        他們是廉價的一群。他們的手腳已不是他們自己的,已經(jīng)給別人拿走。從北上的第一天起,他們整個人,已給老板微薄的薪水買斷了。他們已進入一個掙不脫的運轉(zhuǎn)鎖鏈,那就是:勞動--吃睡--再勞動--再吃睡--再勞動。如此循環(huán),不可止息。

        一個拿大鏟的師傅,由于長期處于前伸狀態(tài),胳膊已經(jīng)不會往后伸,把自己弄成半殘廢了。另一個恐蹈前轍,寧肯犧牲不充足的晚休時間,還要反復(fù)活動手臂,另外給自己加一陣班。一個飛磚的小工,患心絞痛,一旦病情發(fā)作了,免不了滿地打滾。這個曾經(jīng)在這個城市服役的退伍兵,是帶著藥物出來打工的。病痛過后,他沒有退路,憔悴的身影復(fù)又出現(xiàn)在那些粘滿泥巴的建設(shè)者中。他們對自己逐漸損壞的身體熟視無睹。他們所關(guān)心的是,他們每天為之奮斗的血汗錢,能否兌現(xiàn)。一連幾個月,老板都沒有給他們發(fā)工資了。

        他們是無奈的一群。城市的一幢幢高樓,城市的輝煌與富足,都灑滿這些候鳥似的人群的汗水。他們是群流浪者,那廣廈千萬間的住宅里,那經(jīng)過他們雙手營建的蜂巢似的樓房里,沒有他們的居住權(quán)。他們是這個國度的二等公民。一紙戶籍法,已在城鄉(xiāng)的分野處,強有力地把他們擋住。他們投胎落地,便注定是這個社會的犧牲品了。

        不過,如此這般,你就斷言我們的民工被沉重的勞役所左右,而沒有一絲可以開心的生活,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值得夸耀的是附近有座大機場,不隔幾分鐘,便有降落的飛機從頭頂經(jīng)過。一旦聽見隆隆的響聲,他們便盡量躲開頭兒的視線,忘情地仰起臉,經(jīng)受這些飛行物的檢閱。它的碩大的體格,它的自由飛翔的姿態(tài),以及它沖擊長空的不顧一切的強力意志,是游弋在他們家鄉(xiāng)上空的鳥類們所望塵莫及的。它像一只巨鷹,旋轉(zhuǎn)著大地,正表演著萬物皆歸于我的殺戮與吞食。

        這就是他們來京的見識。以前,他們只遠距離地打量過它們。現(xiàn)在來到了京城,有幸很近地目睹它,就等于他們上了一趟故宮和頤和公園。

        后來,他們漸漸又有了新收獲。當(dāng)他們駕著人力車,用廢棄的汽油桶到那兒裝水時,發(fā)現(xiàn)那些本該在他們家鄉(xiāng)出現(xiàn)的動物,也跑到這兒來了。

        那是一些狗,一些貓,甚至還有一只迷路的兔子。

        那些狗,比起他們家那些看家的狗,小多了,遜色多了。它們由幾個大腹便便的婦人牽引著,在鵝卵石鋪嵌的甬道上遛達。婦人們面容曠達,目空一切,頭發(fā)都染過了,但根部一綹灰白,已沖出來打假。一些孩子們聚集在樓下的運動場上,打秋千,翻單杠,傳來陣陣歡聲笑語。一兩只貓穿插在他們中間,比起鄉(xiāng)下那些被鼠藥弄得瀕臨滅絕的怕生的同類來,大有物我無間的情趣。這些都讓拉水的民工看到眼里,記到心上。

        于是,捕貓的案例,一件接一件發(fā)生。

        那貓?zhí)幵趦?yōu)美的人文環(huán)境中,根本不提防人的,咪咪一叫,便過來跟人玩耍。夜寂無人時,民工們便毫不費力地把它捉住了。

        這些民工很生氣,對這些寵物說:你們本該在村里呆著,逮老鼠才是你們的本分,跑到這里來逛什么景致?那些哈叭狗,實在是主人看得緊,要不也淪為他們的手中物了。

        半月后,頭兒回了趟老家,把收集到的貓帶走,管理他家的玉米囤去了。

        頭兒回來的那天,正趕上那只迷路的白兔子撞進后院。

        光天化日下,十幾個手執(zhí)工具的民工,對一只渾身純白的孱弱兔子,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圍捕。

        他們把遭劫的兔子關(guān)進一個箱子里。

        他們像討論戰(zhàn)犯一樣,考慮如何審判被擒的兔子時,繼而對養(yǎng)護它的主人發(fā)起譴責(zé)了。養(yǎng)貓養(yǎng)狗,本就是胡來,養(yǎng)起這兔子,更是胡鬧了。照這樣下去,他們還會把牛驢養(yǎng)起來呢。到那時村里的役畜全都跑進城里,咱們的土地不全都荒了?

        他們這樣慷慨陳詞時,順便想起各自一直用白開水沖洗的、缺乏油腥滋潤的肚子,一致決定處死這兔子。

        他們把兔子殺了吃了,補養(yǎng)了腸胃。

        他們把兔皮深埋在地下,使上門來尋找寵物的主人空手而歸。

        關(guān)于這種任意屠宰動物的劣跡,關(guān)于這種據(jù)他人的東西為己有的不道德行為,我曾經(jīng)覺得實在可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又改變了我的看法。

        是的,他們是同一藍天下,截然不同的兩種國民。

        當(dāng)一種動物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時,他們的感覺與后院人的感覺,是有所區(qū)別的。這些泥腿子還僅僅停留在嘴巴上,只是想到吃。而前院的人衣食無憂,已經(jīng)上升到眼睛的層次,進而達到欣賞的境界了。

        嘴巴和眼睛雖然相距很近,但前后的差距要比地圖上的距離來得遙遠,即便借助比例尺丈量,也未必能達到。

        我們不能對那些民工要求過甚,他們能做到?jīng)]有殺人,已經(jīng)是很克制了。

        人與地

        在村里,人與地的關(guān)系一直是對峙的。

        有一種情況讓人忘不了,那就是鋤地時的熱烈場面。

        烈日下,幾十個清一色的男人,袒胸露背,脫得僅剩一條褲衩,不厭其煩地耍弄鋤桿。人們常把大地比做女人,真是再貼切不過了。溝壟之干硬,鋤刃進不了土地,一如他們進入不了女人。大地宛若一個拒婚的女子,穿起重重疊疊的衣裳,使匍匐在她身上冒臭汗的男人,尚須呈出堅韌,呈出耐心。

        很快,冬天來了。這幫人馬又被弄到平田整地的工地上,沒明沒夜地挪運土方。喧囂的村莊,經(jīng)過著有史以來人丁最旺的階段。公社禁止任何人員外流,也不允許其他地方的社員住進來。在這片無比熟悉的土地上,社員們比學(xué)趕幫超,完成著社會主義的宏偉事業(yè)。

        大地光禿禿的。

        一只老鷹在盤旋,監(jiān)視著村外走動的土雞。田里的莊稼已經(jīng)收回場里,白茬地一塊接一塊,一眼望不到頭。幾個孩子越過羊群周圍的糜子地,在一塊剛剛拉走高粱個子的地里揀柴。由于他們的收揀,由于羊群的嚙啃,大地顯得更加光溜溜了。大地宛若夏天那個拒婚的女子,突然間變成一個幾經(jīng)折騰的窯姐,顯示出她的原始和本真。風(fēng)嗚嗚吼叫,那是從她胸膛里發(fā)出的唿哨聲,引逗聲,甚至是嘲笑聲。是的,當(dāng)她著意開放自己的時候,他們卻萎萎縮縮,用絮襖絮褲外加掩耳絮帽,將自己嚴(yán)加封鎖。他們當(dāng)中沒有一個有膽量,有氣魄,在這赤裸的三九天,也讓自己赤裸起來。禁錮出于他們自身的需要,即使他們進入土地的內(nèi)部,但無法與她達成事實的合一,而是錯開節(jié)拍,如同一首一直走調(diào)的歌。

        幾十年了,幾百年了,幾千年了。在這不可逆轉(zhuǎn)的對立中,村莊悠悠走過來了。無痕的歲月里,古老的土地不知見識過多少面孔,蒸發(fā)掉多少代人。

        一年又一年,一座座土包被挖走,變成一塊塊樣板田。他們?nèi)兆右琅f,沒有發(fā)生任何改變。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仿佛從中覺察出了什么。有一天,他突然從他們中間消失了。半年后,他被遣送回來。遣送他的人說:你不待見你的村子,你的村子卻待見你。它是你爹,好好孝敬它吧。

        過了幾年,政府允許找工外出了。有幾個耍手藝的鐵匠借機出走,一去不回頭。又過了幾年,生活繞回到過去,土地分到各家各戶。牽制他們的韁繩往開松了松。有幾個干脆扔下地不種,到城里做買賣去了。

        這幾個不安分的家伙,一下成了大家攻擊對象。大家估計著他們外面的活法,一致斷言:用不了幾天,他們都又會滾蛋回來的。

        他們一直沒有回來。

        大家等得有些惶恐了。

        一晃又是十幾年過去,一村人少了半村人。剩下來的這些忠實的莊戶漢,像熱鍋上的螞蟻,有些守不住了。這些遲醒的人,仿佛笑話過別人再婚的閑嘴婆,現(xiàn)在一反從一而終的傳統(tǒng)姻緣,也為自己的離婚做起了準(zhǔn)備。

        他們終于明白了自己和土地的關(guān)系,那是一種無奈的契約,一種遙遠的期待。

        他們決定背叛腳下的土地了。

        是的,遲早有一天,這些土地的最后定居者,也會扔下他們的家園,遠走高飛。

        土地將回歸它洪荒的自己。

        傘下的財主

        60年前,劉老財曾經(jīng)是我們這里的財主。劉老財有500畝地,9匹騾,雇用10個伙計。平時,劉老財在村里待著,偶爾出門,也擱著那輛騾拉轎車不用,以步當(dāng)車,到城里的缸房走一走,查查賬。

        轎車是什么顏色,人們已記不很清了,倒是那把著名的大紅傘成為口碑,成為大家美談。

        劉財主愛勞動。

        劉老財對土地的愛,是深入骨髓的。其實,豈止老劉是這樣?古往今來,也有權(quán)傾朝野的皇帝們,對美好的田園發(fā)生過沖動呢。在他們?nèi)A麗的園林里,有時也放一些犁具什么的,興致來了,過去扶一把。扶過后,還覺心曠神怡,便將心比心,對庶民的生活加以肯定。

        皇帝犁田時,是不是也同到民間巡視一樣,前呼后呵,擁者如流,我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鋤地的劉老財,身后卻有人跟隨,頭頂還確實晃動著一把大紅傘。

        60年前,那把大紅傘在我們這一帶是面旗幟,是一種榮耀。

        一到夏天,劉老財扛起鋤頭,要下地了。老財懼怕陽光。按說,戴頂草帽,也能對付一陣子,可老劉偏不。這種情況下,村里人便看到一幅動人的主仆顛倒的景象。

        在一塊玉米地里,劉老財混到一伙長工中間,正揮汗如雨地鋤田。惟一不同的是,有人替他打著一把大紅傘。劉老財鋤田的動作揮灑自如,每一次伸拉都反映著長期勞作的積淀。那傘隨著他弓彎的腰,一下一下伸縮。秉鋤之執(zhí)著,態(tài)度之誠懇,感動了陽光。光線偶爾漏到他身上,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舉傘者叫小四,已是第二代傳人了。

        當(dāng)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東家的房將來會成為他的房,東家的地將來會成為他家的地。再過幾十年,他的兒子也會和東家一樣,會成為從事鍛造的實業(yè)家,成為村中首富。

        小四認為,他是一個天生的長工,天生的打傘人。他爹的后半生,就是在舉傘中了結(jié)的。從小耳聞目睹,加上十幾年的刻苦實踐,小四的打傘技術(shù),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他很能領(lǐng)會東家的意思,與其說他配合默契,不如說他跟掌柜的思路一致,已聯(lián)成心心相印的一體。一句話,老東家的身體傾向哪里,傘下的涼影就會罩到哪里。有人說,劉老財太奢侈了,假如有條件的話,他肯定會把三軍儀仗隊也搬過來,為他助興。也有人認為,地是老財自己的地,長工是他自己的長工。他自己愿意受苦,而使喚的又是自己的身體,別人管不著。老劉是自得其樂,他八成把周圍齊腰深的玉米,當(dāng)成歡迎他的儀仗隊啦。更有甚者,在為老劉惋惜,說老劉陰差陽錯,投胎時匆忙了些,沒有選對時代。如果他生到現(xiàn)在,肯定會成為反腐倡廉的急先鋒。倘若如此,參觀這位活典型的官員們肯定會有組織地、有陣容地來村取經(jīng)。試問:有哪位首長和領(lǐng)導(dǎo)大人,能像劉老財那樣,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置換身份,反主為仆?

        不過,如此不俗的舉止,在劉老財73歲的那年,還是被狂飚突進的新生事物攪擾了。

        這一年,黨的工作隊開進村里。這些穿制服的人,一進村,便發(fā)動群眾,如火如荼地展開他們的工作。

        這一年,劉老財?shù)馁~簿上出多進少。而城里的缸房偏偏又不景氣,半死不活支撐著。還有,借出的糧食,也出現(xiàn)了問題,遲遲不見債主歸還了。劉老財也似有所料,感覺還有比之更嚴(yán)重的事情,說不定哪天會等著他去經(jīng)受。

        令人驚嘆的是,這突如其來的一系列打擊,并沒有使劉老財亂了方寸。第二年夏天,一村人正陶醉在減租減息的新生活中,突然又見那把大紅傘,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域里。他們一反往日尊崇,有些不高興了,甚至有些憤憤然了。幾個貧民團的骨干,迅速把這件事反映給工作隊。

        工作員們聽后,先是迷惑,繼之憤慨,及時組織人力出面干預(yù)。而劉老財已有所備,提前從缸房里抽出三個伙計,與之周旋。三個伙計專門負責(zé)放哨的。一個在村口,一個在村與地的路邊,另一個在地頭。一旦工作隊的人馬出動,三個伙計便迅疾架起以腿代線的人工電訊,把得到的情況悉數(shù)傳進東家耳中。這做法很奏效,致使來奇襲的工作員次次撲空。他們根本從現(xiàn)場抓不到什么。劉老財?shù)剡咍庵剑皖亹偵匦?,笑得隊長發(fā)了毛:

        "老不死,以后有你好看的。"

        這幫人馬一走,偃旗息鼓的大紅傘又舉起來。

        打傘的小四力不從心,有些錯亂了。褪色的大紅傘風(fēng)里飄搖,正暗示著一種大禍臨頭的先兆

        不久,風(fēng)起云涌的土改來臨了。

        那一天,劉老財坐在窗前的石階上,望著分浮財?shù)泥l(xiāng)鄰們,從自家院里進進出出。

        那把大紅傘已經(jīng)倒下,被眾人的亂腳踢來踢去。

        那一天以后的另一天,村中的地富們被召集到那座戲臺上,做最后的清算。黨的工作隊員們,責(zé)令貧民團把這些財產(chǎn)的占有者凌空吊起,讓他們在飛翔的姿態(tài)中,說出還沒有說出的現(xiàn)洋來。

        劉老財僥幸逃過了這一關(guān)。

        幾個貧民團員,簇擁著工作隊長通知劉老財上戲臺時,發(fā)現(xiàn)劉老財一直坐在自家窗下的石階上,并呈出一臉嘲笑。

        他們仿佛受了辱,怒發(fā)沖冠地圍過去,正想打擊一下反動階級的囂張氣焰時,突然發(fā)現(xiàn)老地主的嘲笑里,洋溢著一種凝固的色彩。

        劉老財死了。

        有人說,劉老財是吃上毒藥死的。

        小四對這種說法不同意。他說,昨天他從東家院里牽走分下的那老青騾時,東家還吩咐他,這騾子快20歲了,老了,喂它時,要添些黑豆。

        說著說著,小四的眼圈就紅了。小四說,東家曾跟他說話時,有說有笑,根本看不出不想活的跡象。于是,村民們紛紛改口,重新認定劉老財?shù)乃婪āK麄冋f,劉老財一輩子衣食無憂,卻在傘下受了一輩子。不過也落了個好結(jié)局:坐化了。

        我更愿意相信,這坐化是真的事實。當(dāng)人們一遍又一遍地復(fù)述劉老財?shù)墓适聲r,我仿佛又看見他留給我們的穿越歷史的嘲笑。

        役畜的名字

        早些年,村里成立著生產(chǎn)隊。村邊的飼養(yǎng)院,是孩子們經(jīng)常游玩的去處。

        我童年的樂趣,有一部分來自那些拴在廄間的牲畜。

        那些食草的生靈,與整日駕馭它們的主人一樣,倒是有個體體面面的名字呢。我熟悉它們,就跟熟悉村里的每戶社員一樣。每天干完活,主人便擱下它們回家了。留下來的它們,由飼養(yǎng)員經(jīng)營著,像一些無期苦役犯,分享勞改的果腹物。嘣嘣的啃草聲,響成一串,連成一片,宛若一段溫柔的協(xié)奏曲。

        這和諧之音,常把我催入夢鄉(xiāng)。

        以后,大人們告訴我:這些牲口,原來是和人們共居在自家院里的。只是后來入社了,土地集中了,它們才被人攏在一塊,成群結(jié)伙住在一起。在所有牲口中對于那些老齡役畜,我尤其尊敬。它們一大把年紀(jì)了,完全可以作我的長輩。單就對他們的稱呼,你就必須嚇一跳,至少也得對它刮目相看。和那些口輕的牲口比較,便立刻見出分曉,你聽,駝背的飼養(yǎng)員念念有詞:空中的鴿子水中的魚,十八歲的后生四歲的驢。雖然這些役畜正值生命的盛年,充當(dāng)生產(chǎn)隊全部役畜的主力,但人們對它們的稱謂還是無足輕重,不肯拿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賞賜它們。它們是以自己的身價和形體,被人吆來喝去的。什么一百三啦,白囟門啦,黑烏嘴啦,大青騾啦,新灰驢啦,如此這般,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那些面呈老態(tài)的役畜,便尊貴多了。它們是以莊戶人的名字命名的,就像開國元勛的授銜,莊嚴(yán)神圣。按理,這些老牲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早該退居二線,顧問顧問了。它們所以不肯停下來干活,準(zhǔn)是受到主人們的影響。莊戶人是不懂什么退休期的。直到有一天彎腰駝背了,挪擦不動了,還在想著那把他爹傳給他的、現(xiàn)在又掄在兒子手中的鋤。我整天望看那些老驢,望著它們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讓它們衰老馴服的形體,刺激我的想象力。我竭力估摸曾經(jīng)使用過這些名字的莊戶人,想來想去,村莊的過去便模糊地顯示出來。

        我在想象當(dāng)年,已經(jīng)步入老齡的主人,牽著它們還是駒子時入社的情景。

        如今,主人已經(jīng)入土了,它們也老下了,還有人通過它們稱呼他們。他們要是能聽見的話,以為自己又活了一遍,定會歡喜的。

        后來,我慢慢長大,能夠勞動了。我發(fā)現(xiàn),那些過世的莊戶人的名字,不僅出現(xiàn)在役畜身上,而且還鐫刻在田堰里,被人吆喝著,占有著。

        他們是活著的莊戶人的題詞。藉此,一個農(nóng)民投胎人世的意義,便得到簡潔明了的表達。

        后來,我走進一座城市,又走進一座城市。當(dāng)大大小小的鍍金名字,朝我撲面而來時,我便顯得遇驚不亂。它們出現(xiàn)在高大的建筑物上,要害部門的門口,以及眾多單位的照壁上。這時,我總是想起那些死掉的役畜,逐漸荒蕪的土地。

        那些役畜是一次性死掉的。那是個災(zāi)年,公社批準(zhǔn)把老掉的役畜全部殺掉。當(dāng)帶血的刀子從它們出入不暢的脖頸里拔出時,它們的主人突然從我的意識里冒出來。這些莊戶漢臉色惶惶的,像一些行刑后沒有斃命的犯人,顯得絕望而無助,等待槍管的二次補射。

        他們曾經(jīng)是一群草木之人,根本沒有資格流芳百世。他們的后輩不自量力,想以聲的形式魚目混珠。殊不知,我們耳濡目染的題詞,總是散發(fā)著人貴一時的璀璨光束,而且還要通過如椽的巨筆揮灑的。

        瓶外飛蝗

        小時候,我經(jīng)常到野外捕蝗,頭頂滾燙的驕陽,腳下是皸裂的土地。我周旋于荒墳亂石間。要是護田人不在,那些毗連的莊稼地,我也會鉆進去,來一番光顧。

        由于下達的雞蛋任務(wù)沒完成,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代銷店,便終止了我家的副食供應(yīng)。那只空落落的打醋瓶,倒是派上用場,及時充當(dāng)了一件盛蝗的器皿。

        我捕捉蝗蟲是用來喂雞的。

        不久,醋瓶里便囚禁了諸多雜色的蝗蟲。

        當(dāng)我用了很大力氣,把那只向我示威的、在天空中飛行了許久、不知來自什么地方的蝗蟲捉到手中時,就滿滿累出一身汗。這淡綠的飛蝗,隔著玻璃在里面碰撞,無效地做著試飛狀。我所以沒有毀壞它,是被它華美的外表,以及異乎尋常的飛行術(shù)所感動。它是我在它身下,奔跑了三四里路程,用盡渾身解數(shù)才弄到手的。就像上古時擄獲的奴隸,我要看著它們在囚禁中相互廝殺,以此取樂。我受不了它不可一世的飛翔姿態(tài),就連經(jīng)常從我們村子上空穿越的飛機,也沒那樣趾高氣揚過。為防止它們暴動,在瓶口,我還壓了一塊石子呢。

        石子雖小,對它來說,已似鎮(zhèn)壓孫猴子的五行山了。

        我把瓶置在旁邊的墓桌上。

        透過暗紅色的玻璃瓶,我看見扭動的蝗蟲們,一如既往掙扎著。它們一直在尋找瓶外的世界。我所企盼的戕殺并沒有發(fā)生。那些被我致殘的蝗蟲,肢體交織著,痙攣著,不斷往外釋放著褐色液汁,沉淀在蝗蟲壘垛的金字塔的最底部。那只肢體完好的綠蝗依然故我,從陳尸狼藉的同伴身上躥上跳下,并糾集起一群沒來得及被我屠戮的小個蝗蟲,徒勞地進行著一次次突圍。但每次到達瓶頸時,就像云梯上中彈的攻城勇士,壯志未酬地掉下去了。

        很快,我的觀賞,由輕微的興奮,轉(zhuǎn)向無聊的疲迷。

        感到厭煩后,我又伸出如來佛的手,在瓶口的小石上,再加一塊小石子。

        我又投入尚待完成的捕蝗工作。

        正午蝗蟲不好找,躲到陰暗角落里避暑去了。

        我兩手空空,在周圍地堰里轉(zhuǎn)了一圈返回,遠遠看見一只紅嘴鴉,在那兒撲騰著。桌上的瓶子像經(jīng)歷一場無害的地震,左右搖晃個不停。隨著我的驚叫,隨著紅嘴鴉的遠遁,蝗蟲像寓言里的漁夫打撈出的那只魔瓶,脫離風(fēng)雨侵蝕的桌面,滾入莊稼地。

        那股千年封禁的妖氣,一剎間破瓶噴出。

        是的,事情的結(jié)果往往就是這樣不可逆轉(zhuǎn):借助于偶然,借助于外部力量的意外光顧,蝗們的越獄計劃,獲得了荒唐的成功。我趕到地里時,解禁的魔鬼已化氣成形,從瓶口爬出的蝗蟲子布滿一地。它們有的藏身草叢,有的隱沒莊稼地里,有的跳進塌陷的墓穴。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只有飛行本領(lǐng)的綠蝗身上。效法那個智慧的漁夫,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即便有比之高明的騙術(shù)出籠,也難做到請君入甕。我只有繼續(xù)通過富有震懾的暴力,緝拿這個逍遙瓶外的蝗犯了。

        由于長時間囚禁,面對失而復(fù)得的自由,這伙計已顯得無所適從。它最先是慢慢地跳,后來彈跳的力度加大了,接著便是短距離的試飛。我沒讓他第二次試飛起來,便及時予以制止。我使上了粗糙高粱面能為我轉(zhuǎn)化的全部體能,奔過去一撲,將之罩在手掌里。

        釋而再縛的蝗蟲,動用調(diào)整過來的體力蹬翹著,猛烈地搖震自己,直到慷慨地把冒著綠汁的后肢交給我,沖向本來屬于它自己的天空。

        我駭然望著它,望著它從籠罩我們村莊的霧嵐里穿過。

        幾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面對別人生活里生存的人群,望著他們樂此不疲的眼神,我總是想起那只崇尚自由的飛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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