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杏　粲　然

“涉嫌強奸罪”的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主任黃定宇，在被警方拘留了38天后，于2月21日因“證據不足”取保候審。這件事超出了普通八卦新聞，使得人們又一次把目光聚向娛樂界——這個圈子怎么了？而平日里籠罩著圣潔光環(huán)的藝術院校，究竟是怎樣一種環(huán)境？

2月27日，中央戲劇學院。學校大門只開了一個窄窄的口子，保安嚴格地檢查著每一個進出校門的人的出入證——還沒有進學校，就可以感到這里“戒備森嚴”的氣氛。

這是中戲的前表演系主任黃定宇被警方解除拘留后的第6天。自從1月14日受到警方傳訊，被刑事拘留于北京市東城區(qū)看守所后，黃定宇就成了娛樂圈中最吸引眼球的焦點人物之一。

關于他被拘留的罪名(是經濟問題，還是強奸罪？)、與前一陣他的學生張默(著名演員張國立之子)毆打女同學童謠事件之間的關系、他的為人與他的水平、學校對教學秩序的管理、中戲及其他藝術院校的校風等等，都成為媒體與公眾關注和討論的熱點。

中央戲劇學院顯然深切感受到了這一事件對這所中國戲劇藝術最高學府帶來的名譽上的損害。2月26日，中戲校方通過媒體發(fā)表聲明：近期不會讓黃定宇返校上課，保留追究媒體責任的權利。

這是“黃定宇事件”以來中戲的首次也是惟一一次正式表態(tài)。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戲的校園里籠罩著一種無名緊張。表面看去，老師、學生們來來往往，一切如常，但是當記者在學校的朋友陪同下跨入學生宿舍區(qū)大門時，還是感覺到了看門人閃閃的警覺目光。

“這件事只是一個導火索，他遲早會出事”

在中戲校內，當記者向一位表演系學生表明身份時，這名學生面露尷尬之色，說，“我們都沒老師了。自從出事后，表演系同學個個人心惶惶，就連黃老師的畢業(yè)生、留校任教的李老師也被迫停止上課。對這件事，我們做學生的真的不好妄加評論，但是我希望不要影響我們的學業(yè)?！?/p>

演員姬晨牧，是黃定宇教過的第一屆學生，他始終對黃定宇的案情保持關注。他表示這起事件可能存在一些誤會。對于黃取保候審之后被中戲免職一事，他認為，會影響到中戲的聲譽。

童謠的同班同學李楠(化名)對黃定宇評價很差。她說：“童謠是一個很天真、浪漫的女生，她和張默是在我們上大一的時候很偶然的機會下認識的。學校有一次舉行籃球比賽，我和童謠還有一幫同學去籃球場看球，發(fā)現(xiàn)有個男孩子打球很棒，深深地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他就是張默。因為傳一個球，張默不小心把球打在了童謠的頭上，就這樣，他們開始認識并在以后成為了男女朋友。我們覺得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F(xiàn)在的事情改變了一切，都是黃定宇的錯，他真是披著羊皮的狼。”

在中戲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師的眼里，這件事只是一個導火索。他說，黃定宇遲早會出事，“黃定宇在學校的口碑的確不太好，甚至有人說他做事很不仗義，無形之中得罪了很多人?！辈贿^，對于黃擁有寶馬車和私家別墅的傳聞，他表示確實沒有此事。

另一方面，這位教師還認為，黃定宇確實是學院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教學方式獨樹一幟，在對待學生的專業(yè)培養(yǎng)方面很大膽創(chuàng)新，會給學生一個獨立創(chuàng)作的空間，且不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

他證實說，張默已被學校開除學籍，現(xiàn)在不知去向，童謠已經返校，并逐漸平靜下來。

有關黃定宇事件的法律程序問題，本刊記者采訪了中國政法大學田文昌教授。田文昌認為，取保候審并不意味著無罪，只是警方對他解除拘留，公安機關還有對此案進行進一步偵查的權利。在一年之內，公安機關按照檢察院要求的補充偵查提綱繼續(xù)偵查完畢后，認為符合逮捕條件，還可能重新向檢察機關提請批捕。

一個表演系主任的權力有多大？

有一種說法，如此解釋童謠和黃定宇發(fā)生關系的原因——黃定宇把童謠介紹進入了電視劇《林海雪原》劇組，這樣，就有了機會要求童謠“性報答”，從而引發(fā)了性侵犯。

對于這個說法，李楠稱，這不是事實。“《林海雪原》到我們學校來選女演員，班上大部分女孩子都去試鏡了的，我也去了，結果導演發(fā)現(xiàn)童謠很適合演其中的一個角色，就找到學校教導處，希望童謠能出演其中的角色。中戲有規(guī)定，大一、大二不能出去演戲，后來在導演的堅持下，學校才破例同意?！?/p>

在中戲的規(guī)定中，大一、大二學生是不能接戲的，但學校對大三以上學生接戲卻并未制定任何實質性的標準。一般說來，一名中戲的在校生要想接戲，首先要得到班主任及表演課教師的認可，然后再經系里批準。此外系里還要與劇組簽訂合同，抽取一定比例的勞務費。

所以從這個角度說，對于批準學生到外面拍戲，教師和系里都有一定的權力。

但是，對黃定宇事件來說，還有一些特殊情況，這源于2000年黃定宇擔任系主任以后實行的“年級教學制”，這種體制把招生和管理的權力，更多集中到了系主任手中。

據中戲的一位老師透露，以往中戲實行的是主講教師制，由主講教師組織教員，學生在校4年是由一個主講老師帶班。中戲出現(xiàn)過不少知名的主講老師，比如梁伯龍、常莉等，他們帶的表演85和表演96班分別涌現(xiàn)了鞏俐、章子怡等明星。自從黃定宇當上系主任后，推行年級教學制，每年都更換老師，無形中削弱了老師的權力以及責任心。

“你阻止不了學生跟社會上的娛樂圈發(fā)生聯(lián)系”

張默的同班同學，表演系大三的張欣然(化名)告訴記者，“現(xiàn)在已經是第四位班主任教我們了。第一位班主任是形體老師，她由于自己在外拍戲，我們幾乎沒怎么見過面，第三位劉老師，曾經參演過《活著》，這學期也出去拍戲了，所以我們又換了老師。”

事實上，在藝術院校里，普遍存在著學生或教師出去接戲與保證學業(yè)的矛盾。上海戲劇學院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葛朗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這樣解釋上戲處理這種事情的原則：“學生在大三、大四的影視實習階段，可以去實習。但是學生在大一、大二時，除非是出演男一號女一號，除非是由學校審核過的好本子，不然不能去。去跑個龍?zhí)祝鰝€配角，對學生沒有好處。學生還是應該以學為主?！?/p>

相比之下，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學院在這方面的管理似乎更完善些。該院副院長王勁松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說：學院歷來鼓勵和倡導學生的實踐行為，只要有好戲，大一的學生就可以出去拍戲，學校甚至為每個學生建立了藝術檔案，主動向攝制組推薦學生。但學生接戲必須得拿出“補課計劃”，即落下的課究竟何時補，商量好了以后，由教務處和學生處蓋章。沒有請假私自接戲的學生會受到處分。

談到教師到校外接戲，王勁松說：雖然學院允許教師到校外接戲，鼓勵他們參加各種社會演出，但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影響學生受教育。他們實行的是輪換制，比如第一學期這個老師出去，那么下個學期他就必須回來，這樣一來，不但增強了教師們的藝術實踐經驗，也擴大了社會影響。

王勁松這樣闡釋他們的管理理念：教育是平等的主體之間相互作用的過程，這個過程的前提是平等、民主，即尊重雙方的人格、尊嚴。

葛朗在談到中央戲劇學院發(fā)生的“黃定宇事件”時，表示他們從學校管理者、到校長、到老師，都會從中吸取教訓。

上戲和北京電影學院也都承認，現(xiàn)在的藝術院校，確實存在負面的內容。“但你不可能把學生圍起來培養(yǎng)，你阻止不了學生跟社會上的娛樂圈發(fā)生聯(lián)系，更不可能由此走向封閉管理，”王勁松引用了鄧小平的一句話說，“開放就像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難免會有蒼蠅飛進來。我們應該準備蒼蠅拍，而不是關窗戶?！?/p>

在采訪中，本刊記者曾數次與中央戲劇學院校方聯(lián)系采訪，但終因對方“領導忙”，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