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感染艾滋病死去，無辜的妻子竟因陽光下的偏見而無處安身……

莫須有的惡名，竟如影相隨

劉愛玉是浙江省某鎮(zhèn)一個勤懇安分的小學(xué)女教師，新婚不久，丈夫趙勁松就與鎮(zhèn)上幾個年輕人一同去了泰國打工。原指望著趙勁松在境外辛苦二年后，添置家業(yè)，過上向往的富裕日子。未料，趙勁松因一次重感冒到一家泰國的小診所輸液時，不幸感染了艾滋病，被送回老家不到半年就命赴黃泉。

飛來的橫禍讓劉愛玉悲痛欲絕。她安葬了亡夫，努力從傷痛中掙脫出來，打算把對丈夫的愛深埋心底，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畢竟她還年輕，并有著喜愛的穩(wěn)定職業(yè)。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此后，艾滋病病人老婆的聲名，就像影子一般追隨著她，讓她一步步陷入了人生絕境，飽受了命運的顛簸之苦。

當(dāng)劉愛玉結(jié)束了因照料丈夫而請的長假，再次踏上講臺時竟發(fā)現(xiàn)，臺下學(xué)生一雙雙曾對她無比信賴的稚嫩眼睛，一下子變得躲躲閃閃不敢正視她。起初劉愛玉并未多在意，她叫起了一個女生朗讀課文，那名女生朗讀完畢時，劉愛玉微笑著拍了拍那名學(xué)生的頭，以往這是劉愛玉對學(xué)生的表現(xiàn)表示滿意時一個十分慣常的舉動，沒想到那個女孩子坐下后趴在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劉愛玉十分詫異，追問她為什么要哭，女孩子哽咽著說，媽媽告訴她，被劉老師碰過后，皮膚就要爛掉，很快就會死的。小女孩的哭聲和恐懼，像感冒一樣傳給了其他孩子，有幾個孩子也跟著哇哇地哭了起來。劉愛玉深受刺激，霎時臉色灰白，手抖動著連書本也掉在了地上。

劉愛玉復(fù)課后遇到的困難驚動了學(xué)校校長，校長把劉愛玉所帶班級的學(xué)生家長召集在一起，開了一個特殊的家長會，在家長的堅持下，劉愛玉沒有參加會議。會上，校長反復(fù)陳述了艾滋病家屬不等同于艾滋病人的觀點，還拿出了劉愛玉老師在三家醫(yī)院做的均呈陰性的血清檢驗單，說劉老師是健康正常的，希望家長放寬心，回家安撫好自己的孩子。校長一番苦口婆心，而家長們對劉老師的態(tài)度有著難于逆轉(zhuǎn)的偏執(zhí)，最終家長們眾口一詞：如果學(xué)校決定讓劉愛玉繼續(xù)任課，他們將全部為自己的孩子轉(zhuǎn)班或轉(zhuǎn)學(xué)。面對家長們的堅決態(tài)度，校長看不到一絲松動的跡象。

這了穩(wěn)定群情激憤的家長們，校方作出了一個無奈的決定，以不適教職這個含混不清的理由，請劉愛玉立即離校，還給出三個月期限讓她另謀他職。

勝訴者，卻走向了反勝為敗的境地

劉愛玉憤怒了，這個曾連續(xù)三年被評為全縣優(yōu)秀教師的年輕女教員，就這樣要被不明不白地斷送掉自己熱愛的工作，這份工作也是她喪夫后撫平悲傷、重新振作的惟一理由，現(xiàn)在卻要被剝奪。屈辱和不平折磨著她，她一次次地向校領(lǐng)導(dǎo)據(jù)理力爭，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因為劉愛玉走后，學(xué)?；謴?fù)了平靜，為了不再觸犯眾怒，惹出麻煩，校方對劉愛玉的訴求始終漠然處之。

絕望中的劉愛玉一紙訴狀把學(xué)校告上法院，把最后的希望寄予法津的公正。

縣法院很快受理此案，并派出調(diào)查取證的工作人員。在等待法院判決的日子里，劉愛玉一夜夜的睡不著，頭發(fā)大片地脫落，形色憔悴。苦熬中終于盼來了開庭的一刻，當(dāng)法院宣判劉愛玉勝訴時，劉愛玉喜極而泣，激動地在判決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劉愛玉怎么也沒料想到，第二天當(dāng)她興沖沖地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進(jìn)灑滿陽光的教室時，迎接她的卻只有空著的桌椅。家長們紛紛讓自己的孩子罷課來表示對判決的蔑視。劉愛玉望著空蕩蕩的教室，心如刀絞，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與之對抗的力量是那樣強大和頑固，劉愛玉已無能為力，她給校長留下一封辭職信，黯然地離開了無比留戀的校園。

本想回到娘家清靜幾日，家人的態(tài)度卻更加刺傷了她脆弱的心。嫂子視她這個小姑子如瘟神一般，整天拿著消毒水跟在劉愛玉的身后噴噴灑灑，毫不掩飾對劉愛玉的厭惡。有幾次甚至過分到把劉愛玉用過的碗筷統(tǒng)統(tǒng)扔出門。有時故意放大聲音以惡言惡語來刺激她：“自己老公死在這種病上，還帶著害死人的病回來，安的什么心，成心讓全家死絕了才好是吧！”

無論如何解釋自己的清白正常，嫂子一概聽不進(jìn)去，最后還鬧到了和她誓不兩立的地步，用和劉愛玉哥哥離婚相威脅，逼迫劉愛玉走人?？粗赣H和哥哥兩難的樣子，劉愛玉只能傷心地離開娘家。

此時小鎮(zhèn)上瘋傳著關(guān)于她的種種傳言，這些傳言通過口口相傳，事實早已被歪曲得面目全非，變得駭人聽聞。說劉愛玉雖然沒得病，但她身上已帶了她老公成千上萬個病毒，沾到誰身上誰就會沒命，甚至說空氣也會帶著她身上的病毒四處亂飄。小鎮(zhèn)氣氛空前緊張，許多人的眼光里充滿著敵意。連平日里的好姐妹也避之不及地疏遠(yuǎn)了劉愛玉，孤立無援的處境下，劉愛玉生活十分壓抑，她感到這個生養(yǎng)她的小鎮(zhèn)已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２００１年春節(jié)剛過，劉愛玉帶著一點微薄的積蓄揮淚別離家鄉(xiāng)，遠(yuǎn)走上海。

嚴(yán)封的秘密，終是團紙包住的火

初到上海的劉愛玉陰灰的心情霍然明朗，因為在這個陌生的大都市里沒有人再對她指指點點。她自由自在地閑逛幾日后，就應(yīng)聘到郊外一家合資服裝廠，做了一名縫紉工。對曾是教書匠的劉愛玉來說，這份工作十分辛苦，可她卻做的挺開心，因為沒有避諱和無端的歧視，她與工友們相處十分融洽，更讓她幸福的是愛情再次悄然而至。

那人叫姜偉，是與劉愛玉同車間的機修工，同是出外打工自然就有一種親近感，又很談得來，時間長了，姜偉對劉愛玉有了一種特別的關(guān)切，對她噓寒問暖，為她分擔(dān)重活累活，對劉愛玉的愛意表露無遺。其實劉愛玉對姜偉這個本分男人也頗有好感，然而又對與他進(jìn)一步推進(jìn)關(guān)系顧慮重重，深怕難以道清的隱秘暴露后會再一次讓自己陷入絕境。猶猶豫豫地對姜偉的多次暗示也故作不知，不敢回應(yīng)。直到有一次他們單獨在一起，姜偉挑明了心意，劉愛玉才慌亂地回答：“我是一個結(jié)過婚的女人，對你不公平呀……”

姜偉打斷她：“你結(jié)過婚的事都跟我說過多少次了，那是以前的事，你丈夫已經(jīng)去世了，你還這么年輕，難道要為他守一輩子寡？”

姜偉不理解劉愛玉的固執(zhí)，以為她是守舊，他向劉愛玉表白著：“我一點也不會在意你是結(jié)過婚的女人，我會真心對你好，照顧你?！?/p>

姜偉的一番真情表露，早已把劉愛玉感動得淚光瑩瑩，她連連點頭應(yīng)允了姜偉的求婚。為了不讓第二次到來的幸福流走，不讓從前的陰云再來干擾自己的生活，劉愛玉打算把前夫死因的秘密爛在肚子里，何況自己沒有任何過錯，為何要一再承受由此帶來的惡果？

利用長假，姜偉攜劉愛玉回到他的老家完婚。姜偉曾提出過隨劉愛玉回她老家探望，劉愛玉都以種種借口搪塞過去，說以后有時間再說吧。

婚后之初，姜偉對劉愛玉體貼入微，在上海租住的小平房里常傳出夫妻倆的歡聲笑語。越是濃情蜜意，劉愛玉就越是自責(zé)。她認(rèn)為愛人之間不應(yīng)存一絲一毫的不坦誠，保守的秘密在她心里像是壓著一塊巨石般沉重，有時她真想對姜偉一吐為快，卻總是欲言又止，沒想到這個秘密在三個月后的一天突然如火山爆發(fā)般迸發(fā)出來。

事敗的起因是工廠擴大規(guī)模，新招收了一批年輕女工。那天，劉愛玉從新工人培訓(xùn)車間窗外經(jīng)過時，車間內(nèi)幾個女孩突然同時驚叫起來。原來那幾個女孩正是劉愛玉一個鎮(zhèn)的老鄉(xiāng)。她們把劉愛玉的隱秘散布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迅速擴散。周圍的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躲避著她，把她視為一個可怕的異類。主管把她找了去，她拿出自己的健康證明苦苦為自己申辯著，受過高等教育的主管也明白她并沒有任何危害，但為了迅速消除工人們的恐懼心理，恢復(fù)生產(chǎn)秩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管毫不猶豫地辭退了她。

被辭退那天，劉愛玉正巧得知自己已懷有身孕。當(dāng)她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簡陋的小平房時，看到丈夫拉長的臉上陰云密布。因受牽累，姜偉一同被廠方辭退，他從主管那里知道了一切，他又怕又悔，并不停地長噓短嘆。劉愛玉連忙安慰他，讓他不要怕，自己在大醫(yī)院檢驗過一切是正常的，跟艾滋病沒一點干系，別人亂傳都是源于對這種病的不了解。劉愛玉還沒說完，姜偉就咆哮起來：“你不要再騙我了，你一直都在騙我！你想害我到什么時候！”丈夫的臉扭曲著，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靦腆溫和。劉愛玉委屈地哭了，姜偉不顧一切地拉開門沖了出去。

庸醫(yī)弄人，一切不過是場虛驚

姜偉一夜未歸。那夜劉愛玉以淚洗面，哀嘆命運不公，為何噩運總與她這個無辜的人如影相隨。天亮后，姜偉才醉醺醺地回來，之后倒在床上死死地睡了一天。夜里醒來，姜偉不斷地嚷嚷著說下體瘙癢不止。第二天姜偉已感到奇癢難耐了。原本就疑神疑鬼的姜偉，這會兒執(zhí)拗地認(rèn)為自己被劉愛玉傳染上了艾滋病，因為怕死，一個大男人像個孩子一般哭了起來。任憑劉愛玉口口聲聲辯解也無濟于事。劉愛玉要陪他到醫(yī)院去化驗，可姜偉歇斯底里拒絕著：“得這種病，還讓我去醫(yī)院顯眼，我可丟不起這人哪！”

最后，姜偉鬼鬼祟祟地找到了街頭廣告上的一家地下江湖診所，診所的那個郎中對姜偉先是察言觀色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為他作了檢查。突然大驚小怪地說姜偉的猜測沒錯，斷定他得的正是艾滋病，姜偉立刻臉色煞白，坐在凳子上目瞪口呆。那個郎中又連連稱他還有救，說只要堅持服用他研制的一種神奇藥方，一定會藥到病除。雖然小診所開出的每付藥價錢昂貴，可姜偉顧不上許多了，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把小診所的神奇藥方當(dāng)作惟一希望。

雖然覺得有些荒唐，可劉愛玉為了緩解與姜偉的隔閡，還是依順姜偉為他每日熬藥，小屋里終日散發(fā)著濃烈的中藥味。為了買這種價錢不菲的藥，兩人的日子很快捉襟見肘，劉愛玉不得不偷偷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四處打短工維持生活，每次拿到一筆錢首先是到小診所換成一包包中藥。

一段時間后，姜偉的病情不但不見起色，反而日益加重。最后形色枯槁，臥床不起。這之前他常常對劉愛玉罵不絕口，這會兒似乎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看到情勢不妙，劉愛玉終于決定不能再這樣一味地容忍下去，反正姜偉已無力反抗，她請人幫忙一起把姜偉送進(jìn)了市中心的一家大醫(yī)院。

診斷結(jié)果出來時，大出姜偉的意外，他的血清檢驗呈陰性，也就是說折磨他死去活來的“艾滋病”竟是子虛烏有。雖然這一結(jié)果讓劉愛玉釋然，但丈夫身上的一系列不正常反應(yīng)，還是讓她頗感奇怪。

醫(yī)生笑著為她解惑，其實起初姜偉下體瘙癢均是一般性的炎癥，但在姜偉杯弓蛇影的強烈心理暗示作用下，無形中加劇了下體的不適感。而江湖游醫(yī)為了斂取不義之財，假借姜偉的這種心理不斷造勢。姜偉服用的所謂“神藥”，都是些不按藥理的亂方，一些相克的藥混雜服用，出現(xiàn)了中毒反應(yīng)，幸虧送醫(yī)院還算及時。

一場虛驚化解后，姜偉的身體慢慢康復(fù)。劉愛玉對姜偉的情意也隨之灰飛煙滅。這場鬧劇讓劉愛玉看清了大難來臨時，他膽小、自私、薄情的本性。她不顧姜偉的苦苦挽留，堅決與他離婚。

為無辜的人，聚成一個溫暖的精神家園

離婚后獨處的劉愛玉，為了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做過保姆、飯店洗刷工等，過著辛苦而寂寞的日子。２００２年的一個靜夜里，她把自己的人生遭遇和感受，寫成一篇長文，投到一家雜志社。只為了傾吐郁悶，沒想到文章很快刊登了出來，她的人生遭遇和她凄美的文筆一同感動了許多讀者，由編輯部轉(zhuǎn)來了許多讀者的來信，有關(guān)切的詢問、有鼓勵，還有人要為她提供幫助。

這其中還有一封特別的來信，寫信的男士談到，他曾是一個深愛妻子的幸福男人，不幸的是妻子在生育時，被不潔醫(yī)械感染了艾滋病，不久離世，讓他料想不到的是，此后他這個健康人卻在工作的機關(guān)單位里遭受到無由的歧視，他最終因不堪忍受而離開了單位……

因共同的遭遇，讓劉愛玉對這位男士的境遇感同身受，只是沒想到在如此開明的現(xiàn)代化大都市，同樣有著與她一樣痛苦的人們。此后，只要有時間，她就四處奔走，通過各種渠道尋找與她同樣經(jīng)歷的人，他們都是身體健康的人，因受家人牽連一同遭受冷遇，無法正常工作生活。劉愛玉經(jīng)常把他們聚在一起，大家聊聊各自狀況，互相鼓勵，尋找克服困難之途。

已應(yīng)聘做了一家公司文秘的劉愛玉平時很忙，做尋找困境中的病人家屬這件事既占時間又沒有任何收益，可劉愛玉卻沒有放棄，并為此充滿了成就感，因為從同樣的夢魘中走出的劉愛玉，知道這群遭遇不公的無辜人，需要溫暖的關(guān)懷。（責(zé)編 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