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照例艷陽乍泄打折不已,是我一年中頂舒心的日子。在百盛里擠來擠去當(dāng)然沒有在國貿(mào)來得氣定神閑,可是國貿(mào)買200贈60嗎?一邊嘟噥著原來看上的牌子都不打響,可是有著一種被涮的快感——手里不照樣大包小袋嗎?就是照著一年被騙一回來的。覺得好比某些較好的愛情,打算的和得到的不大一樣,可是仍然傻兒顛兒地樂。
這樣花出去3000多,可是手里只握著120元贈券,無比珍惜地踅來踅去——比那3000塊還珍惜,覺得是好容易別人給給的。紗巾?俗。卡子?一堆呢。要么……手套?
冬天快到了。挑了一副手工羊毛的,加38元,米地啡花,耐寒及臟。捧著手套出來,后面售貨小姐一迭聲叫得山響,呵我忘記了那堆衣裳?;貋韺⑺卦谙渥永铮睦锸职埠?,覺得即將到來的北方嚴(yán)冬有了保障。
其實心里本想買那副連指的,胖胖的結(jié)成一個敦實的團,四指一并伸進去,具有安全感??墒悄且巡环衔疑矸?,為了名聲起見,我必須選擇較為冷峻的分指款。為了名聲,我們必須選擇體面工種、愛人、車子、地段……一切,冷暖自知。小時候多好,戴那種暖厚的連指手套,在雪地里跑,多冷也不覺得。脖子上打一條彩繩連著,還是常常丟,丟了就給媽媽罵——一面罵一面張羅著再給買一副來。還有那種無指的,在指關(guān)節(jié)處攔腰一刀,十分體貼地要你冬天里好好寫字天天向上。就有那樣一副天藍鑲粉紅邊毛線的,十分美麗,是媽媽在燈下針針線線的心血,才戴了幾回就給我慣性地丟掉一只,本想干脆丟掉另一只也好給有緣人配個對,可是又疑心有點東施效顰,遂作罷。前陣子搬家看見那一只單獨的手套,覺得它真像個高貴的獨身女子:我媽的眼睛已經(jīng)壞到不能打毛線了,我理直氣壯地不會,屬于她的一段情緣注定已盡,她還在那里癡癡靜等,把自己收藏得好好的——世上不知有多少這樣的手套和女子?
看電影,張愛玲的《半生緣》,曼楨不小心丟了一只手套,眾人面前隨口說出來,世鈞就半夜里打著手電去找。找了很久,居然給他找到了。第二天淡淡地交與曼楨——我猜曼楨那時的心底,必是震得一震的——若說他不愛她,她怎么能夠相信?一個女人遭到過這樣的愛戀,即使只得半生緣,也是心安的吧。
而曼楨,曼楨急著要買一副手套。她那樣毫無心機地喚店員,我要那一副。幾乎涉嫌顢頇地把它比在另一個愛她的男人手邊,兀自咕噥,合不合適呢?他幾乎要感謝上蒼了!但是她接下去說,他的手,和你的差不多大小呢。他,是世鈞。
手套戴得好,真是好看。純黑大衣袖子里伸出的嫣紅玉指手套,那是一種瀲滟的好,恣意而不張揚。還看見街上有成年女子一身華衣,偏戴天真的純黑無指針織手套,毫無花頭——好比她的心底。
我的女友蜜蜜說她從來不戴手套,除了配晚禮服。她真是不必的,幾乎永遠以車代步。可是昨天,她告訴我她好冷,因為……車子還在,給她車的人走了。她忘記了,寒冬時節(jié),在找不到男人的大衣口袋前,得自己想法子保持溫暖。比如說,為自己常備一副暖和美麗的手套。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