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將這本散文集起名《我的精神》時,自己也笑了。
與我有緣的人,拿起這本書,多少也會認(rèn)為此人在玩深沉,或者說玩深刻。
其實,我絲毫沒有想炫耀自己多么高尚和不平凡的情結(jié)。
四十多年的人生,我的生活是單純的。這種單純是指,不論是我在為著吃飯、穿衣、住房這些基本的生存必須付出艱辛的時候,還是多年的編輯工作給我?guī)砹顺燥?、穿衣、住房生活穩(wěn)定的時候,還是在吃飯、穿衣、住房這些問題上我也知道,追求到哪里就該止步的時候,我都堅守著一種長年的自我的精神生活。
說來,我到現(xiàn)在,最大的遺憾,就是只生了一個孩子。我曾經(jīng)多少次地幻想,在吃飯的時候,有幾個調(diào)皮的腦袋,幾雙調(diào)皮的小手,在我眼前不斷地晃動。
前不久,在《環(huán)球時報》上,看到在瑞典南部居住的韋唯一家的報道。韋唯說:“在這里人與大自然緊密地融為一體,簡直是童話般的生活?!庇绕淇吹巾f唯依偎在丈夫的臂膀上,倆人背靠著溫暖的壁爐,而他們的腿前,是三個用手托著地做著怪臉的男孩子。韋唯的丈夫邁克又說:他還有一個心愿,希望愛妻再為他生一個孩子。我的心里羨慕了許久。
而不久前,我家住宅樓門口的一家小門市,本是買奶、買油鹽醬醋都十分方便的小超市,突然就關(guān)閉了。幾天之后,那里就開始了裝修,原來很寬敞的門窗,全用磚砌上了,僅留下幾個小小的窗口,讓人立時想到好似監(jiān)獄的窗口。我忍不住問裝修的人:“這里做什么?”
他冷冷地說;“不知道?!?/p>
又過了一些日子,就見里面擺上了白色的像學(xué)生上課一樣的小課桌。還是丈夫明白得快,我們路過時,他說:“我知道了,這是一個網(wǎng)吧!”
果不其然,又過了不久,外面有了燈箱:網(wǎng)絡(luò)電腦房。墻上還貼了海報:開業(yè)免費(fèi)上網(wǎng)三天。丈夫說:“這就像煙草剛進(jìn)入中國市場,整包的讓你白抽,抽上癮就要錢了?!?/p>
這時,我又不由得想起去年報紙上登載的:十歲的孩子,在游戲廳里玩著通宵的游戲機(jī),不吃不喝,而后趴在那里孤單睡去的報道。
現(xiàn)在的孩子們,從小泡在電視、電腦里;從小在歌星、影星的歡呼雀躍里;而后就是沉重的書包、沉重的分?jǐn)?shù)、沉重的學(xué)位,孩子們似乎對“精神”二字,感到特別的遙遠(yuǎn),或者就是一個來自外星球的宣言。
而我們現(xiàn)代生活的大人們,或是為了孩子,讓他們在國內(nèi)有更好的學(xué)校上,而后到國外又有更好的學(xué)校上,而后再有更好的工作去做;或是為了自己,有更好的房子住,更好的汽車開,有更好的情人、愛人,都在拼命地奔波著。
我曾經(jīng)為我的一位老鄰居,而默默地掉下眼淚。他的妻子45歲已經(jīng)下崗,拿著500元的退休金。他是一個普通的電工,一個月工資也就1000元,家中有一個上中專的兒子。為了省錢,每日中午單位管一頓飯,他“打”得格外多,用來晚上再吃一頓。本是46歲的人,原來身體十分健壯,而多年來的縮衣緊食,滿口的牙齒都已松動,好在他那憨厚、樸實的性格,總在伴隨他,他每天過得都還快樂。
由此,我想到,我在這里談“精神”,是否太奢侈,或是太不識時務(wù)。
如果說人類曾經(jīng)有過崇尚理性,敬畏精神的世紀(jì);眼下人們似乎很難再去相信肉眼看不見的虛幻的精神,甚至拒絕認(rèn)為精神的存在。
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有一條向上延伸的精神曲線:人為什么要活著,活著的意義到底在哪里,什么才是人生最有價值的東西?!這些發(fā)問絕不就是哲學(xué)家才能想出的發(fā)問?;蛘吣阋殉燥柎┡兄孢m的住房、奢華的汽車,或者你還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睡覺的窩,但這生命中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精神曲線,總會伴著肉體的滋養(yǎng)而誕生。
此時,我很想引用印度五千年前最古老的經(jīng)典《博伽梵歌》中講的一句話:“只有心中有意識要詢問這類問題時,他才算是人?!?/p>
應(yīng)該說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就都依附在這條曲線上,并不知不覺地使它強(qiáng)大,只是人與人的點(diǎn)不同,人與人延伸到哪里的不同。
當(dāng)人能夠在吃喝、性愛之時,漸漸地感受著、尋覓著,成長著精神,穿衣吃飯,娶妻生子,世俗世外自會有大樂,而這種樂是生命深處真正的需要。你最終會收獲到“至小無內(nèi)”、“至大無外”,通向無限光明、安寧、喜樂,愛和感恩的,真正屬于自己的自己之中,似乎與天地流行的一種生命永恒的存在中。
我多么希望,我們的孩子們能從腦白金、巨能鈣、電視、電腦、歌星、影星的生活氛圍中,再學(xué)會感受精神,感受思想。
而此時,北京正在防“非典”,人人都在關(guān)注預(yù)防之時,我的腦子里卻是翻來覆去的“人文”思考。在“非典”的背后,我們是否人人都需要懺悔:上帝創(chuàng)造了人,我們在地球上是否和其它生命和諧相處了?我們吃了哪些不該吃的生靈?我們砍了哪些不該砍的樹木?我們污染了哪些不該污染的河流?我們自身在肉體和精神的和諧上有了多少傾斜,在追求身體靚麗、長命百歲之時,我們忘掉了本該有的多少精神?!
在這里我是否又犯了“精神”的毛病,實在請讀者原諒。
在此,我要感謝新華出版社要力石、張寶瑞先生為我們策劃了這套散文叢書,也感謝這套叢書的編輯、美術(shù)編輯們,在“非典”時期,絲毫沒有影響用心地編輯。
同樣也感謝與我有緣的人,我們能在21世紀(jì)一同神交。
寫在2003年4月20日北京“非典”時期
《我的精神》 韓春旭著 新華出版社 2003.8 定價: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