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生中與好多人、好多事、好多地方結(jié)緣。由于我父親的原因,我自小就與祁連山北麓的廣袤草原結(jié)下了不解情緣,與草原上的人們結(jié)下了深情厚誼。
1937年3月,正是祁連山區(qū)滴水成冰、哈氣成霜的寒冬季節(jié)。紅西路軍奉命西渡黃河,轉(zhuǎn)戰(zhàn)河西走廊,在無后援、無給養(yǎng)、無群眾基礎的情況下,與馬步芳軍隊展開了浴血奮戰(zhàn)。我父親和他的十幾個戰(zhàn)友據(jù)守在一個山梁上,打退了敵人騎兵的一次次沖鋒。子彈打光了,他和赤手空拳的戰(zhàn)友們被敵人活捉了。
陰沉沉的夜晚,刺骨的寒風中飄著雪花,被俘的紅軍戰(zhàn)士在敵人的咒罵聲中艱難行進。當行至梨園河畔溝壑縱橫、高低不平之處時,捆綁我父親的繩索被后面戰(zhàn)友用嘴解開了,父親趁勢滾進了路旁的干水溝里。等敵人走后,父親就朝著裕固族五個家部落的草原上走去。一位裕固族老人冒著全家人被殺頭的危險收留了父親,給他換上了裕固人穿的長衫。為躲藏敵人一次次的搜山,老人將父親藏到一個山洞里,每天夜深人靜時給他送點吃的,并教他裕固語。父親將老人認為義父。
在我小的時候,父親常常帶我去看望他的救命恩人——義父。草原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美好的印象:青山綠水,藍天白云,綠綠的草地上撒滿白羊紅馬黑牛,滿山谷的山花招惹著蝴蝶蜜蜂飛來飛去,一切都是那樣愜意和美好。草原猶如一個美妙神話在我心里默默流淌。
父親的義父身材高大,和藹慈祥,像草原一樣胸寬量大。我每次去,他都拿出珍藏的葡萄干、紅棗和方塊糖給我吃。我親切地叫他山里爺爺。喝茶時,山里奶奶總給我的碗里多放點酥油和香甜的奶皮。我跟父親去看望山里爺爺時,媽媽總是不顧家里生活艱難,寧肯全家人吃黑面,也要給山里爺爺裝上一袋最白最好的面粉,或燒上一袋子香脆的白面燒克子。我們回家時,山里爺爺都要給我們裝上牛肉、羊肉和冬天做棉衣的羊毛等山貨。
夏天,我和父親常去給山里爺爺家割貯冬草。山里爺爺?shù)膸づ裨谇锛灸翀觯覀兏畈輩s在很遠的冬季牧場。山里爺爺總是騎著一匹紅馬,馱著小白帳篷、鍋碗、酸奶和肉趕到冬牧場。帳篷扎起來,山里爺爺很快就在地上挖成了一個地爐,給我們煮著香噴噴的奶茶和羊肉。勞累一天,我總是早早就睡了,而父親和山里爺爺永遠有談論不完的往事……
如今,山里爺爺和父親都已離我而去,我也像當年的父親一樣常帶子女去祁連山下的草原,并向他們講述過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