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覺,只有用來懷念,才可以獨一無二。就像,只有你才會在飯上澆雞蛋那樣做給我吃。但如果,再來一次,只會讓大家遺憾或厭倦。
我還記得第一次做蛋炒飯的情景。
火開了油沸了,手一松,一盤白米飯落鍋,胡亂炒幾下,再把雞蛋澆了上去,5分鐘后,端著盤子走出來。峰張大眼睛,我吃過媽媽做的,好像是先炒雞蛋。
我尷尬,峰溫柔地笑笑,說,喜歡你的與眾不同。
我記住了這句話,那是高考前一個月,我們的小愛情,就在我親手為他做的蛋炒飯里慢慢升溫。
我告訴他,我要給他做一輩子的蛋炒飯。
可是不會有那么一天了,三年校園的風花雪月,抵不上三個月的誘惑。而誘惑他的,不僅僅是她本身,還有她帶給他的星巴克咖啡和美國燒烤。
我對著兩盆冷了的蛋炒飯,萬念俱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吞下原本是兩個人的歡樂,再去洗手間,嘔吐出留在我胃里的疼痛。
一個月后對著鏡子里形銷骨立的自己,抹去淚水,發(fā)誓做盡天下美食,來撫平我被蛋炒飯傷害的胃。
于是,在我和周影婚禮上,聽到眾口一詞的贊美,新郎好福氣,現(xiàn)在的女孩子,有幾個愿意把一雙保養(yǎng)得好好的玉手變粗?
周影憨厚的笑容里,我的臉卻泛紅——我從來沒有給他做過一頓蛋炒飯。
即使夜夜無夢,醒來,卻有不甘心的呢喃。只是,已經(jīng)學會了把記憶深鎖。
直到那天回家,聞得刺鼻的油煙味,驚見周影揮舞著鏟子,快來幫忙啊,先放米飯還是先放雞蛋?
有水滴落在燒紅的油鍋上,所有的往事在我胳膊上,一下子沸騰出燒灼的疼痛。
我突然失控地喊,什么不好學偏偏要學做蛋炒飯?你燙傷我了,笨蛋!
周影手中的鏟子落地,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晚兩人第一次拿背對著對方,小心翼翼地數(shù)著鐘擺入睡。在我惶恐的逃避里,我已經(jīng)把一個深愛我的男人的自尊傷害。
心亂如麻,我托詞工作繁忙,不再在下班的時候,習慣地去菜場。冰箱唱開了空城計,我想起來就魚啊肉啊塞個滿,也不顧天氣熱食物放在里面會變質(zhì)。
一晚上被周影高一聲低一聲的呻吟吵醒,一問已經(jīng)是上吐下瀉幾次,知道是冰箱里的東西生鬼,急急送他去醫(yī)院。
疲憊地靠在門口,深夜的走廊上忽然飄來一陣雞蛋的香味,精神一振看過去,一個男人正托著飯盒快步走來。
四目交投,他手里的飯盒差點跌落,我急忙托住,本能地打開——蛋炒飯?
給我妻子送飯,她在這里上夜班,峰在我的恍惚中輕輕拿回飯盒,真巧。
你的妻子?不是那個什么外企的么……我試探著。
早過去了,他笑。那都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我哦了一聲,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是你做的蛋炒飯?
是她教我的,他深深地看著我。先炒雞蛋。
淚水剎那決了堤。原來,一切還在內(nèi)心的深處,只是等待著溫柔的致命一擊。
峰合上蓋子:你知道嗎,當年我真的很想再去找你,只是我無法原諒自己,掙扎中,我碰到了我現(xiàn)在的妻子,聽我說完后,她也做了蛋炒飯給我,先炒雞蛋,再炒米飯。
……
第一次吃她給我做的蛋炒飯時,我就明白了,有些感覺,只有用來懷念,才可以獨一無二。就像,只有你才會在飯上澆雞蛋那樣做給我吃。但如果,再來一次,只會讓大家遺憾或厭倦……祝你快樂。
他的話語和蛋炒飯的余香一起,久久地回蕩在白色的走廊里。
空氣中傳來周影的叫聲,薇兒,你在哪里?
我撲進他的病房,怎么了?他看著我情急的樣子,愣了一下,我想叫你先回去睡覺,不要累著了。
我什么也不說,只是把他打吊針的那只手挪進被子里。
周末,加班回家,聞到一陣蔥花和雞蛋的香氣,周影坐在桌子邊上,滿懷期待地看著面前的兩盆蛋炒飯:弄了半天,你嘗嘗?
我拿起筷子:你先炒米飯的?
是呀,把雞蛋澆在米飯上,怎么,不對嗎?他緊張地看著我。
我放下筷子,撲在他的懷里。一切回憶,隨著飯菜的熱氣,一點一點散開,而雙臂擁著的,是彼此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