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我應聘到美國斯坦福大學作為期一年的研究工作。我報到時,擔任行政秘書的美國小姐要我盡快辦理醫(yī)療保險,她在說美國,隨時隨地都可能發(fā)生意外。在她的催促下,我照章辦理了。
幸而辦得及時。由于人地生疏,找住房來回奔波,勞累加緊張,我的大便出現(xiàn)了黑色。我立即服用隨身帶來的云南白藥,未見有任何效果。我在國內曾有過兩次類似的經驗,大意不得。于是由同事驅車帶我去附近的一家診所就醫(yī)。醫(yī)生聽完我的病情訴說,用帶套的食指插進我的肛門觀察,并立刻給我輸液。緊接著醫(yī)生告訴我必須即刻住院治療,并提起電話機呼叫救護車。我說我自己有車,不必勞駕另叫救護車。他說“你要自己走,出了我的診所,我可不負任何責任!”片刻,救護車應聲而至。出乎我的意外,從車上跳下兩個男護工,用擔架抬我上車,一個女護士拿著輸液瓶跟上,動作都很利索敏捷,隨即驅車把我送到大學部醫(yī)療中心急診室,大有爭分奪秒之勢。急診室似乎事前已得到關照,已有一名大夫等著接應。又一次出乎我的意外,這位大夫立即用透明的管子從我的鼻孔通過喉嚨插進胃里,注入涼水,通電后水便在管中循環(huán),從中可以看出胃里是否仍在潛血,還可以根據液體的顏色判斷潛血量多少。然后為我做胸透和心電圖。這種診斷方法,國內迄今未曾采用過。根據我在國內的治病經驗,病人經過一個月的治療之后才能進行胃內窺視。我便問他為什麼要這么急?他說要查看我胃里的出血點在哪里,以便對癥下藥。檢查后,他立即在輸液中加進藥液,并將我送進已訂好的病房。這位大夫名字叫布里安.帕索,是專治腸胃病的專家,但他并非中心的固定醫(yī)生,他另有診所,是應聘專門來為我診治的。
住院第二天起,每天一早便有一位年輕的白人女護士來更換床單被縟,并為我洗臉,另用濕毛巾在我前胸和后背擦身,直到我出院為止。這也是我在國內住院時從未有過的體驗。
美國的住院費包括膳食,食譜是由有關醫(yī)生制定的。第二天中午,我便可以飲水,晚餐時竟送來一小盆牛肉湯和一杯熱茶,還有冰凍的果凍、檸檬露、蘋果露和櫻桃露。我想,既然是醫(yī)院的食譜,便毫無顧忌地吃了。這可能起了清除腸胃的作用,果然飯后立即大瀉。晚上護士把我腕上的黃色環(huán)帶取下了,她說那是急救的標志。第三天早上吃的是半流質的食物,撤除了我右腕上的輸液管,鼓勵我下床走動。午餐是軟食,爛雞腿和面條,半磅涼奶,兩小罐水果露,一杯熱茶。此后飯食質量顯著提高,豬肉片,半只煎雞,面包黃油,都送來了。這在國內醫(yī)院對潛血者的醫(yī)療中,是未之前聞的。
由于我的血色素很低,帕索大夫準備為我輸血,我婉言謝絕,理由是如果我在這里輸入別人血液而染上艾滋病,我回國后將很難向人說清楚。當時美國報刊上正在大肆宣傳艾滋病的危害,我不得不防備。他笑著告訴我,醫(yī)院里儲存的血液都已經過化驗消毒,是安全可靠的。因我在住院前,大約已流失2,000cc的血,他們不得不準備輸血。住院后他們每天都測定我的血色素,好在血色素指標穩(wěn)定,而且逐日上升,也可以不必馬上輸血。帕索大夫問我在國內服用什麼降壓藥,我便把帶在身邊的“降壓靈”拿給他看。在征得我的同意后,他拿走了一片“降壓靈”去化驗。第二天他告訴我,這種藥對我的胃病有副作用,勸我不要再用它,他另開一種美國的降壓藥。第三天他來為我做胃鏡檢查,查看出血點已愈合,告訴我可以出院了。
我總共住院四天,三天內做了兩次胃鏡檢查,這是我一生中住院時間最短的一次。其效率、服務周全、飲食的豐富也是我在國內的醫(yī)院中從未有過的經歷。
我的醫(yī)療保險是在我住院前一天生效的,我因此沒有花一分錢,所有開銷都由保險公司支付,僅那一趟救護車,就是159美元。出院后我根據他的建議,四次到他的診所就診,又做了兩次胃鏡。每次他都把詳細的病歷復印一份給我。
1986年秋天,我離開斯坦福回國了。不料1987年2月間,我竟意外地收到他的來信,說是根據他最近看到的一些文獻資料,我一年前所患的胃潰瘍,可能是由于一種稱為“幽門曲桿菌”(campylobacterpylordis)引起的,囑我找醫(yī)生復查,以便進一步治療。我便去了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做這種手術,并做了活檢。結果出來后,醫(yī)生告訴我,他們也已注意到國外醫(yī)學雜志上的有關材料,證實我的胃潰瘍確是由于這種病菌引起的。我遵醫(yī)囑治療了一個多月,老病胃潰瘍從此未再出現(xiàn)。
我給帕索大夫回了一封信。告訴他我收到來信時感到多麼驚訝和感動,因為我出院已有一年多了,他仍然惦記著并追蹤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病人。同時我將最新的檢查和治療情況告訴他,深切感謝他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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