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的門被風(fēng)吹得來回?fù)u擺。我跌跌撞撞地沖進黑暗中,把頭燈擰亮,照亮了打在薄薄的尼龍帳篷上的雨絲?!皨寢?”我大聲喊著。“你沒事吧?”我看到她的小帳篷在狂風(fēng)中搖曳著,我貼上前去聽她的反應(yīng)。她的聲音近乎是不經(jīng)意的:“哦,沒事,我很好?!?/p>
這可是我們騎車橫穿冰島內(nèi)陸旅行的第一個晚上——一個幾個世紀(jì)以來如此荒無人煙的偏遠高原,在傳說中是放逐逃犯的地方,而且天氣又是如此惡劣,但媽媽根本不在乎。
數(shù)月前,我就把自己要和幾個鐵哥們兒穿越冰島的計劃告訴了媽媽。我說:“我次的旅行將是非常艱苦的,很多地方?jīng)]有人工鋪好的路,還常被大雨沖壞,刮風(fēng)更是家常便飯,有時風(fēng)大得會把你掀下路面?!?/p>
沉默了一會兒,媽媽終于問道:“我能去嗎?”
“當(dāng)然可以了。”我回答說,“但要像我們其他人一樣,你必須訓(xùn)練自己每天騎160公里的來回,要連續(xù)訓(xùn)練幾天?!?/p>
“這我可做不來?!彼f。
我對媽媽身體的耐力比她本人還有信心,我親眼看到她帶大了6個孩子,并成年累月長時間地在我們的小農(nóng)場中勞作忙碌,
“你一定行?!蔽覍寢屨f。
其實,真正讓我擔(dān)心的是媽媽過分的謙卑心。我想,她過于看輕自己的聰明才智,只是因為她沒有完成大學(xué)學(xué)業(yè)。我還覺得,她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僅僅是因為她不是那種喜歡化妝或愛穿時髦衣服的人。
畢竟媽媽已開始步人50歲了。這次出行可能會為她單調(diào)的生活增加些花樣與樂趣,對她即將進入的退休的角色也不失為一種新的嘗試。
第二天,訓(xùn)練就開始了,媽媽練得很苦。當(dāng)確定這次出游的人名單中有媽媽、我的好友愛倫和我的時候,媽媽因表現(xiàn)出眾,訓(xùn)練頑強,被認(rèn)為是最出類拔萃的。不久她就能每天騎80到130公里了,強健得簡直能與我或愛倫相媲美了。
踏上冰島的第一天,在我們穿過一片蔥綠的草甸時,遇到了一對騎馬的年輕人,頭一次看到冰島的馬,媽媽感到很興奮。這種有上千年馴養(yǎng)歷史的良種馬,因為品種太純以致連馬的進口在當(dāng)?shù)囟际潜环山沟?。這種馬跑起來以平穩(wěn)見稱,馬術(shù)師常會在策馬奔馳時手中端著一杯水來進行表演。
“我們?nèi)ヅ呐乃鼈兒脝?。”愛倫提議。
媽媽吞吞吐吐地拒絕了,愛倫只好自己去了。過了一會兒,那對夫婦向媽媽熱情地招手,媽媽不好意思地走過去。
“你們從哪里來?”那位女士問。
“美國?!甭牭綃寢尡孔镜鼗卮穑倚睦锊惶娣?,也感到連媽媽自己都覺得尷尬。后來他們聊了起來,我看到媽媽這才漸漸放松下來。當(dāng)她回來找我們時,已笑得自然了?!八麄兺τ押玫??!眿寢屨f。
第二天,情況惡劣到不能騎車亍,我們只好推著滿載行李的自行車奮力爬上被沖壞的山路,頂著時速65公里的大風(fēng)向荒涼的冰島平原挺進。經(jīng)過幾小時奮力拼搏后,我們驚訝地看到一輛四輪車在我們旁邊停了下來。
‘你們還好嗎?”一位冰島婦女問道。
“還好?!蓖高^狂風(fēng)大雨我們大聲喊道,并用笑聲傳遞我們還好的信息。
她停了片刻,直視著媽媽的眼睛,說:“你真勇敢!”
媽媽笑著說:‘真的嗎?我也是這樣想的?!?/p>
那天我們只前進了22公里,一直在爬坡,進入了一個巖石遍布、寸草不生、有巨大冰帽覆蓋著的高原地帶,冰雪在陰沉沉的天空下發(fā)出藍白色的光。
第三天早上,天氣更加惡劣,狂風(fēng)呼嘯著,道路顯得又長又陡,雪花和冰雹急降下來。我們保守的計劃是走28公里后到達一個小鎮(zhèn)。這個小鎮(zhèn)是這片沙漠中的綠洲。等待我們的將是一間有暖氣設(shè)備的山地茅草屋和熱溫泉。這兩樣?xùn)|西強烈地吸引著我們,讓我們加快了速度。
大約上午10點鐘,我在山腰處停下了腳步等媽媽追上我。“你怎么樣?”
“我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力。”
“好吧,”我告訴媽媽,‘俄們速度夠快的,保持這種速度,應(yīng)該在1點半時到達目的地?!?/p>
但是經(jīng)過漫長陰冷的近一天的跋涉,卻連小鎮(zhèn)的影子都沒看到,我們是否低估了這段距離?剛過28公里路標(biāo)時,媽媽顯出極度疲憊的神情,我看出了她的斗志和體力都在經(jīng)受著考驗?!氵€能繼續(xù)走嗎?”我問,媽媽點了點頭。
下午時間過得真慢,最后,大約在行進了50公里后,我終于看到前方有水汽從地面滲出——明顯的跡象表明熱泉就在前面。沒多久,我們就在舒適的林間小屋的松軟鋪位上坐了下來?!畫寢?,8小時前,你還在懷疑自己的能力呢。”媽媽只是笑了笑。
當(dāng)我們在清晨離開‘綠洲’小鎮(zhèn)時,風(fēng)停了下來,太陽光照在新飄落的皚皚白雪與深黑色的火山巖上。中午之前,我們來到一座位于平原上的陡峭的有450米高的圓錐形小山前,上山的路垂直上下,我準(zhǔn)備爬到一半兒時、和媽媽一起步行上去。
但媽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仍騎在車上,大聲喘著氣,看來是下決心要奶服這座山了。慢慢地,她一路前行,終于到達了山頂。站在山頂,俯視著山下的河流山川綿延著伸向地平線,媽媽喘著粗氣,神情中卻露出驕傲/
我用手臂攬著媽媽的肩膀。“你真讓我驚訝!”我說,“是什么讓你決定騎車上山的?”
媽媽微微聳聳肩,“只是喜歡而已?!?/p>
很難精確地說出一個人的自我形象是在哪一刻改變的。盡管我知道,自從媽媽爬上了那座出后,她具備了一種不同以往的自信。多了一種帶著某種韻味的眼神——藍藍的眼中常常閃著光亮。有時,對身體極限的挑戰(zhàn),會為戰(zhàn)勝其他的障礙鋪平道路,例如害羞或是缺少自信。我想,那就是為什么我們選擇爬山并騎車穿越冰凍的荒涼之地的緣由吧。
又經(jīng)過兩天多的路程,我們終于從最后的一個小山坡上下來了,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白雪皚皚的雪山和格陵蘭島那湛藍的海水,它們在迎接著我們。到此為止,冰島之行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此時我注意到了,媽媽已經(jīng)開始了又一次全新的旅程。
在機場與在飛回家的路上,媽媽比我見到的任何時候都更開朗、更自信、更自然,她會主動地與陌生人交談,昔日的靦腆、猶豫不見了蹤影。我深深地為媽媽感到驕傲:媽媽征服的何止是冰島內(nèi)陸!
[編譯自美國《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