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迎來夢幻般的愛情

27歲的我在一家外資銀行工作，是一個充滿浪漫情懷的女孩。我獨來獨往走過四季，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的另一半就在不遠處候著我的腳步，當我走到他身邊，他說聲“你來了”——就像前世已經約好似的，我們牽著手向天荒地老走去?？墒歉改竻s不能像我這般超脫，他們三天兩頭讓他們那些老朋友為我介紹對象，生怕他們才貌雙全的寶貝女兒嫁不出去。我拒絕相親，渴望前世約好一般的浪漫邂逅。

一個周末，我下班回家看到客廳里坐著一個男孩子。爸爸說：“萌萌，你看誰來了?！蔽铱粗矍斑@個高大英俊的男孩子，輕聲說了句：“你來了?！彼新勸Y，是爸爸的得意門生。當年他以勤奮好學，品行端正贏得了爸爸的喜愛。

聞馳的父母都是殘疾人，他們在街道一家小福利廠上班，一直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聞馳考上大學那年，還是爸爸幫他湊足了學費。我至今還記得當他從爸爸手中接過學費熱淚滾滾的樣子。那時我剛上高一，爸爸常用聞馳的勤奮好學來鼓勵我。

如今研究生畢業(yè)的聞馳在一IT公司工作。此次見面之后，聞馳經常來我家看望父親，我已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父母也明白他的心思，每次他一來，就借故躲開。我和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開始了，這正是我所渴望的感覺。

兩年后，我們結婚了。我們按揭買了一套大房子，與公婆住在一起。公婆雖然殘疾，但他們?yōu)槿苏?，善良，寬厚，我從心里愛他們，尊重他們。我們家位于公園附近，我和聞馳常在夏日的傍晚攙著公婆去公園游玩。記得一次要陪公婆去公園轉轉，他們死活不去，我以為他們是懶得動彈，可聞馳告訴我他們怕自己一瘸一拐的樣子令我們難為情。聽了丈夫的話，再看看公婆滿面滄桑與慈祥，我險些落下淚來。在外人眼里，公婆走路的樣子的確很難看，可是難道就因為他們殘疾就失去享受生活的權利嗎？我不由分說將他們攙出家門。

到了公園，公婆找了個地方坐下就不愿走，是我充滿深情的一攙一扶讓他們的腳步自然起來，讓他們盡情地享受同樣屬于他們的人間美景。愛總是能夠產生互動的效果，聞馳對我深愛有加。他說，他不算是個有志氣的男人，有志氣的男人都想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yè)，而他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個好老婆，讓父母晚年幸福。

公婆對我視如己出。由于早年在湖南生活過，他們嗜辣如命，自從我們生活在一起，餐桌上就不見辣的菜肴。他們知道我愛喝湯，就到附近一家上海菜館向那位以煲湯著名的胖師傅請教。他們用心良苦，將各種湯汁煲得滋味深長，就像我們一家人的感情。

很快，我懷孕了。公婆欣喜若狂，不讓我干一點家務。那天我無意說起中午工作餐太難吃，婆婆第二天就買回兩個保溫桶，早晨為我做好兩菜一湯，讓我?guī)У絾挝蛔魑绮?。我拗不過他們只好帶上，可因為提著兩個保溫壺上班很不方便，第三天我就不帶了。中午我剛領了工作餐，公公就打來電話，說給我送飯來了，在我的樓下。我沖到窗戶前，看到瘦小的公公挺立在寒風中，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樓下，看著公公被風吹得瑟縮發(fā)抖的樣子，我喊了一聲“爸”就說不出話來。我讓公公到辦公室暖和暖和，可他說啥也不進。我知道他又是怕自己的樣子讓我難堪。我真想告訴他，我為自己有這樣的爸爸而驕傲，而心存感激。不論我和聞馳怎樣勸說，公婆非要堅持中午為我送飯。這種情形在一個月之后發(fā)生了變化，公婆不再為我送飯了，我也因此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每天吃著婆婆花兩個多小時做的、公公倒兩遍車送來的飯，我的心不安啊！

神秘的表妹，你到底是誰

我懷孕已經3個月了，各種不良反應也加重了。一天中午，我嘔吐不止，頭昏眼花，便請了假回家休息。剛上樓梯，我看到公婆一人提著一個保溫壺下樓?！鞍帧?，你們怎么又給我送飯呀？”公婆神色一下子慌亂起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公公放下手中的保溫壺，不知所措地搓著雙手說：“有一個親戚病了，住在醫(yī)院里，我和你媽給她送點飯?！蔽疫@才明白這些天公婆不給我送飯另有原因，我只是奇怪公婆為什么不跟我說實話。在我們這個家大家之所以相處愉快，除了各自都有一顆善心，還有一點不容忽視的就是大家彼此真誠相待?！澳膫€親戚病了？”我記得公婆老家在湖南，在大連他們好像沒什么親戚。公公看了婆婆一眼說：“是聞馳的表妹?！薄拔腋銈円黄鹑タ窗桑銈冊趺床辉缯f呢，我和聞馳也應該去看望一下?！逼牌偶泵φf：“不用，不用，聞馳已經去看過了，他去就代表你去了，再說，你現在正懷孕呢?！?/p>

看著公婆遠去的身影，回想剛才的一幕幕，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覺得公婆有什么事不想讓我知道。

一連好幾天晚上，聞馳鉆進公婆的房間久久不出來，他們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我問聞馳那個表妹的病怎么樣了，聞馳閃爍其詞，令我疑惑不解。夜里，我發(fā)現他翻來覆去，甚至躲進陽臺吸煙。公婆依然每天為聞馳的表妹送飯。

那天吃晚飯時，我說：“明天上午我去看看表妹?！甭勸Y脫口而出：“不行，明天上午她就出院了。”公婆也隨聲附和?？墒堑诙熘形缥野l(fā)現公婆又提著保溫壺走出家門，我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后。在那家醫(yī)院我看見公婆進了305病房。透過窗戶我看見那個房里有一個女孩躺在病床上。女孩面容姣好，卻沒有一點血色，美麗的眼睛滿是憂郁。我不經意地回頭，竟看見聞馳正從遠處走來，我一閃身進了305病房旁的廁所里，他沒有發(fā)現我。

我在廁所呆了一會兒，聽到走廊里有聞馳的聲音，“你們回去吧，我在這兒陪文文，跟萌萌說我晚上有應酬，不回家吃飯。”估摸公婆走遠了，我從廁所里出來，又悄悄地趴在窗戶上。我的心跳得厲害，仿佛要面對一個令人難以承受的真相。我看到丈夫正在給這個叫文文的女孩喂飯，他的動作那么輕柔，像面對襁褓中的嬰兒。文文吃完飯，丈夫握起了她的雙手。這個動作令我的心針刺般地痛起來。我拼命地告訴自己，這個動作表達的只是兄妹之情?？墒墙酉聛淼膭幼髟絹碓綍崦敛磺?，丈夫把她的手放在唇邊，似有若無地吻著。這個叫文文的女孩到底是誰？我懷著痛苦的心情離去了。

我期盼著聞馳主動向我坦白。我相信他會跟我說的，因為我是他最親密的人，是他生死與共的人，我們之間是沒有任何隱瞞的。然而，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聞馳一直沒有提起此事。那天夜里，當他呼喚著文文的名字時，我徹底崩潰了。我將他叫醒，為他沏上一杯濃茶。我說：“你清醒一下，我們該談談了，剛才你在夢中喊出一句話， ‘文文，你不要死，你不能離開我’，告訴我，文文是誰？”聞馳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以不耐煩的口吻說：“做個夢胡亂喊了幾句，你就這么敏感，我哪知道文文是誰?！薄疤稍卺t(yī)院里的那個文文，你和爸媽每天偷偷去看望的那個文文，你不認識她？你可別告訴我她是你的表妹?！蔽铱刂撇涣俗约旱穆曇?，隔壁公婆的房間亮了燈。

聞馳哀求我：“你小點聲，別把爸媽吵醒了，明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蔽姨稍诤诎抵袦I流不止，我第一次感覺這張曾承載我和他無數歡愛的大床像一片汪洋，而我就是一只孤獨無助的小舟。聞馳將手放在我肩上試圖安慰我，我想到就是這雙手曾握著別的女人的手，便馬上掙脫。

丈夫流淚告訴我那一段苦澀的戀情

躺在床上，我一夜未眠，我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子，我甚至想明天就去醫(yī)院做流產手術。第二天清晨，我和聞馳都沒有去上班，來到了談戀愛時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在氤氳的咖啡香氣中，聞馳向我講述了他那像咖啡一樣苦澀的初戀。

他和文文是高中同學，在班里，他們都屬于學習刻苦的貧困生，相同的境遇使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起。后來他們考上了不同的大學，大學三年他們鴻雁往來，確立了戀愛關系。每逢寒暑假，文文就到聞馳家玩，文文喜歡聞馳的父母，他們雖然殘疾，貧窮，但他們寬厚，慈愛，家里總是笑聲不斷。而文文長于單親家庭，爸爸在她10歲那年拋棄了家庭，另尋新愛。媽媽原本是個性情溫和的女人，可無情的現實生活扭曲了她的心，她變得刻薄、憤世，對所有事物都持懷疑態(tài)度，她甚至懷疑女兒不愿與她一起生活，因此總是朝她亂發(fā)脾氣。

盡管如此，文文卻一點也不怨恨媽媽，她記得從前媽媽把她當作手心里的一塊寶，現在媽媽變了，都是爸爸造的孽。隨著年齡的增長，文文更加理解媽媽，哪個女人不渴望情愛？可媽媽為了她孑然一身，孤孤單單。因此她對媽媽言聽計從。畢業(yè)后他們開始談婚論嫁，不料卻遭到了文文媽媽的反對。媽媽嫌聞馳家境貧寒，她希望女兒能通過婚姻改變命運，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文文以為自己堅持一陣，媽媽就不會從中作梗，可是當媽媽發(fā)現她還與聞馳來往，便以死相逼。文文在媽媽床頭跪了一天一夜，也未能打動她。最后，聞馳攙著父母來文文家求婚，不料遭到文文媽媽的羞辱，聞馳一氣之下向文文提出分手。

文文多次去找他，都被他拒之門外，他這一生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別人羞辱自己的父母。就這樣，他們懷著遺恨在人海中失散了。與聞馳分手意味著她從此放棄了自我，她將為媽媽活著。兩年后，她奉母命與一個開了兩個大飯店的男人結婚。

命運無常，在婚檢中文文查出了白血病，那個經過媽媽千挑萬選的女婿馬上提出分手。媽媽讓他拿出一些錢給文文治病，他竟然破口大罵，說明知自己得了絕癥還要嫁人，用心險惡，要求賠償他的精神損失。遭此巨大打擊的文文心灰意冷，整天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只求盡快得到解脫。文文的媽媽只好硬著頭皮找到了聞馳，她知道女兒一直沒有忘記他。

面對形銷骨立的昔日戀人，聞馳不禁落了淚。為了給她一點安慰，他謊稱自己還是一個人，鼓勵她與病魔斗爭，治好病與他結百年之好。“看到她那可憐的樣子，我真的不能置之不理，我和她畢竟曾經愛過，她是一個好女孩。醫(yī)生說，她活不過半年，我這樣做只是想讓她在最后的日子里感受一下人間溫暖……萌萌，你能原諒我嗎？”“你還愛她嗎？”“與她分手后，我著實痛苦了一陣，但后來遇到了你，我就放下了過去，我現在對她只有一種親人般的牽掛和憐惜?！薄拔蚁嘈拍?，放心去吧，陪她度過最后一段光陰。”聞馳動情地將我緊緊地抱住，熱淚打濕了我的肩頭，也打濕了他的肩頭。

如果還有來生

聞馳每天下班先去單位接我回家，然后提著公婆做好的飯菜去醫(yī)院陪文文。有時看著公婆為文文忙碌的身影，看著丈夫急匆匆離家的腳步，我心里也會泛起嫉妒的沉渣，但我竭力說服自己：如果丈夫如此有情有義，說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丈夫每次從醫(yī)院回來，都會如實向我講述文文的情況，甚至還會將他和文文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打趣道：“你吻她嗎？”丈夫的臉紅了， “我每天都去陪她，她對我沒有結婚確信無疑，她對我的感情一點沒變。她總是哭，她說在我沒有出現之前，她只求早些解脫，而如今我來到她的身邊，她是那么渴望活著，她說哪怕讓她再活兩年也好，讓她體驗一下做新娘，做母親的幸福感覺。那天，她又哭了，她讓我吻吻她，我說我有肝炎，怕傳染給她。她說，我是快死之人，不怕的。我……”“別說了?！蔽掖驍嗔怂脑?。聞馳看我哭了，忙不迭聲地說：“我沒有，真的沒有。你能讓我天天去陪她，這已經很難得了，我時常為自己能娶到你這樣通情達理的妻子而欣慰不已，我因此而更加愛你。我能夠把握自己，你相信我，好不好？”“一個臨死的女人渴望得到愛人的吻，這樣的要求你不應該拒絕，我不會介意的?！闭煞蛟俅螣o語地將我緊緊抱住。

那天晚上，聞馳從醫(yī)院回來進了公婆的房間。我聽見婆婆說：“這樣做不行，萌萌會有看法的。”公公也跟著附和：“不行，這個事不能答應她?！蔽彝崎T而入，“是不是關于文文的事？”聞馳遲疑著告訴我，文文想與他拍一張婚紗照。我說：“你就答應她吧。”聞馳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氣？”我笑著搖了搖頭。公公小聲地說了句：“文文是不是太過分了?！逼牌耪f：“這也不能怨她，她不是以為聞馳沒結婚嘛?！惫f：“那她會不會提出要跟聞馳結婚呢？”聞馳說：“不會的，文文不是那種人?！?/p>

第二天，我給了聞馳三千塊錢，讓他帶著文文去拍婚紗照。晚上聞馳回來告訴我，婚紗照沒有拍成，因為人家不接受只拍一張婚紗照的業(yè)務。“為什么只拍一張呢？”我奇怪地問?！拔奈恼f不想浪費錢，只拍一張就行了?！蔽翌D時被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所打動。后來，在我的堅持下，聞馳帶著文文走進一家著名婚紗影樓，花了三千多塊錢拍了一套美輪美奐的婚紗照。文文在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是捧著這些照片度過的，即使在彌留之際，她的嘴角也掛著甜美的微笑。

文文去世時，我也去了。那是一個初春的夜晚，當文文的媽媽打來電話，聞馳和公婆急匆匆地穿衣，我說我也去吧。在病房里，我躲在人群后面，看到文文那張慘白而美麗的臉龐上掛著一絲微笑，她對公婆說：“我能叫你們一聲爸、媽嗎？”泣不成聲的公婆點了點頭。“爸、媽，謝謝你們！我會在天上保佑你們二老平安幸福?！蔽奈恼f著又轉向聞馳：“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把我們倆的婚紗照給我?guī)希阋院筮€要成家立業(yè)，不能留著它，我?guī)е咭稽c也不孤單，有它陪伴在天上我也會幸福的。我這一生只愛過一個人……”

我看到聞馳流下了淚水，他伏下身對文文說：“你知道嗎？人是有來生的，來生我們一定在一起，我會好好地愛你，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聽著丈夫的話，我沒有絲毫不悅的感覺，整個人被這種生死離別的悲壯氣氛所感染，我已淚流滿面。聞馳伏下身，在我和眾人的注目下，在文文的額頭吻了一下。文文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看了一眼窗外紛紛揚揚的迎春花，然后閉上了眼睛。

一年后，我和聞馳抱著孩子坐在花園里曬太陽?！澳阏f人有來生嗎？” 許久以來，我一直很在意“來生”這個字眼。聞馳將我和孩子一起抱?。骸叭擞袥]有來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今生全部給了你?！?/p>

（責任編輯 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