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成 茼 子 吳 瑩
去年陽春三月,廣西柳州市的陸先生家里來了幾位“不速之客”——幾只嗡嗡叫的野蜜蜂,在這里安營扎寨,生兒育女。不到一年半的時間,迅速發(fā)展成為擁有蜂子蜂孫近萬只的兩大“家族”,并改變了主人一家人的生活。
野蜜蜂為什么“落戶”陸家?它們與主人如何朝夕相處?中間發(fā)生了什么故事?2003年9月12日,記者驅車柳州進行了一次“甜蜜”的采訪。
“蜂”擁而至
今年56歲的陸修和妻子梁慶梅都是廣西柳州地區(qū)蠶種廠的老職工。他們30歲的兒子大學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哈爾濱市公安局工作,兒媳在德國留學。陸修還有個70多歲身體硬朗的老母親,夫妻倆和老母親一家仨口住在蠶種廠宿舍里,日子雖然恬靜而悠閑,但是孩子不在身邊總顯得有那么一點寂寞。閑不住的梁慶梅在家門口的小院子里種上了琵琶樹、芒果樹、李子樹、桃樹,樹腳下種著青菜花。每到二三月春光明媚的時候,雪白的李花、粉嫩的桃花和黃燦燦的菜花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美倫美奐田園春光圖。
2002年3月28日清晨,梁慶梅像往常一樣起床準備早餐,一陣“嗡嗡嗡”的聲音從梁慶梅的耳邊掠過,轉身一看,有七八只小蜜蜂正在廚房里盤旋?!盎ㄔ谠豪镩_著,怎么跑到廚房采蜜?”梁慶梅邊自言自語,邊為迷路的蜜蜂打開廚房的窗子。夫妻倆吃過早餐后匆匆趕著去上班,老母親也到街坊串門去了。
下午4點,梁慶梅下班回到家里。一進門,就聽見從廚房里傳出沉悶的嗡嗡聲,梁慶梅趕緊跑到廚房里一看,她驚呆了:廚房里數(shù)百只小蜜蜂正圍著碗柜盤旋著,梁慶梅不敢靠近,她怕萬一驚動了它們會被群起而攻之。下班回家的陸修也尋聲來到了廚房里,見此情景,立刻興奮起來,生活在都市里的陸修已經(jīng)有20多年沒見過這種“客人”了。陸修輕輕地走近碗柜,小心打開虛掩的柜門,一個碗大的蜂巢出現(xiàn)在眼前。原來,早上的那幾只小蜜蜂并不是“迷路”,它們是為喬遷陸家前來打探情報的。那蜂巢非常漂亮,乳黃色半透明的小蜂窩一個緊挨著一個有序地排列著,夫妻倆就像被一件精致的藝術品所吸引,蹲在碗柜前癡癡地欣賞著。
“將它們挽留在咱家吧,挺可愛的小生靈?!标懶夼c妻子的想法不謀而合,夫婦倆商定:給這幫野蜜蜂永久“居住權”。
29日大清早,由于惦記著那些小蜜蜂,兩口子早早就起來查看。蜂巢比昨天更大,右側碗柜的門已經(jīng)被緊緊粘住了。
“要是親戚朋友來了,不知情誤把碗柜門打開,豈不是毀了蜜蜂的家?”梁慶梅焦急地對丈夫說,“去拿釘子把右邊釘起來吧?!标懶蘼犃粟s忙搖搖頭說:“千萬不可,錘子一敲打,驚動了蜜蜂,它們會搬家的?!?/p>
晚上,陸修將親友都召集來,開了一個“家庭擴大會議”,陸修告訴大家:“我家添了新成員,為了不影響它們在這里安居樂業(yè),請大家以后千萬不要亂開碗柜驚擾了它們啊?!闭f完,陸修當著親戚們的面用兩張白條封住了柜門。封條上端端正正地寫著:
“急急急!如律令!右邊封,左邊啟!
蜂回路轉,好運自留。珍惜靈物,天道長酬。
誥命!封柜!二00二年三月二十九日?!?/p>
陸修的小侄子歪著腦袋說:“伯父,右邊封起來了,如果不小心左邊柜門也關緊了,蜜蜂怎么回家呢?”,陸修連忙表揚小侄子想得周到,于是用螺絲刀小心翼翼地在右邊柜門上方旋了一個小孔。小孔一旋好,就有一兩只晚歸的蜜蜂從小孔里鉆進巢中,一家人發(fā)出了開心的笑聲。
“陸家飛來一群野蜜蜂!”消息不脛而走,在柳州市傳開,許多市民趕來看“稀奇”,對這群從天而降的“客人”議論紛紛。就在“招蜂引蝶”被傳得沸沸揚揚之際,野蜜蜂們一部分留在家辛勤工作,一部分外出傳遞信息,“招兵買馬”,四處“勾引”野外的“游兵散勇”“蜂”涌而至,三個月后,陸修家里的蜜蜂猛增至五六千只,黑壓壓一片,在陸家安家落戶。
“蜂”靡全家
自從野蜜蜂入住后,因“性格”和“生活習慣”等差異,主人不得不為“客人”而改變。年過半百的陸修夫婦喜歡安靜,但這幫“客人”卻不識趣。清晨天剛蒙蒙亮,天生勤快的小蜜蜂們就嗡嗡地忙碌起來,鬧鐘在陸家失去了用武之地。梁慶梅“主隨客便”,不得不更改作息時間,每天早晨聞“蜂”起舞。
去年5月的一天,天空中烏云密布,眼看大雨將至,梁慶梅提前下班回家收拾晾在院子里的棉被和衣服。剛到院子,就見在外“作業(yè)”的蜜蜂們成群結隊返巢?!翱腿恕眰儞屨剂酥魅说目臻g:廚房、客廳、臥室中,蜜蜂們交頭接耳,翩翩起舞,像無數(shù)直升飛機在頭上盤旋。梁慶梅把沒曬透的被子搭在家里的椅子上,被面是深藍的底子印著大朵的紅牡丹。傻乎乎的小蜜蜂看見被子上的花還以為是真花,爭先恐后地在被面上撲騰著“采蜜”。主人不得已收起被子,蜜蜂們又撲在梁慶梅身上,因為她穿著碎花衣服。梁慶梅不得不更衣,以后也再不穿花花綠綠的衣服,以免“誤導”客人。
夏天到來以后,白天越來越長了。蜜蜂返巢的時候,正好是家家戶戶掌燈做晚飯的時候。蜜蜂有趨光性,看見明晃晃的燈泡就要飛過去,有好幾只蜜蜂被炙熱的燈泡給燙死了。梁慶梅心痛不已,只好把燈關了,陸修就在一邊打起手電筒,“打手電筒做飯”成了陸家一道獨特的家庭風景。晚上,廚房的門必須緊閉著,不然,蜜蜂看見客廳里的燈光,就會飛出來撲向燈火。偶爾會有那么幾只蜜蜂從門縫里擠過來,一旦有蜜蜂溜進客廳,陸修就會立刻關掉電燈,他戲稱:“古人有愛惜飛蛾紗罩燈,咱們家是愛惜蜜蜂不開燈?!?/p>
柳州人的口味偏重,陸修夫婦都愛吃辣椒,可是蜜蜂卻怕辣,每到梁慶梅炒辣椒的時候,蜜蜂們都傾巢出動,在廚房里飛舞“抗議”。于是夫妻倆不得不戒掉辣椒。
為了增進與野蜂的友誼,陸修產(chǎn)生了一個奇特的“創(chuàng)意”:他背著妻子偷偷買回一條小狗,取名“阿歪”。他想讓“阿歪”充當“中間人”,協(xié)調主人與客人之間的關系。
“阿歪”來到陸家后,似乎懂得自己的“使命”,忠實履行職責。它喜歡蹲在碗柜前,昂著小腦袋,搖著尾巴,靜靜地看著蜜蜂們忙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它從來不去撲打蜜蜂。說來奇怪,蜜蜂們在“阿歪”頭頂上盤旋,也從不欺負阿歪?!帮w禽走獸竟能成為朋友?”這讓陸家驚喜不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陸修夫婦早已不把野蜜蜂當成“客人”,在感情上已經(jīng)接受它們成為家庭成員。每當梁慶梅在廚房做飯時,蜜蜂們宛如“兒孫繞膝”般在身邊環(huán)繞,從未蟄過她,有時莽撞的蜜蜂撞在她的臉上和手上,也不攻擊她,這讓陸修夫婦確信:蜜蜂具有“靈性”。
蟑螂是蜜蜂的天敵,如被蟑螂襲擊,蜜蜂“民不聊生”就會搬遷。陸修住的是平房,難免家里會有蟑螂出沒。蜜蜂喜歡甜的東西,任何蟑螂藥都是甜的,下藥會誤傷蜜蜂。于是,一到晚上,夫妻倆就一人舉電筒,一人拿著拍子在廚房偵察,一旦發(fā)現(xiàn)蟑螂就立刻殲滅。或許是懾于“嚴打”聲勢,蟑螂很少敢來偷襲蜜蜂。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磨合,陸修一家人與野蜜蜂們關系越來越融洽、親密。蜂兒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它們上下班經(jīng)過那個小孔時,不再吵吵鬧鬧,而是自覺地排隊,按先后順序一個一個地鉆進鉆出??吹竭@副情景,陸修夫婦、陸修的老母親以及“阿歪”都高興得合不攏嘴。
“蜂”情綿綿
在陸修夫婦精心呵護下,“家庭成員”的數(shù)量不斷增長,后來蜂兒們開始分家,產(chǎn)生了另一個“女皇”,這讓陸家既驚喜又憂慮。因為根據(jù)科學常識,蜜蜂分家后,新“女皇”會帶著一部分臣民“另立門戶”,與老“女皇”距離至少要保持200米以外。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伴的一部分蜜蜂們要遠走高飛,陸修和妻子舍不得,為此夫妻倆為無力挽留而傷感。同時還擔憂蜂兒們在別的地方成家后會遭到意外傷害。
不久,奇跡出現(xiàn)了!
一日,梁慶梅在距碗柜不到三米的雜屋房的天花頂上,見許多蜜蜂異常忙碌,她搬張凳子站上去觀察:只見工蜂們從外面采蠟質后,在蜂巢上不斷磨蹭,
一個新鮮而透明的亮點被磨到蜂房——原來,第二窩蜜蜂仍在自己家“定都”!人蜂之情竟能打破動物世界的“法律”,一山能容二虎,陸修夫婦興奮得無以言表。
此后,當?shù)匾晃弧皯俜洹闭邅淼疥懶藜?,多次懇求將新蜂王移到他家“定居”。梁慶梅拉不下情面,忍痛割愛用紗網(wǎng)兜了一些蜜蜂給“戀蜂”者。豈料蜜蜂們并不領情,在“戀蜂”者家里胡亂飛舞一通后“集體叛逃”,按原路飛回陸家。
蜜蜂留戀陸家,改變了陸修的生活。老陸過去幾十年一直有打麻將和下象棋的嗜好。自從“招蜂引蝶”后,他不再外出尋樂了,呆在家里和妻子一起“蜂”狂。
往年春天,梁慶梅種的果樹熱熱鬧鬧地開過花后,只長新葉不結果,偶爾結一兩枚小果子,最終不到成熟就會朽落掉地。去年,梁慶梅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種的芒果樹上碩果累累,不但芒果樹結了果,琵琶、李子也掛滿了綠色的小翡翠。陸修支著梯子小心地將芒果摘下,細細一數(shù),居然收了45枚芒果,而且個個芒果都皮質光滑,最大的一只芒果竟然有640克。陸修滿心歡喜地把果實分給了左鄰右舍分享,他逢人就說:“多虧了蜜蜂授粉,不然哪里會有這么好的果子?”
陸修至今不知道當初蜜蜂們從哪里來?為什么落戶他家而不愿走?是因為失去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而背井離鄉(xiāng)?抑或因自然天敵及人類的迫害而“政治避難”?為此,陸修翻閱了一下《野生動物保護法》,頓時“悲”從心起:對人類有著巨大貢獻的勤勞的野蜜蜂因不屬于珍奇動物而不受法律保護。“動物也有身份貴賤之分”?陸修一時想不明白:野蜜蜂和喜鵲、燕子等一樣,皆因不是“名門望族”而排斥于保護之外。若有人傷害一只熊貓和金絲猴,肯定會被大刑“伺候”;但若傷害一萬只野蜜蜂,恐怕沒有誰會過問。陸修常聽從事公安工作的兒子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咋“平頭百姓”蜜蜂的生死和前途就沒人管呢?
最近一個時期,陸修請人大代表向全國人大反映,能不能為他家的野蜜蜂們立個法?他說,這些貌似平常的野生動物“公民”們若沒人管,我們的生活將會失去多少“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