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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有點(diǎn)問題嗎

        2002-04-29 00:00:00張建湘
        十月 2002年4期

        在夏涼隱約感到她的生活也許出了點(diǎn)問題的這一日,正巧是她與丈夫韓林結(jié)婚十周年的紀(jì)念日。這一日是星期天,不用去學(xué)校,所以她起得很遲。醒來后,也不急著起床,而是爬到床沿一側(cè),伸長手臂打開音響,將一盤肖邦的曲子放了進(jìn)去,將音量調(diào)到適當(dāng)?shù)膿跷?,然后就靠在床頭,邊聽音樂,邊隨手抓過一本雜志隨意地翻了起來。丈夫不在家的周末的日子,她基本上都是以這種形式開始的。以這種形式開始的周末生活,好像有很長的一段日子了。到底有多長,她似乎又有點(diǎn)模糊了。她真的覺得日子讓她給過得模糊起來了,或者說她讓日子給過模糊了。她學(xué)的是英語,所以,一時不能找到更確切的詞語表達(dá)她內(nèi)心這種微妙的感覺,但大概意思是這樣的。但是,今天早上,她將一本雜志全翻遍了,竟什么也沒有看進(jìn)去。她感覺到自己有點(diǎn)心不在焉。于是,她就放下雜志,習(xí)慣性地又去揭過床頭柜上那本臺歷上昨天的一頁。當(dāng)新的一頁出現(xiàn)在眼前時,她“噢”地輕呼了一聲——臺歷上用紅色字跡醒目地記著這一天是她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望著這張?zhí)厥獾呐_歷,她的心情有點(diǎn)興奮起來。這是她在很多天前做下的記號,準(zhǔn)備在這一天與丈夫好好慶賀一下的。但真到了這一天,怎么會倒給忘了?剛結(jié)婚的頭些年,她與丈夫都牢牢地記著這個口子,到了這一天,兩人都要搞一點(diǎn)活動的。后來,是丈夫先漸漸忘了這個日子。當(dāng)然,她還是記著這一日的,就總是去提醒丈夫。需要提醒的丈夫,對這特殊日子的反映就不怎么熱烈了。提醒了幾次之后,因為丈夫不積極的態(tài)度,她也就漸漸忘了這一日。比如去’年的這一日,她對丈夫說,我們?nèi)ベI一束玫瑰吧。丈夫就一臉茫然地說,買玫瑰干什么?要去看誰嗎?她就再沒說什么,心里有了一種灰溜溜的感覺。剛開始那幾年,因丈夫?qū)@個日子的忽略和輕描淡寫,她極為不滿。但她的不滿并沒有改變丈夫的什么,所以,她的不滿或者說埋怨,就顯得毫無意義起來。而當(dāng)她意識到自己的不滿或埋怨對丈夫毫無意義時,她也就開始試圖努力消除自己的不滿和埋怨情緒。于是,一切的一切,就在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過日子的過程中,漸漸地走起樣來。

        當(dāng)夏涼在這個周末的早上突然意識到“走樣”這一個問題時,心中掠過幾許焦慮和隱隱的不安。她抓起床頭柜上的電話,想給在省城開會的丈夫打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是他們結(jié)婚十周年的紀(jì)念日。她想她要盡量多說一些溫柔體貼的話,盡量浪漫一些,也希望丈夫能在電話里對她說上幾句溫存體貼的話。畢竟是十周年哪。

        當(dāng)撥打完丈夫的手機(jī)號碼后,她聽到的是一句“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她有點(diǎn)失望。過了幾分鐘,她又打,仍是電腦吐出的那句“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這讓她懊惱不已,脫口罵道:“混賬!”自己也不知是罵關(guān)機(jī)的丈夫,還是罵那句毫無感情色彩的電腦語。她強(qiáng)烈地感到自己被拒絕了,被“關(guān)機(jī)”拒絕,被電腦語拒絕,被一扇無形的冷冰冰的門拒絕!于是,她從床上翻身爬起,披頭散發(fā)地沖到窗前,嘩地拉開了落地窗簾。

        在她還沒想明白該采取一些什么行動時,面對透進(jìn)房來的晨光,她的心口又一片茫然。仲春時節(jié)的晨光,好像有點(diǎn)兒發(fā)黏,里面好像有一種懶散的頹廢之氣,讓人心生倦怠。她打開一扇窗子,想換換房中的空氣。然而,涌進(jìn)來的空氣不但不怎么新鮮,反而糅雜了一些車輛排出的廢氣、塵埃和噪音。她懊惱地又嘭地一聲將窗子關(guān)上。在這個早晨,她的心情忽然就壞透了。靠在窗前,腦子里空空洞洞地發(fā)了一陣呆后,又想:是了,這個時候,他正在開會,說不定還正是該他發(fā)言的時候呢,他當(dāng)然得關(guān)機(jī)!他又不是關(guān)了機(jī)與人家談戀愛,我用得著這么生氣嗎?于是,她就這樣在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替自己排解的過程中,打開了微波爐,準(zhǔn)備為自己熱湯喝。

        在她洗漱完畢后,開始坐在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喝湯時,她的心情居然好了起來。像這種自己一個人氣惱,又替自己排解的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了。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這么了無痕跡。她邊慢慢地喝湯,邊很投入地看著電視。電視中林青霞扮演的東方不敗正在用琴弦優(yōu)雅地殺人。這個衣袂飄飛的女子擲出的繡花針的威力,像一枚枚重磅的炸彈,嗖嗖嗖!轟轟轟!婉轉(zhuǎn)一笑之間,卻已殺人無數(shù)!她有點(diǎn)興奮,卻又莫名其妙地嘆息了一聲。

        這時候,電話響了。她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抓過話筒就嚷:“我剛才給你打電話,你關(guān)了機(jī)!你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沒關(guān)機(jī)呀,你什么時候給我打電話了?今天是你的什么日子?”這女人是夏涼的同學(xué)吳月。

        夏涼一怔,接著就咯咯地笑:“我當(dāng)是我家老韓打來的……怎會知道是你?”

        吳月也笑:“夏涼,難道給你打電話的除了你家那位大主任,就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了嗎?唉,你真有點(diǎn)讓我痛心疾首啊!”

        夏涼知道她是那種碰上一只蚊子也想就公母問題發(fā)一番議論的人,就笑問:“大清早的找我有什么好事?我正悶得難受呢。”

        吳月在那頭用有條不紊的口氣說:“第一,現(xiàn)在已不是大清早了,只有你這種缺少活力不珍惜時間的人才會認(rèn)為此刻還是大清早;第二,我很驚訝于你這種人居然也說出了‘悶得難受’這幾個字,你不是很滿足于躲進(jìn)小樓成一統(tǒng)的日子嗎?看來我們有必要交流一下思想了;第三,你是不是還沒有起床?如果沒有,就請你馬上起床,馬上梳洗,我半個小時后到你家里;第四,確實有件好事,見了面再告訴你?!眳窃抡f過這些就將電話掛上了。

        夏涼忍不住啞然一笑,這家伙,什么時候都這樣。她和吳月的關(guān)系很不錯。這些年來,她除了學(xué)校的同事和丈夫韓林外,吳月似乎是她惟一的朋友了。吳月沒說錯,自結(jié)婚以后,這么多年來,她的生活還真有點(diǎn)躲進(jìn)小樓成一統(tǒng)的味道,她也并沒有覺得這有哪點(diǎn)兒不對。但是,今天她真的有點(diǎn)感到寂寞和郁悶。當(dāng)“寂寞”和“郁悶”這兩個詞跳進(jìn)她的腦子里時,她有一點(diǎn)兒驚訝:我怎么會覺得自己有了“寂寞”和“郁悶”呢?與韓林結(jié)婚后,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福和滿足的,甚至可以說是幸運(yùn)的。十年前,她嫁給韓林時,韓林剛從學(xué)院進(jìn)修出來,并很快就成了市外經(jīng)委的副主任,在市里這可是個非??春玫奈蛔?。韓林比她大了整整十歲。那時候,三十五歲的韓林,真正可以說是年輕有為,躊躇滿志,有研究生的牌子壯門面,市里還有很賞識他的重要人物,一副前程似錦的氣象。正巧在那段日子里,他的前妻跟人去了國外,給他留下一大筆錢和一對雙胞胎男孩,算是兩斷了。于是,那時的韓林,就成了女孩子們心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多少雙嫵媚的眼睛對他“虎視眈眈”哩。夏涼與他是在一次公務(wù)活動中認(rèn)識的。那次,市里接待一批境外客人。這批客人除了要來觀光旅游外,主要是洽談建設(shè)項目投資的。因為客人中有一部分是使用英語的,所以市里領(lǐng)導(dǎo)讓夏涼所在的學(xué)校派一名形象好的英語老師去參加接待工作。學(xué)校就派丁夏涼去。在那幾天時間里,夏涼與韓林彼此給對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時候的夏涼,清秀苗條,一頭齊脖子的短發(fā)青幽水亮,像個清純可人的學(xué)生。在那群老少不等、胖瘦不均的人群里,她像一株深谷幽蘭,使得韓林不時將目光悄悄投向她。而那時的韓林,風(fēng)華正茂,風(fēng)流倜儻,與客人說起話來,口若懸河,一副指點(diǎn)江山的樣子。而且,他還真算得個有真才實學(xué)的人,在公共場所很聚焦的。所以,夏涼也留意了他。自那次活動后,韓林給她打了幾次電話,夏涼痛痛快快地應(yīng)了他的幾次約,婚姻就成了。一切都顯得格外的順暢,微波不起。結(jié)婚后,最讓夏涼感到高興的是韓林有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她就不用生孩子了。關(guān)于生孩子一事,她還在少年時代就心生恐懼,痛恨自己生為女人,不知將來怎么才能躲過這一關(guān)。想不到老天讓她遇上了韓林,輕輕松松就過了這一關(guān)?;楹?,既怕委屈了兒子,又怕委屈了夏涼,韓林就將一對雙胞胎男孩放在自己父母身邊撫養(yǎng),這讓韓林的父母和夏涼都正中下懷,各得其所?;楹螅炔挥蒙⒆?,又沒有多少家務(wù)可做,每年又有兩個假期,夏涼就一會兒學(xué)茶道,一會兒學(xué)插花,一會兒又變著法子布置房子,一會兒又研究藥膳,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自在。在夫妻雙方單位的同事和朋友、熟人的眼里,他們是公認(rèn)的美滿而恩愛的一對,現(xiàn)在兩人的老師來信的開頭語仍是:韓林、夏涼賢伉儷好。夏涼很得意“賢伉儷”的稱謂。這么多年了,她也認(rèn)為自己與丈夫是真正的“賢伉儷”了。她認(rèn)為這“賢伉儷”對她與韓林來說,是板上釘釘?shù)啬馨装l(fā)蒼蒼相伴夕陽紅的。但是,她在這一個仲春的早上,居然會產(chǎn)生“寂寞”、“郁悶”的感覺。她想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真是一種罪過。她想她是絕對不能產(chǎn)生這種不良情緒的。

        不過,仔細(xì)一想,她又很能體諒自己的這種情緒。自五年前韓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鲜型饨?jīng)委的頭把交椅后,他在外頭似乎變得格外忙碌起來,出差多了,應(yīng)酬多了,在家的日子就少了,甚至與夏涼之間說的話也少多了。即便是在他不出差的日子,每天,他至少有一餐飯是在外頭吃的。有時,她想好了一道菜,想在他面前露一手,他竟然會沒有空回來吃。這事讓她很為懊惱。埋怨歸埋怨,不滿歸不滿,但夏涼是個聰明人,總又能體諒他,理解他?,F(xiàn)在的男人好像都挺忙的嘛。日子該怎么過,還得怎么過。

        與吳月通電話后,夏涼馬上挽起頭發(fā)去衛(wèi)生間梳妝。她知道吳月在半小時后會準(zhǔn)時來敲門的。吳月是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人,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屬“三快型”,即走路快、進(jìn)食快、如廁快。夏涼就取笑她的“三快”,而她卻說:“你知道什么?‘三快型’最能適應(yīng)現(xiàn)代社會,而且基本都會成為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佼佼者!”她還常對夏涼說,你也別總是一副少奶奶嘴臉過日子了,眼下大家閨秀風(fēng)格早就不流行了,連那賢妻良母的稱號都有棄婦秦香蓮之嫌呢?,F(xiàn)在的女性就數(shù)“新新人類”最吃香,活得最有滋有味。老同學(xué),觀念要改變,要跟上時代的步伐啊。夏涼就無動于衷的樣子笑說,本人就是老師哩,你要對我進(jìn)行洗腦教育嗎?吳月就會夸張地連呼,天哪天哪,我們性格如此不合,怎么會成為好朋友的呢?!夏涼,總有一天你會認(rèn)同我的。是的,夏涼很喜歡吳月。她覺得吳月身上有一般同齡女人缺少的張力和活力,她想她能吸引自己的主要原因也許就是這個緣故。

        夏涼邊對鏡梳洗,邊想:難道自己的心態(tài)有點(diǎn)遲鈍了嗎?望著鏡中那張仍很嫵媚的臉,她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和神態(tài)產(chǎn)生了不滿,覺得這張線條柔和的臉龐和微波不起的雙眸里,真的缺少一些東西。

        正當(dāng)她面對鏡子發(fā)呆時,門鈴響了。她忙去開門。吳月嘮嘮叨叨地進(jìn)來了:“你怎么還是這個樣子呢?你真的得改一改少奶奶習(xí)氣才行!簡單收拾一下,我們出去?!?/p>

        夏涼問她到底是什么事?吳月就說,我搞了個音樂茶座,今天開業(yè)。下午要搞個開業(yè)儀式,一定要夏涼過去幫幫忙,捧捧場?!罢l不知大美人夏涼是外經(jīng)委韓大主任的太太?你去了,就如同我們韓大主任去了一樣。我在那幫人面前就很有面子?!?/p>

        夏涼忙說:“我去是老同學(xué)的情分,應(yīng)該的。你別在人家面前東拉西扯作踐我好不好?”

        吳月撇撇嘴說:“喲,別跟我甩官太太腔好不好?我連李副市長的老婆連帶情人都請了哩,你當(dāng)我吳月是誰呀?”

        夏涼相信她的話,就笑:“你這人呀,才真的讓我痛心疾首哩!”

        說話之間,夏涼已打扮好了。她將一頭很好的長發(fā)在腦后挽了一個發(fā)髻,上面別了一枚水晶發(fā)卡;衣服是黑色窄身裙,外套深藍(lán)色暗格西裝。夏涼雖然三十五歲了,身材卻非常的好,穿什么都有形。而吳月盯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撇撇嘴說:“老氣橫秋,可惜了這美人的坯子?!?/p>

        夏涼說:“小姐,我都三十五歲了,就算是美人也遲暮了,能不橫秋?我能扎根沖天辮,穿件露臍衫,弄出個‘第四代青春美少女’來嗎?”

        吳月吃吃地笑:“你穿衣服一直都太保守了,沒有變化。三十五怎么了?又不是五十三,心態(tài)不好嘛。算了,我們到美容美發(fā)廳去弄一弄吧,今天到底是個特殊的日子,不弄得隆重一點(diǎn)可不行。”

        她一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就觸到了夏涼的心思,她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心想,算了,結(jié)婚紀(jì)念日就隨它去吧,且跟著吳月出去混一混,換換心境也好。

        吳月挽著夏涼的手臂進(jìn)了一家叫“藍(lán)月亮”的美容美發(fā)廳。這“藍(lán)月亮”,夏涼知道是全市名氣比較大的一家美容美發(fā)廳。平常她從外頭走過時,總會往大玻璃墻內(nèi)看一眼,見里頭什么時候都是五光十色的樣子,常常坐著些大姑娘、美婦人,一個個全是粉黛齊全、披掛精良的形象。她從沒進(jìn)去過,甚至連這種念頭都沒產(chǎn)生過。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她倆剛推開玻璃門進(jìn)去,馬上就有一個長相俊氣的男青年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將她倆往適當(dāng)?shù)奈恢蒙弦I(lǐng)。吳月與這男迎賓大大方方地說笑著,顯得很熟絡(luò)的樣子。看來她是常來這個地方的。男迎賓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且一臉謙恭的微笑,這讓夏涼覺得他像個女孩子,她心里就有了點(diǎn)兒別扭和不自在,眼睛都不知往哪兒看才好。

        男迎賓非常善解人意地對夏涼說:“大姐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里吧?我們這里的服務(wù)是上乘的。現(xiàn)在的人工作、生活的節(jié)奏快了,都有一種緊張、疲憊感,常來這里,可以放松一下,改變一下心境也是好的。”夏涼就覺得這女孩子樣的男孩很會說話,對他友好地笑了笑。

        兩人剛坐定,吳月就對著一個方向揚(yáng)聲喊:“五號!五號!”

        夏涼皺皺眉說:“你要干什么?”夏涼她們平常將上廁所叫上“五號”。

        吳月知她會意錯了,就說:“我叫人哩!”

        果然,一個高個子的男青年笑著跑了過來。夏涼見這青年的臉型和五官長得很不錯,有棱有角的,有點(diǎn)像扮演保爾的那個演員,可惜染了一頭淡黃色的頭發(fā)。她最不喜歡黃頭發(fā)、紅頭發(fā),覺得將一頭好好兒的頭發(fā)染成那樣子,簡直就是不務(wù)正業(yè)的標(biāo)志。黃頭發(fā)青年對吳月笑著說:“我沒看見是你吳大小姐來了!”

        吳月卻對夏涼說:“五號是藍(lán)月亮最好的美容美發(fā)師,有怔書的。讓他給你整理整理吧?!?/p>

        夏涼看了五號一眼,心里有點(diǎn)別扭。她想不出一個年輕挺拔的小伙子,怎么會給女人整理頭臉。而且,長這么大,她還沒讓丈夫之外的男人接觸過自己的頭臉。她猶猶豫豫地說:“吳月,讓他幫你整理,我不講究的,隨便叫個小姑娘來弄弄就行了。”

        吳月說:“我就知道你這德性。難道上醫(yī)院看病你也挑男女不成?我非得改造改造你不可。五號,你只管上?!?/p>

        夏涼和五號都笑了起來。五號雙手托住夏涼頭部兩側(cè),對著大鏡子用很專業(yè)的神態(tài),認(rèn)真地端詳了一陣,輕聲細(xì)氣地對夏涼說了一大堆,他說大姐的五官、臉型沒得說了,但是沒有修飾好,眉毛得拔細(xì)、拔彎一點(diǎn)兒,眉梢得往眼角挑一點(diǎn)兒,看起來就更古典了,與大姐的整體氣質(zhì)更協(xié)調(diào)了;大姐的額頭有種高貴感,發(fā)線可以中分,再在腦后挽髻,就是《鋼琴課》中那個女主角的翻版了。夏涼微微一笑:“你一個男孩子,怎么會懂得這些?”她覺得挺有趣的。

        五號就說:“我在香港拜了三年師,什么都得懂?!?/p>

        五號說話輕聲細(xì)氣的,十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又輕柔又靈巧,使著一些小鉗子、小剪子之類在她的臉上弄來弄去的。一個大男孩居然會有板有眼地為女人修眉、梳頭,這真的讓夏涼感到又新奇又有趣,還有點(diǎn)兒……還有點(diǎn)那種很特別的感覺,就是那種……那種讓她想起“張敞畫眉”典故的微妙感覺。她想如果韓林什么時候也能為她這樣做一次,她一定會覺得非常幸福的??上В谒挠洃浝?,結(jié)婚十年來,韓林只稱贊她聰慧,卻一次也沒有說過她美貌之類的話。她有好幾次在韓林面前說,我們學(xué)校的女老師都說我的發(fā)質(zhì)特別的好,不用整理,是天然的“飄柔型”,你看呢?又說,她們都說我的皮膚特別好,像古代小說中形容美人的那句“肌膚勝雪”,你看呢?韓林忙著自己的事情時,基本上不搭理她的這些話。如果她非纏著他說不可,他就眼睛盯著面前的一堆材料之類的東西,嘴里敷衍著說,行行行,你說怎么就怎么吧。她只好灰溜溜地走開,心里感到很失落。她想,也許女人天生喜歡異性對自己長相的贊美,這一點(diǎn),有文化沒文化的女人都一樣。她想這也許是女人與生俱來的一種需要吧?可惜大多數(shù)男人們不知道恰恰是這些雞零狗碎的話,能讓一個女人自信或者自卑。

        今天,在“藍(lán)月亮”這兒,她明白為什么那么多的女人喜歡往這種地方跑的原因了:在這兒不但能得到實質(zhì)上的享受,還能得到精神上的某種滿足。試想,還有比這種地方更適應(yīng)所有女人們的好場所嗎?

        在離開“藍(lán)月亮”后,她的腦子里仍在回響著那個五號輕聲細(xì)氣的聲音,仍在悄悄體味著讓一個男人修眉梳頭的微妙感覺:這實在是一種奇特而有趣的感覺。

        吳月的音樂茶座規(guī)模還真不小,上下兩層樓。樓下雜七雜八什么都有,樓上就是單獨(dú)的音樂茶座大廳。夏涼和吳月挽著手上了樓。樓上的設(shè)計布置很不錯,顯得簡潔大方,文化氛圍也很濃。她倆上樓后,見一個穿白夾克的青年在吆喝著指揮幾個少男少女做著布置盆花之類的工作。吳月對穿白夾克的青年叫道:“小梁,都準(zhǔn)備好了嗎?”

        那個叫小梁的青年忙迎了過來,說:“快了,開業(yè)儀式保證沒問題?!毙×嚎匆娏讼臎?,燦爛地一笑:“夏老師,您好!”

        夏涼看著小梁說:“你是……”這種年齡的男孩子叫她夏老師,她就估計是她教過的學(xué)生。

        小梁站在她面前搓著雙手笑著說:“高中時,您教過我們英語。有七八年了……”

        夏涼還是想不起這小梁是七八年前的哪個學(xué)生。小梁長相很英俊,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頭發(fā)也很長,用一根皮筋箍在腦后。她微笑著胡亂敷衍道:“不錯,幾年不見,都長成大男子漢了,一副藝術(shù)家的派頭嘛。”

        小梁很爽朗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說:“什么呀,混日子唄。”

        夏涼禮節(jié)性地問:“后來你考的是哪所學(xué)校?”

        小梁說:“沒報好,杭州美院,讀到第三年上,家里實在供不起了,我就沒讀,在外頭打工。后來又和幾個朋友開了一家畫廊,也沒弄好……吳姐是我同學(xué)的姐姐,所以我就上這兒做來了。”

        夏涼就回頭對吳月笑說:“吳月,小梁是我的學(xué)生,你這當(dāng)老板的,可得多照應(yīng)一些。”

        小梁只是笑。吳月就說:“你別搞錯,不是我照應(yīng)他,而是要他多照應(yīng)我;我將這音樂茶座全交給他了,他是我放在這兒的代理人?!?/p>

        夏涼就對小梁說:“她敢虧待你,你就只管向我告狀。”又問,“這屋子里都是你設(shè)計的嗎?”

        小梁說是,又問:“夏老師您看著怎么樣?有哪兒不到位的請指點(diǎn)一下。”

        夏涼當(dāng)真很有興趣地在大廳里走來走去地看了一圈。吳月和小梁跟在她后頭轉(zhuǎn)??戳艘魂嚭螅臎鲇糜⒄Z稱贊說設(shè)計布置得很雅致,藝術(shù)氛圍很濃,“自然之聲”的名字也取得別致,很適合有文化的人來這里喝茶聽音樂。她還用英語夸了小梁幾句。小梁居然也能用磕磕巴巴的英語說了幾句表示感謝和謙虛的話,還說請夏老師今后有空就常來這里喝茶聽音樂,以便時常指點(diǎn)指點(diǎn)他。吳月見二人用英語對話,就叫:“你們這不是故意寒磣我嗎?明知道我那兩句鳥語早丟得干干凈凈了,偏要來這一大串嘰里呱啦。我知道你們是在談工作還是在談戀愛?”

        夏涼笑得蹲在地上起不來,用英語罵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副恨不得將天.下男人一網(wǎng)打盡的德性!”

        但小梁倒是很自然地笑著。夏涼就覺得這個頗具藝術(shù)氣質(zhì)的大男孩的笑容很純凈,像春日灑在林子里的一抹陽光,讓人感到很舒服。

        到了晚上,茶樓果然來了很多人,夏涼也認(rèn)識其中的幾個。比如那個李副市長的老婆,她還真的來了。夏涼與她見過兩次面,一次是韓林帶她去李副市長家拜年,一次韓林帶她參加一個什么宴會。她上前去與李副市長的老婆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禮節(jié)性的話。面對她,李副市長的老婆臉上掛著禮節(jié)性的假笑,夏涼就猜測這婆娘可能沒有認(rèn)出她來,而身邊又有很多個男女上前來與那婆娘噓寒問暖,夏涼就悄然退出了那個中心地帶。她好玩似的在人群中東張西望,猜想哪位是李副市長的情人。人群里年輕女子不少,長相漂亮的也很多,但不知是哪一個。她忽然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起來,就從人群中拉出吳月,悄悄問:“李副市長的情人來了嗎?是哪一個?”

        吳月一笑,望著一個女子對夏涼使了個眼色。夏涼隨著吳月的目光,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身黑色套裝,齊耳的短發(fā)一絲不亂,臉上也沒施粉黛,看起來很清爽,不像李副市長的老婆,丁丁冬冬光燦燦一身珠寶,臉上也涂得像東方不敗,妖媚得怪氣。此刻,那女子一個人靜靜地立在一側(cè),神態(tài)自如地端著只玻璃杯子喝透明的白開水,目光不時向中心地帶的李副市長的老婆瞟一眼。吳月悄悄問:“怎么樣?”

        夏涼輕輕一笑:“像個政工干部。不過氣質(zhì)還行?!彼龁枺半p方清楚敵情了嗎?”

        吳月吃地一笑:“早就清楚了,又不是傻瓜。女人在這方面最敏感,男人在外頭有個風(fēng)吹草動,不打不招,憑直覺都知道?!?/p>

        夏涼說:“這倒也是……雙方不開戰(zhàn)?”

        吳月說:“開什么戰(zhàn)?都什么年月了?!三人各得其所。就你老土?!?/p>

        夏涼就不說話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位副市長的夫人,又悄悄溜了那個年輕女子幾眼,發(fā)現(xiàn)年紀(jì)大的那個女人,在虛張聲勢的滿足感下,明顯地掩藏著深深的失落神情;而年輕女子那似乎有點(diǎn)失落的表情下,又流露著一種傲氣和滿足感。若說她倆是敵手的話,竟不好說是誰勝誰負(fù)。她想也許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是負(fù)者——她們都被并不是對手的同一個男人給打敗了。她心里忽然一陣難受,不知為誰。于是,她對大女人小女人都不感興趣了,心情索然地坐到較為安靜的一角,接過服務(wù)員遞來的一杯茶,默默地喝著。很是無趣地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jī)撥打韓林的手機(jī)。這次韓林開機(jī)了,叫了聲“夏涼”。她一聽他的聲音,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委屈:“你這人怎么回事嗎?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人不能回來,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我從早上打到現(xiàn)在,你一直關(guān)機(jī),什么意思嗎?”她這一刻的心情,恨不得從聲音里撓他一爪。

        韓林說:“夏涼你怎么了?心情怎么這么壞?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的生日?不對,你是六月初二的生日,還早著吶!”

        夏涼忽然就泄氣了,有點(diǎn)無奈地說:“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十周年的紀(jì)念日……”

        韓林一連串地說“對不起”:“等我回家了再補(bǔ)吧?!?/p>

        夏涼就問:“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韓林說:“說不準(zhǔn),也許還得兩三天口巴?”

        夏涼的火氣又上來了:“你怎么自己什么時候回家都說不準(zhǔn)?你還能說得準(zhǔn)什么呢?你是不愿意告訴我嗎?那你愿告訴誰呢?”

        韓林說:“夏涼,你今天怎么了?”

        她眼淚都快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是……韓林,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有一點(diǎn)兒問題嗎?”

        韓林說:“問題?夏涼,你讓我滿頭霧水。好了,他們正等著我去開碰頭會,有什么回家再說吧?!?/p>

        夏涼只得將電話掛上了,心里空蕩蕩地坐在那兒發(fā)怔。這時候,臺前那兒在表演節(jié)目了。有幾個女孩子在快節(jié)奏的曲子中蹦跳了一會兒,下來后,又有一個男孩子坐在轉(zhuǎn)動的椅子上彈著吉他唱了一首歌。夏涼心情懶懶地坐了一會兒,想找吳月告辭回家。正巧吳月笑著過來拉她,說:“走,坐到前面去,聽你的學(xué)生小梁吹薩克斯。他的薩克斯吹得非常到位的?!?/p>

        夏涼怕掃了吳月的興,就只好跟她到臺前坐下,準(zhǔn)備聽小梁吹了薩克斯再走。今天晚上,小梁沒有穿白夾克,而是一件灰色的松松垮垮的針織毛衣,一條牛仔褲,長頭發(fā)倒還是用皮筋箍在腦后。他從夏涼身邊走過時,停下來微笑著叫了一聲“夏老師”。夏涼淺笑著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吹奏的是夏涼很喜歡的《回家》。有點(diǎn)迷離的燈光下,小梁微低著頭,雙目微閉著,神情非常地投入。夏涼看著他,暗道:他這會兒的神態(tài)與白天不大一樣;這樣的衣著,又吹奏著《回家》這支曲子,似有淡淡的憂郁,倒像是專為吹薩克斯而生一般……她覺得他吹薩克斯的形象和氣質(zhì),真的很特別,可以說很動人吧。啊,《回家》,回家……回家?她忽然有點(diǎn)傷感起來,雙眸里莫名其妙地泅上了淚水。正在這時,小梁的薩克斯吹完了。吳月就走到前面,對賓客說:“我們請夏涼女士來一曲古箏,好不好?”大家嘩嘩地拍手,有認(rèn)識夏涼的人就探頭探腦向她張望。

        夏涼有點(diǎn)慌張地小聲對吳月說:“你真是的,事先也不跟我講一聲,我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也沒有……”

        吳月在她耳邊悄聲笑道:“小姐,我不是說過請你捧捧場嘛。我明天請你的客,好不好?”

        小梁也握著薩克斯走了過來,目光里凈是驚喜地說:“夏老師會古箏,這太好了!我們這里弄其他樂器的都還行,就是彈箏的那個女孩子差點(diǎn)兒。您去彈一曲吧,讓我們也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夏涼就只好向臺上走去。早有個女孩子抱了張箏安在那兒了。她在箏前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手指一劃,跳出了一串音符。待那串音符發(fā)出后,她心中微微緊張了一下,暗道:我準(zhǔn)備彈《漁舟唱晚》的,怎么起了個《昭君怨》的頭?她的手指在商音那兒略一遲疑:改弦易轍是不可能的了,昭君怨就昭君怨吧!于是,她又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只一會兒,她就看到了那輪冷寂的漢宮秋月,聽到了零落的蟋蟀聲;有一柄美人的團(tuán)扇正在秋風(fēng)中飄落到宮門內(nèi)滿是青苔的階前……一會兒,她感覺到大漠的溯風(fēng)吹得天地間飛沙走石,美人的淚水和思鄉(xiāng)的沉痛,一起在粗山硬水里無依地漂泊、流浪;啊,爹娘,阿,漢宮啊,春花秋月啊,兒回不去了!誰來救我?!

        夏涼知道淚水正自她的雙睥中無可奈何地源源流出,正沿著雙腮往下巴處流。曲終時,廳中一片寂靜,如激戰(zhàn)后的沙場。夏涼雙掌放在琴桌上、感到渾身無力。她知道自己的臉上肯定一片狼藉,她簡直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寂靜只保持了幾秒鐘,隨即就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夏涼坐在那兒,忽然心生茫然,既忘了禮節(jié)性地答謝掌聲,也沒有站起來走下臺。她兩眼在臺前的人群里胡亂地尋找著.也不知到底想找什么,只是,心中充斥著求助的渴望。這時,吳月和小梁幾乎是同時走到了臺上。吳月哇啦哇啦地不知說了些什么,而小粱卻輕輕挽起她的手臂,將她送到一角坐下。她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實多了。

        小梁陪她一起坐著,輕聲說:“夏老師,想不到您的箏彈得這么好!您的情緒也這么投入,真讓我大為感動。”他又不動聲色地掏出一張潔白的紙巾遞給了她。

        夏涼接過紙巾在臉上沾了沾,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輕聲說:“你不會認(rèn)為我很矯情吧?”

        小梁嘆道:“我還以為夏老師要彈(春扛花月夜),或者是<高山流水)之類……《昭君怨》不好彈……”

        夏涼看了他一眼,淺淺一笑:“這才真叫古調(diào)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哩。好了.你去眼吳月說一聲,我真的有點(diǎn)累了,要先回家去?!?/p>

        小梁說:“你先等著,我去說一聲就來?!彼苓^去跟吳月說了幾句,吳月就和小梁一起走了過來。夏涼就對她說該回家了。吳月拉著她的手一連串地說:“哎呀,夏涼,你不知道,你剛才彈琴的神態(tài),我都不知怎樣形容才對!那些男人們正在向我打聽你是誰呢。我說了你是我們韓大主任的夫人,他們那個失落啊!真的,夏涼,你只顧彈琴,沒注意那些人看你的目光。噴,噴,幸虧我這人的意志還算堅強(qiáng),不然,那嫉妒心會讓我立即一頭撞死丁!”

        夏涼撲哧一笑:“就你會說哄人的話;”

        吳月就說:“今日你很捧我的場了,說了我明天一定請你的客,反正你男人也不在家。讓小粱送送你吧。我還得在這兒張羅,你知道這里有幾個要緊的人。”

        夏涼說:“不用送了,幾步路遠(yuǎn),我散散步就到家了。”

        小粱說:“那就更應(yīng)該陪老師走走了。”

        夏涼就不好再堅持了。兩人在街上慢慢地走著,夏涼問了小粱一些最近看什么書,有什么打算,家中父母好不好之類的話。而小粱是有問必答,并隱隱約約地說了一些自己有些憂郁和感嘆生存艱辛的話。到了夏涼家樓下,小梁說:“夏老師先卜去,我看著您窗口亮燈了再走?!?/p>

        夏涼的心中涌起一股溫情。她點(diǎn)點(diǎn)頭就上了樓。進(jìn)屋后,她打開了燈,又站到窗口對小粱揮揮手,直到看不見小粱的背影了才離開窗戶,之后,莫名其妙地嘆息了一聲:

        這天晚上,夏涼做了個夢:夢中她一個人在一條荒蕪而陌生的小路上走著,她心里充滿恐懼和焦慮,只盼有個人來陪她。忽然身邊就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人,是丈夫韓林!她又驚又喜,撲在他懷里大哭,說你怎么這時候才來?!韓林說剛剛才散會。抬頭一看,她又嚇了一跳:怎么是小梁川她心慌意亂,說怎么會是你?!小梁說為什么不可以是我?本來就是我嘛!她心里就有點(diǎn)迷糊起來,似乎真的應(yīng)該是小梁,但又覺得還是有哪兒不對,又想要掙脫。小粱就說,大姐別動,這道眉毛還沒修好哩。小粱眨眼間又變成“藍(lán)月亮”那位頭發(fā)染成淡黃色的五號子!這是怎么了?她的心里又急又慌,又一片混沌,只能在一片莫名其妙中沉浮。醒來后,她感到口干舌苦,抓過床頭柜上那杯殘茶就喝。冰涼的茶水使她的腦子清醒了一些。她搖搖頭嘆息了一聲:怎么做了這么個古怪夢?這是從何說起呢?起床后,她就感到頭有點(diǎn)痛,鼻子有點(diǎn)塞,心想可能是傷風(fēng)感冒了。若是韓林在家里,她肯定要乘機(jī)撒撒嬌,將小毛病夸大一些,以便心安理得地使喚他一次。真的,近幾年來,夏涼希望自己時常出現(xiàn)點(diǎn)小病小災(zāi),想以此來引起韓林的注意。然而,她的身體偏偏特別的好,連感冒都很少來光顧她??墒?,恰恰韓林不在家的時候,她頭沉鼻塞起來。她試著撥打韓林的手機(jī)。老天有眼,沒關(guān)機(jī)!她說:“我病了,頭好痛,鼻子一點(diǎn)氣也不通了。”她想盡量把聲音弄得可憐兮兮一些,讓他擔(dān)擔(dān)心,著急。

        韓林說:“怎么辦呢?我一時又回不了家。這樣,你給你同學(xué)吳月打個電話,讓她陪你上醫(yī)院看看好不好?”

        夏涼忽然心生不滿,心想,我真病重了,自己不知道讓人陪我去醫(yī)院?還用得著你提醒?我給你打電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提醒我這個?于是,這一刻,她覺得無論他說什么都是輕描淡寫,都只是一種無關(guān)痛癢的敷衍。她的聲音就有點(diǎn)生硬起來:“你放心,我還沒到自己去不了醫(yī)院的程度。我只覺得……韓林,聽說現(xiàn)在大城市里正流行什么周末夫妻,你不覺得我們連周末夫妻都算不得,只能算是電話夫妻嗎?”她說的雖有點(diǎn)夸張,但倒也是實情。特別是韓林升正職這幾年來,她覺得他與自己的交流,大多是在電話中進(jìn)行。即便是在他不出差的日子,她每天都是在電話中間他:去哪兒了?回不回家吃飯?晚上要幾點(diǎn)才能回家?等等。而他在家里時,他對她說得多一點(diǎn)兒的話題又都是他們單位里和工作上的一些事,或是他與市里那些頭頭腦腦們之間的關(guān)系、人事、職位變動之類的一些事。開始時,她還能耐著性子裝著很認(rèn)真的樣子聽一聽,偶爾說幾句自己的看法,讓他覺得她是關(guān)心他的。她知道這一些她雖然不感興趣的事兒,卻是他生活里的重要內(nèi)容。但是,久而久之,她徹底地厭煩了,并且也不想裝出感興趣的樣子來了。她有時就想,憑什么非要我對你的話題感興趣?非要我照顧你的情緒?而你就不能對我的話題感興趣,不能照顧我的情緒呢?說到底,也是一種男權(quán)主義的表現(xiàn)嘛。于是,韓林那方面的客人來家里說他們的那些“事兒”時,她為他們沏好茶后,就悄悄退人書房,輕輕地掩上門,一個人在里面聽聽音樂,看看書,或是靜坐著海闊天空地胡亂幻想。往往是韓林與他的朋友們在客廳里高談闊論時,她就一個人坐在那兒,假設(shè)自己正身處郊野的一處老式莊園——像歐洲舊時的那種,就是《簡愛》、《呼嘯山莊》里的那種。她一個人坐在光線有點(diǎn)幽暗的客廳里的壁爐旁看書,不知哪間幽深的屋子里在發(fā)出隱隱約約的鋼琴聲,葡萄酒在壁爐旁的大理石桌上閃爍著腥紅的光澤。戶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有一個神秘的客人來訪。于是,她就要與這神秘來客展開一系列的對話——當(dāng)然全是她感興趣的話題。她將這個被自己一遍遍假設(shè)的情節(jié)說給韓林聽時,韓林就會說,你呀你呀,典型的小布爾喬亞。她說,那你從前怎么說這是很有創(chuàng)造力的幻想呢?并且還說,將來有了錢,一定為我在郊外造一棟那樣的莊園,你就在冬夜扮那個神秘來客哩!韓林就有點(diǎn)茫然地說,是嗎?我以前說過這樣的話嗎?我怎么一點(diǎn)兒印象也沒有了?她就冷冷地哼一聲說,我也并不是真想擁有那么個莊園——真的有了我還愁難管理哩。我只是……她想告訴他她只是耽于幻想,這是女人的通病。聰明如韓林者,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她想,生活中,男人對物質(zhì)的需求總是比女人多,而女人對精神的需求又總是比男人多。她暗自嘆息了一聲,覺得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第二天,吳月當(dāng)真打電話來喊夏涼去吃飯,說:“我這些日子為張羅茶樓開業(yè),忙得屁滾尿流,好多日子沒吃餐正經(jīng)飯了。今天好了,我們?nèi)ナ欣镒詈玫哪档@,安安靜靜地吃一頓吧?!?/p>

        夏涼有點(diǎn)蔫蔫地說:“我頭有點(diǎn)兒痛,怕是感冒了,就別去了吧?!?/p>

        吳月就叫:“不行,你這家伙也太情緒化了!是不是今天韓林沒給你打電話,心里又不快活了?我早說了,別以少奶奶嘴臉過日子了,你怎么就不開竅?你看吧,你遲早要吃虧的?!?/p>

        夏涼就說:“我是真的有點(diǎn)感冒了……”她知道她如果說出不去了,吳月就會罵她的,果然如此。

        吳月就說:“感冒算什么?那時候,我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還滿地里跑廣告哩!真感冒了更要出來透透氣。你等著,小梁說他馬上開車過去接你?!?/p>

        夏涼就脫口而出道:“小梁在你身邊?”話剛出口又后悔莫及。

        吳月就說:“是的,小梁一聽說你感冒了,就在這里對我說要開車去接你。”

        夏涼猶豫地說:“我還是自己打車去吧。”

        那頭早把電話掛了。夏涼又一陣發(fā)呆。仲春的陽光斜斜地照進(jìn)窗來,在粉色的窗簾那兒涂上了一大片暖色調(diào)。映著陽光,她看見好多的微塵在靠窗一側(cè)的空中浮動。像一些有生命的小東西在那兒快樂地起舞。她就想,如果不是陽光的作用,她根本看不見空中的這些微塵。是陽光將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東西給突然放大了,它們才會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生活中其實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事物,都與這陽光中的微塵是一樣的,平常我們不在意這些事物,但一旦讓這些事物處在適當(dāng)?shù)摹瓣柟狻崩飼r,它們的出現(xiàn)也許會讓我們措手不及的。

        她正呆想時,樓下有喇叭聲嘟嘟地響了幾下,接著就傳來了小梁的喊聲。夏涼往窗口招了招手說:“我就下來?!彼龔膭偛诺那榫w里脫出身來,微笑著上了車。

        小梁問:“感冒重不?要不要先去醫(yī)院?我就是聽吳姐在電話里說您感冒了,才對吳姐說來接您的。”

        夏涼說:“沒什么,不用去醫(yī)院,到太陽底下曬一曬,就沒事了?!彼呎f邊在心里細(xì)細(xì)推敲小梁剛才所說的幾句話。她覺得這個昔日的學(xué)生的話里,明顯流露出他對她的那一份格外的關(guān)心。他是有意這樣,還是無意的呢?她想起了昨晚上那個夢,臉不由得熱了一下。她悄悄看了小梁一眼,見他正目光沉靜,神態(tài)安詳?shù)刈⒁曋胺?。她就自?zé)道:天哪,我怎么……我是不是精神出毛病了?于是,她悄悄地長長地吐了口氣,就與小梁隨便地聊了起來。她夸他懂事,能體貼父母,理解家里的難處,書沒讀完就出來自己謀生了,而且還干得這么出色,將來肯定會有大作為的。又說現(xiàn)在學(xué)點(diǎn)英語很有益處,在工作之余可以繼續(xù)自學(xué),提高自己的水平。

        小梁忽然問道:“夏老師,您常常是一個人在家里嗎?”

        她一下子沒回過神來,就說:“他到省城開會去了……快回來了?!?/p>

        小梁又沒話了,過了一陣才說:“聽吳姐說,您的先生是個才華和能力都特別出眾的人?!?/p>

        她微微一笑:“什么呀,不過也是混日子罷了?!?/p>

        小梁悄然一嘆:“像您先生那樣的男人,就是生活中被稱為成功了的那種人,他們的生活顯得那么圓滿無缺……”

        “是嗎?”夏涼將這個問題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幾遍,心里一陣茫然。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就望著小梁說:“你嘆什么氣呢?你還這么年輕,要干什么不成啊?!古人都說將相本無種,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據(jù)我看,現(xiàn)在的社會環(huán)境也差不到哪兒去,只要有真才實學(xué),又能吃苦的話,所謂的成功也不是太難的事。”

        小梁仍嘆息一聲:“話雖這么說,可一旦做起來,什么都難。特別像我這種毫無根基的鄉(xiāng)下孩子,到哪兒都有一種漂泊感。”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吳月的家中。吳月認(rèn)真地看了看夏涼的臉色,哇哇地叫:“感冒好了?!你看,人呀,就這樣,自己覺得病了的時候,沒病也會??;自己覺得沒病時,真有了病,那病也跑了?!?/p>

        與夏涼的房子比起來,吳月的房子窄多了,可能還不到八十平方米的樣子。屋子里顯得零亂而擁擠。夏涼四處看了看,見吳月的母親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間窄窄的屋子里織毛衣,這臥室里滿滿地安了兩張床,一張是老人的,一張是吳月那個八九歲的兒子的。因為是星期天,此刻那個男孩子正踏著一只滑板車,呼啦啦地從客廳沖到臥室,又從臥室沖到客廳。吳月的老父親就邊吆喝邊跟在后頭一路地看護(hù)。吳月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可能是習(xí)以為常了。夏涼忽然對這鬧騰騰亂糟糟的環(huán)境生出一種親切感來,她想,這樣才叫過日子哩。與她的家比起來,這兒才真正有人間煙火味。她問吳月:“你男人呢?”吳月往廚房里指了指說:“昨天與朋友一起釣了幾條魚,這會兒在那里當(dāng)寶貝打理哩!”

        夏涼就笑著往廚房里走:“我去看看!”

        廚房里,吳月的丈夫正蹲在地上邊吹口哨邊剖魚,一副快樂無比的樣子。夏涼“咳”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她知道吳月的丈夫雖沒什么文化,但人挺能干的,自己能檢修電路和自來水管,還會自己做地板、粉刷墻壁,而且對吳月是忠心耿耿加小心翼翼,對吳月的父母也像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般。據(jù)吳月自己說,她嫁人后,基本沒做過飯和洗過衣服,全是丈夫承包了。吳月的父母還沒有搬來之前,丈夫萬一要出差,就將孩子寄放到孩子的姑姑家去,說是把孩子交給誰,都比交給吳月放心。可見吳月是被丈夫嬌寵得一塌糊涂了。但吳月對這樣的一個丈夫還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頤指氣使得很。偏偏她男人性子好,無論吳月怎樣使性子,他都只是樂呵呵地笑,你就是滿天的火氣都得煙消云散。這會兒,夏涼蹲在這男人身旁,一副很認(rèn)真的樣子看他剖魚。這男人就很快活地給她講述釣這些魚的過程。他繪聲繪色地講著,興奮的神態(tài)似乎釣回來的不是幾條一斤多重的草魚,而是通過驚心動魄地搏擊弄回了窮兇極惡的大鯊魚。夏涼像聽故事一樣。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很愛聽這個快活的男人所講的這些。這男人往客廳里脧了一眼,沒看見吳月,知道她可能到臥室梳妝打扮去了,就悄悄對夏涼說:“做魚,我最拿手!這城里一般的廚師喝了我做的魚湯,都得叫我?guī)煾??!?/p>

        夏涼說:“真的?那我們還出去吃飯干什么嗎?我去對吳月說。”

        男人說:“但你不能說我說了什么?!?/p>

        夏涼咯咯地笑:“我知道的。”她過去對吳月一說,吳月直搖頭,說家里又亂又窄,又是老小一大堆,鬧哄哄的一點(diǎn)情調(diào)也沒有。夏涼說:“這你就不懂了,恰恰這是一種最好的情調(diào)。我就是喜歡你家里這種氛圍,我就是想吃你男人做的魚?!眳窃轮老臎龅男宰?,就同意不去外頭吃飯了。吳月的丈夫馬上如同得了大獎一般,在廚房里手舞足蹈地忙開了。

        當(dāng)飯菜做好后,一群人擠擠挨挨地圍坐在一起開始用餐時,夏涼望著大家說:“你們知道什么叫幸福嗎?對一個女人來說,能吃上自己男人所做的飯菜,就叫幸福?!边€想說幾句什么,她的眼睛忽然濕了起來,嗓子里有點(diǎn)發(fā)哽。

        本來,夏涼打定主意,等韓林回來,一定要和他好好地、深入地談一談,將自己的種種不滿全說給他聽。她一定要讓他知道她的感受,最起碼,要讓他知道她并不快樂。以前,她總是將自己的不滿藏著掩著,并用對他的愛和體諒來化解。以前她甚至害怕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憂郁和落寞情緒,怕他為此難受。今天,她發(fā)現(xiàn)這樣做其實是多么的愚蠢,簡直就是對他的一種縱容。她愛韓林,還相信會一如既往地愛下去。他也正因為這么多年來自己對他過多的感情投入,養(yǎng)成了他在情感上只知接受而不知付出的習(xí)慣。這一次她要告訴他,這樣做,她與他都是不對的。在感情上,夫妻應(yīng)該是平等的。她甚至覺得社會上那些在女人面前趾高氣揚(yáng)的男人們,都是因為像有她這樣的愛著他們的女人們給縱壞的!還說什么“半邊天”呢,就因為一個“愛”字,恨不得將最后的一角“天”也拱手相送給人家!

        然而,當(dāng)韓林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回到家里時,她滿心的憤懣又煙消云散了,只剩下一些心痛和關(guān)愛。她甚至看到了他掩在回家的輕松下的深深的疲憊。于是,她除了邊對他說一些關(guān)愛的話,邊為他放上洗澡水,竟說不出半句埋怨的話來。在他舒舒服服地泡澡的時候,她的心里還生出了一種踏實感。將他關(guān)在衛(wèi)生間里,她就覺得他是完完整整地屬于她的了。于是,她就心滿意足地去廚房為他煲湯。她知道他雖然長年在外頭吃飯,不管是別人陪他,還是他陪別人,也無論是什么山珍海味,他還是最愛吃她做的飯菜。她雖然剛對吳月發(fā)出過“能吃上丈夫所做的飯菜的女人就是幸福的女人”這樣的感嘆,但是,這一刻,她即退而求其次,只要丈夫能陪她吃由她做的飯菜,也算是一種“幸?!绷恕?/p>

        當(dāng)韓林洗好澡出來,她的飯萊也剛好端上了桌。恰恰在這時,電話卻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韓林接完電話,就手慌腳忙地?fù)Q衣服,說是什么秘書長叫他趕緊過去一下,有要緊的事商量。夏涼就說:“你剛回來……”

        韓林邊穿衣服邊說:“我能對人家說我剛回來這話嗎?換上誰都不能——除非你是人家的上級?!?/p>

        夏涼的心里忽然像堵上了一把亂草,說:“那也總得吃了飯再出去吧?”

        韓林說:“不行,夏涼,對不起,你先吃。我只好等一會兒回家再吃了?!彼呎f邊到了走廊上換鞋子。

        夏涼跟了他幾步問:“你那個‘一會兒’又要到半夜吧?”

        韓林邊下樓邊說:“我盡量……我盡量 ……”

        夏涼嘭地一聲關(guān)上門,將剛才生出的一番柔情也關(guān)在了門外。她索然地坐在飯桌旁,用筷尖慢慢地將剛做好的一只魚戳爛,一丁點(diǎn)兒一丁點(diǎn)兒地往嘴里送。韓林特別愛吃糖醋魚,這條魚是專為他做的。這會兒,又剩下她一個人坐在餐桌前了。她機(jī)械地吃著這條魚。也不知過了多久,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將這只魚給吃光了,盤中只剩下一些零亂的魚骨刺!她嚇了一跳,接著,淚水就嘩嘩地涌了出來。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她心情懶懶的。略收拾一下,就準(zhǔn)備出去散散步。到了大街上,毫無目的地溜達(dá)了一會兒,心中終覺無趣。

        街上相繼亮起燈光時,她心里忽然一動,就往吳月的音樂茶樓走去。她希望能遇上吳月或是小梁。這一刻,她猛然發(fā)現(xiàn)這些年來,自己在外認(rèn)識的人是那么的有限,除了吳月,幾乎再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結(jié)婚后,她幾乎將自己幽閉在家中,一心只想細(xì)心經(jīng)營這種兩人世界。而韓林的世界是多么的大,生活的內(nèi)容是多么的豐富多彩,她只不過是他所有生活內(nèi)容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她還一點(diǎn)也不了解他除她之外的他的一切。她卻將他當(dāng)成了自己整個世界里的全部??蓪嶋H上,她是不可能將他也幽閉在這兩人世界里的。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韓林的要求雖然沒有錯,而韓林對她的要求所表現(xiàn)的那種一籌莫展、無可奈何也并不是他的錯。她就想,如果她沒法改變他,她可不可以試著改變一下自己呢?這樣一想,她像忽然開了竅似的,心情竟開朗起來。她就步態(tài)輕盈地走進(jìn)了那個叫“自然之聲”的地方。

        她找了個較偏的位子剛坐下,就有個女孩子走過來細(xì)聲細(xì)氣問她要喝點(diǎn)什么。她隨便點(diǎn)了一杯綠茶和幾個茶點(diǎn)。她很看不起現(xiàn)在街上這些茶樓里的茶,因為她自己懂茶道、茶藝,家里既有上好的茶,還有全套煮茶、飲茶的器具,哪家茶樓也尋不出像她那種成套的精致的器具。她來這里,僅僅是因為此刻想來這里。以前,除了是跟著韓林在外頭應(yīng)酬,她一個人從不到這種地方來。今晚,她想她其實也是可以一個人來這種地方走一走,坐一坐。當(dāng)然,她還可以與別的一個什么人在這種地方坐著聊聊天,當(dāng)然得聊一些她感興趣的話題。那么,那個人一定很尊重她,或者說很在意她……是了,她還可以常到“藍(lán)月亮”那個地方去走一走,讓那個手指輕柔得像個女孩子的五號給洗洗頭,修修眉什么的……

        “夏老師!”當(dāng)她正出神時,小梁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正微笑著立在她面前。她也忙站了起來,淺淺一笑說:“你晚上也得守在這里嗎?”

        小梁說:“剛開業(yè),非得時刻守在這兒不可。要不要把吳姐叫來?”

        她忙搖手:“快別,她一天到晚東奔西跑的,夠累的了,別打擾她了。我就隨便坐一坐,一會兒就走?!?/p>

        小梁忽然又一笑:“我上去給您吹一支曲子?!?/p>

        夏涼高興道:“這個主意倒不錯。說不定我情緒上來了,也會彈一曲的?!?/p>

        小梁流露出掩蓋不住的喜悅說:“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于是,小梁走到臺前,讓那個在絲絲啦啦地拉著小提琴的女孩子下去歇著,自己肷起了薩克斯。他吹的是《綠島小夜曲》。邊吹,他邊不時地抬頭對夏涼微微地笑。夏涼的心里就涌起一股細(xì)細(xì)的暖流。她想,女人的內(nèi)心總是有一些虛榮的,總希望自.己被異性所關(guān)注、看重,并且無不喜歡那種欣賞和關(guān)愛自己的異性目光。由己及人,觸類旁通,她覺得自己是很了解同性的。但是,她對異性的心態(tài)和行為準(zhǔn)則,卻一點(diǎn)也不清楚,包括她的丈夫韓林。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會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樣,而不那樣,同樣包括她的韓林。吳月曾對她說,不了解男人,就沒法把握他們,更沒法戰(zhàn)勝和控制他們,就會敗在他們腳下,讓他們“賣了”也不知道。當(dāng)時,她很不以為然地笑笑說,就你一副好斗的母雞樣!哪有那么嚴(yán)重嘛!再說,我就只與自家男人打交道不得了?真要被自己所愛的人給“賣了”,也只好認(rèn)命了。吳月說你會不平衡的。她說那有什么不平衡的?只要有愛,多付出、多犧牲一點(diǎn),也是心甘情愿的。吳月就笑她老大不小了,心態(tài)像個小孩子。現(xiàn)在,她真的不平衡了。長期在不平衡的環(huán)境里要想保持一種平衡,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她實在力不從心。邊想心思,她邊將有些茫然的目光投向臺前正在吹奏《綠島小夜曲》的小梁,恰巧又遇上小梁投來的明朗的一笑。她的臉忽然一紅。

        小梁吹完一支曲子后,來到夏涼身邊坐下,說:“夏老師,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去撣支曲子?”

        夏涼覺得這時候若拒絕,不僅不禮貌,而且是輕佻了。于是,她微微一笑說:“想聽什么?”

        小梁說:“《梅花三弄》!可以不?”

        夏涼說:“我心里正想著這支曲子哩,你就給說出來了!看起來,地球上真有一個肉眼看不見的什么場,同在一個場里時,人的思維之間就會產(chǎn)生一些感應(yīng)的?!?/p>

        小梁只是微微地笑,并不說什么。在迷離的燈光下,他的雙目看起來波光瀲滟。夏涼就將目光移開,向臺前走去。在她開始撫琴時,茶座里的人全都悄聲斂氣地往前臺張望,有幾個包廂里的客人也走了出來向她探頭探腦。夏涼沒有注意那些,她在全身心地彈奏著,心中只有漫天的大雪,以及雪中次第綻放的梅花。意境里那漫天狂舞的大雪和怒放的梅花讓她的心情格外的好。于是,這天晚上,她的興致很高,與小梁坐在那兒說了很多話。兩人說了音樂與繪畫之間的諸多相通之處,僅就《梅花三弄》這支古曲就舉了一大堆的例子。到后來,她一看鐘,嚇了一跳,對小梁不好意思地一笑說:“今晚我不知哪根神經(jīng)接錯位了,東拉西扯了這么久!”起身就要回家。小梁也忙起身要送。她連連搖頭:“我打車回去好一些。太晚了……我從沒在外頭呆到這么晚過……”

        小梁似乎看出了她隱隱的顧慮,也就不堅持要送她了。他將她送下樓后,替她攔了一輛車,說:“夏老師,聽你說話真是一種享受。你就常來坐一坐吧。”她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夏涼回到家里,見房子里沒有燈,她只當(dāng)是韓林已睡下了,就輕輕地?fù)Q了鞋進(jìn)房,心里有了些歉意。進(jìn)屋一看,他居然還沒有回家!她心里就突然有一股火騰地冒了出來,馬上打他的手機(jī)。按說,韓林這么晚回家也是常事,比這更晚的時候都很多。但是,這天是他剛出差回家,而且晚餐時又明明知道她是有氣的,這就太不應(yīng)該了。手機(jī)號碼還沒撥完,她又不打算撥了,上床蒙頭大睡。剛睡下,就聽到韓林開門進(jìn)來了,她也不答理,緊緊地裹著被子一動不動。韓林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摸了她幾下,她也一聲不吭。就聽到韓林很疲憊地樣子嘆了口氣,接著就痛快地打了個哈欠,自己也裹著被子躺下了。只一會兒子他就發(fā)出了均勻的鼾聲。夏涼忍不住流下淚來。她忽然就想,她的淚水和慪氣是多么的不值,因為韓林根本就不知道——也許知道了,也不會在意。這樣一想,她更加傷心起來。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后,也不去做早餐,而是與韓林進(jìn)行了一系列在她看來是很有必要的對話。

        她說:“韓林,我有了一種無法忍受的感覺,對你,對我眼下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從萬忙中抽一點(diǎn)兒寶貴的時間來,我想和你認(rèn)真地談一次?!?/p>

        “夏涼你今天怎么了?”韓林一臉的茫然。然而,此刻,她不知道他的茫然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她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她的丈夫。

        “怎么了?你居然連我這是怎么了都不知道?可見我的悲哀是多么的無奈……”

        “你是說我昨晚沒陪你吃飯?可你知道秘書長在電話里像催命……”

        “這個我知道。如果不知道這個的話,我根本不會放你出門。我也會耍潑耍賴、胡攪蠻纏。那些女人們會的,我也會!今天我要告訴你的是,對我來說,你是我的丈夫,我要捍衛(wèi)和爭取作為一個妻子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能容忍你的冷落和忽視了!”她的語氣和神態(tài),顯得那么的莊嚴(yán)和凝重。

        可是,韓林卻苦笑了一聲:“天哪,夏涼,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像個小孩子似的?我知道作為一個丈夫,我做得不夠好,但是,我們這么相愛,而且你是個有文化的,能夠體諒我平時對你照顧的不周。外面的事,我也是無可奈何。你看,我今年都四十五歲了,干成什么樣,就看這幾年了……”

        夏涼氣惱地打斷了他的話:“是的,你說的這些我都承認(rèn)。但這些都只是就你單方面而言的。可你知道我的感覺嗎?這么多年來,你問過我的感覺嗎?”

        “你的感覺?”他仍是那一臉茫然的樣子。

        夏涼就冷冷地笑:“你知道嗎?你此刻的神態(tài)讓我多么的不信任。你目光中所反映的東西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知道嗎?我對生活,對自身,包括對你,已深感懷疑和困惑。”

        韓林將眉頭皺成了一團(tuán):“夏涼,近來你怎么了?”

        “我覺得我們的生活有了一點(diǎn)兒問題……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有問題嗎?而且,我希望你能正確對待這個問題?!彼X得自己說出了一句最不愿說的話。不過,說出這句話后,她又覺出了一陣從未有過的輕松。

        “問題?哪里有問題?”

        是啊,哪兒有問題?夏涼覺得自己被一團(tuán)濃霧包圍著。她有了一種無頭無腦的迷茫感。她想她得認(rèn)真思索該怎樣回答丈夫的問題。

        責(zé)任編輯 田增翔

        十月2002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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